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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侧福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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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的快,襄亲王府的灯点亮了,奴婢们进进出出给主子烧水洗漱。这个时辰还没有用饭的真不多,小丫鬟梁巧提着食匣往回赶。
等穿过王府的亭台楼阁,入了逼仄的小院子,她推门进去:“侧福晋,奴回来了!”
屋内只燃着一盏灯,空气里刺骨的冷,她们这个院子里烧的炭已经不够用了,白日里都是舍得不用的。
小丫鬟关好门,将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去看炕上的人:“侧福晋,是不是饿了?”
“也没等多久,你这一路走来可冷坏了?”
侧福晋正靠在炕上,外头的冷风吹起鬓发,她的脸颊格外的白皙,不同满人的大脸盘子,是袅袅的一笼烟,装进雅致的山水画。
本来,她是公立医院的一名心理治疗师,但在某一天下班途中,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做了官人家的小姐。
名唤,董萼。
她的运气忒不好,选秀没选上,指给旁人,当了个不受宠的侧福晋。
本以为,是能借着给皇后娘娘做迎亲女宾的事,在王府里提一提地位。好不容易到了皇帝面前,却被当众罚跪,连夜从宫里送了出来。
于是,董萼被皇帝罚跪的事情,是传遍整个王府的。
王府里的人捧高踩低,两主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这不打开食匣,饭早就没了热气,小丫鬟生气:“他们就是故意的!总让侧福晋吃冷饭!”
也不是一两回了,是故意针对他们的,生气没用。董萼宽慰小丫鬟几句:“不生气了,快坐下来捂捂手。”
在烛火下,纤细的身影如同镶嵌着一圈光晕。小丫鬟的手被焐热了,心想,放着这么一位好看的主儿在这里受冻,她们良心不会痛么?
两主仆,用热茶泡了饭,安静的吃着。
等用过了饭,董萼用自己研磨的薄荷粉,冲泡了水,领着小丫鬟一起漱了口。小丫鬟念着她的伤,念叨一句:“侧福晋,真不要请个大夫么?”
“我就是个大夫。”董萼不想让她担心,道:“这腿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些淤血,散开就好了。”
“嗯!侧福晋医术比那些大夫都厉害!”
卸了发,董萼她便不想动了,放了个汤婆子,搁在被窝里焐着。听小丫鬟提起了一个人:“侧福晋,你可还记不记得九爷?”
“那可是侧福晋,最在意的病人了!”
董萼脱下脚底下的花盆底子鞋上炕,脚底虽焐热了,但心里却冷透。
他们能是什么关系?年幼时,他是她很特殊的病人,碍于治疗,他们也曾挨着头靠近诉说着心里最隐晦的秘密。
再重逢,董萼也没想过,她,会成了他的弟媳!
福临视她为肉中刺,他的挑衅,她不是不懂。
如今他已经亲政,今后必定也会事事顺遂,而且,坤宁宫有了皇后,会温柔呵护着他的情绪,他们之间必然是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膝盖上传来酸酸麻麻的痛,牵扯着每一根神经,都让她想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
等炭火熄灭了。
小丫鬟又往里加了一块,去看自家主子还在出神:“也不知道,那位九爷后来怎么样了?病好了没。”
忘了他。董萼垂眸:“去熄了火,我们睡吧。”
她侧躺在炕上,盯着那灰烬成了一缕烟灰,慢慢睡着了。
漫长的冬日,董萼膝盖上的伤,在她治疗下,好的差不多了。
呜呜呜的一声啼哭声,小丫鬟被王府里的人挤兑了,蔫巴巴的:“侧福晋,她们都在说王爷忘了有您这位侧福晋!”
襄亲王虽在外作战,但也时常会寄送书信回来,但那是嫡福晋的。只有到这一日,嫡福晋的心情格外好,连着王府里的伙食,也好了。
“没有书信不碍事。”董萼指了指食匣:“我们不是还有一道蒜泥白肉。”
说话间,已经夹起一块放肉嘴里,满口的肉汁醇香,她招招手让小丫鬟一同坐下:“这么好的菜,你怎的不吃?”
“可为什么连两位格格都有!侧福晋您没有!”小丫鬟一心盼着襄亲王能来信,“能为侧福晋说一句公道话,也不至于,连府里的小厨房都敢怠慢我们!”
府里那些流言蜚语,不用猜,董萼也能知道是些什么。
和这些个王府里的女人,并没有半分相争的意思,可那位嫡福晋处处打压着她,以她是汉军旗为由,孤立她,提防着她争宠。
争宠?她对九爷都敢做那件事,只想吃好喝好摆烂做条咸鱼。
“我门为自己活,若是为了为了旁人,何必呢?”董萼本不在乎这些,她解下衣襟上的帕子,给她擦眼泪:“不要听那些伤人的话,不值当的。”
“奴婢就是不服气!”小丫鬟哭红了眼。
真是个,一片赤诚的好孩子。董萼温柔的替小丫鬟擦干了眼泪,“这日子还长着。以后过成什么样儿,还未可知。”
“侧福晋,您说的对!”
董萼拉着小丫鬟坐下来,将蒜泥白肉夹一块到她嘴里:“先把肚子填饱了,我们在想想今后要怎么过,好不好?”
“好!”小丫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用力的点点头:“侧福晋,您也吃肉!”
侧福晋的眼睛好温柔,细细的眼角带着笑意,实在是漂亮的惹眼。她就不相信,等襄亲王回来,不会喜欢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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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桌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奏折,风吹起明黄子的帐子,摇摇晃晃。福临一闭上眼,仿佛就能想起董萼跪在眼前的样子,小小的一只,比起满人的骄矜,总能让人第一眼记住。
大年三十这几天,本该是他最清闲的日子。福临也有机会出宫,去医馆看看那个小大夫。
听闻董萼的母亲早亡,父亲忙于政事,她就被送到舅舅家。舅舅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在街上开一家医馆。比起书香女红,董萼她更喜欢柴胡和当归的气息,背一个小小的药箱到处跑。
福临掩藏了身份来治病,是惊梦的毛病,要治本,很难。
董萼就隔着帘子,让他在外头睡了。那小小少年闭着眼,在医馆的小床上,沉沉睡去,外表和冰娃娃没什么区别。
“小爷,可是睡过了?”
福临睁开一双好看的黑色瞳仁,就听到了耳边的女声,“放肆。”
董萼拨开帘子的手,走出去,打趣他道:“小爷,您方才不是睡得挺香的,怎么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浑说。”福临掀开盖在身上的被从床上跳下来,他高高瘦瘦的,穿着簇新的马褂,肌肤是冷白色的,却也实在难掩盖他身上的贵气。
他这么一反应,就和猫被踩住了尾巴,死气沉沉里多了些生气。那年的冬天,隔壁大街上的酒楼里正在办喜事,爆竹响,红碎纸落了满地,搅碎了,同纯白的雪一起埋了。
董萼觉得这人有趣,想同他多说说话:“女大夫稀罕的很,是该问小爷收多少的诊金。”
福临目光下移:“就你,也配做大夫?”
正巧舅舅从外头来,对着那小爷打个千儿,说着董萼听不懂的满语。
一路随着老中医送了他出去,听舅舅唤他,九爷。
“九爷,这是我的外侄女,医馆这些日子人手不够用,在馆子里头帮忙的。他若是惹了九爷不高兴,让董萼给您道歉。”
她被摁着行了个礼:“董萼,给九爷请安。”
他眉眼里都是冰:“原是傅太医的侄女。”
董萼听了也不怕,抬起脸笑了:“那我下回还是老地方等着您咧!九爷!”
可如今两人已经闹僵成这样子,要再见,已经是不可能了。
再次睁开眼,福临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吴良辅。”
“奴才在。”
福临揉着眉心,漫不经心的问:“年前送去各王府的礼,都备好了?”
皇帝都累成这样,还能记挂着这事,吴良辅有些吃惊:“回万岁爷的话,早早都备齐全了。”
“拿来给朕看看。”
皇帝怎么还要亲自看,吴良辅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呈上去。
福临修长的手指翻过,视线落在襄亲王府上,多是一些常规的赏赐。他想起她那日跪着,歪歪斜斜的出去,怕是冻到了膝盖,提起笔,添加了几位药材。
等吴良辅接了,一看添了药材,这怕是给那位受罚的侧福晋的?
顺道,提了一句:“这寒冬腊月,侧福晋那孱弱身子,是得用好好补一补。”
就这一句话,犯了皇帝的忌讳,吴良辅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等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真是不要命了!皇帝这哪里是给侧福晋送药,这传出去,不就是说皇帝盯着别人的侧福晋,不像话。
吴良辅恭恭敬敬的说:“这几味药,是老佛爷体恤侧福晋做迎亲女宾辛苦,万岁爷,成么?”
对上吴良辅实在是有些探究的目光,福临眼皮微抬,他不想让她以为,是自己放不下她,他冷冰冰的道:“大过年的,她若是有个好歹,怕襄亲王要找朕的麻烦。“
“…………”
没错了,皇帝和襄亲王是手足,不能因为个汉军旗的女人,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