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自灯明

4、第 4 章

　　一天晚上，已经很晚很晚了，我模模糊糊刚睡着，手机响了。
　　我拿过来一看，居然是陆炜航，我直觉的猜测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有些烦躁：“伯父伯母还在你家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的语气让我觉得他现在很受伤，他非常需要我，我不能继续骗他。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继续说：“我……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在你家楼下。”

　　我急忙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向下一看，果然他的车正静静的停在我家楼下的大马路边上，寂静且漆黑的夜里，车灯的光线透露着几许寂寞和凄凉。

　　我想象着他现在难过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搂进怀里温暖他心底的悲哀。他真的需要我，我立刻说：“他们今天刚走，你上来吧。”

　　我打开门，看见他衣衫不整，头发杂乱，眼神寥落。
　　他一进屋便将头搁在了我肩上，有些庆幸的说道：“我在你家楼下呆了半个小时，一直不想打扰你，可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

　　我把他拉进屋里，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似乎一点劲儿也没有了，歪歪倒倒的倒在沙发上，有些模糊不清的说道：“这次，我跟她大概真的不行了……这几天，让我住在你这儿行吗？”

　　与其说他是在请求我收留他不如说他只是在告知一件他将要做的事情。他知道我不会拒绝。
　　我没有答话，心乱如麻，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这天晚上我们俩几乎都没睡着。我仍然秉持一贯的作风，只闻不问，可他却像是刚从战场回来一般，累的什么也不想说。

　　于是我只能在内心猜测事情的缘由和其严重性。那时我甚至还乐观的认为他们或许只是吵得太厉害，几天后他又会重回到她身边。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和他的妻子还没有闹出过分手的事情。

　　第二天，我不得不去学校实验室，我出站在即，有很多手续不得不办。走时他还在床上，他说他要请年假，休息一阵子。

　　他搬了一箱啤酒到家里，酒不离口，烟不离手，颓废的让我吃惊。
　　他已没有心情做饭，全靠我每天从学校食堂里带盒饭回去喂他。

　　连着几天他都窝在我家里，不回自己家，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在我面前接过电话。
　　他在为一个女人神伤，如果不是因为爱她至深，他不会如此悲伤。

　　因为知道这个事实，我的心情异常矛盾。忍着心痛，我仍衷心的希望他和她的妻子能尽快和好如初。我希望那属于他的幸福能重回到他身上。而另一方面，我又为我的去留犹豫不定。

　　外地的某所高校愿意接收我，要我出站后直接去他们那里报到，一边工作一边办理调职手续。若按计划，我应该下周五动身，可是现在的陆炜航需要我，需要我这个哥们儿，我不能放任不管。
　　我是否要再次陪在他身边？如果我再次留下，或许这一生我都再离不开他，走向毁灭的将会是两个人！我心理清楚，我已无法再平静的当他的哥们儿。

　　疼痛、挣扎和犹豫中，时间飞速流逝。一转眼陆炜航来到我家已经一个星期。
　　这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在我学校附近某茶室等我，要我立刻过去。

　　那天是周二，距离动身还有三天，我仍然没有做出最终决定。

　　出学校时正好开始下雨，我一路小跑跑到茶室，头发微微有些湿。我很意外，陆炜航不在家呆着，怎么会约我来这里。

　　我们还读本科时这个茶室便已开张，虽然多次从它前面经过，我们却从未进去过。陆炜航曾说：“两个大男人进茶室喝功夫茶，真矫情！”

　　今天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反常的矫情举动？
　　因为是下午，外面又下着雨，茶室里除了陆炜航，没有其他客人。我们坐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挂帘一放下来，外面几乎看不到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待我坐定，他悠悠的看了我半响，然后给我倒了杯功夫茶，缓缓放到我面前。

　　我等待他先开口，做出这些举动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而这件事极有可能跟他这段时间的颓废有关。

　　然而他一开口却问了我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问题：“晓枫，你还记得读本科时你的理想是什么吗？”

　　我当然还记得，只是不知道他问这个的用意。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顺着他的话题走，于是我回答道：“我记得，我当时一心想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那个时候年轻，什么也不懂，现在才知道，这样不自量力的想法真是可怕。”说着我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也跟着笑了，表情温柔：“我那时候比你也好不了多少，我以为给我五年时间，足够研发出中国自己的超音速巡航战斗机。”

　　想起往事，我们都不禁唏嘘，气氛轻松了一些。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有些认命的说：“可是现在，看看我们都成了什么样子？我一心只想着努力赚钱还房贷，天天为一些琐事在家争吵不休。而你呢，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学校混，不愿意出社会，既未立业又未成家，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说，我们像不像难兄难弟？”

　　我无法对陆炜航的现状做出任何评价，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而对于我自己，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无论如何我都要一己承担。

　　他又说：“晓枫，好不容易你就要出站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段时间以来我从未跟他提过我博士后的事情，原以为他心里有事不会注意到我即将出站，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说：“自然是不能再念下去了，我在人际关系上太过笨拙，只能找个高校先呆着。”

　　他定定的盯了我一阵子，突然说：“你即便要去高校，可为什么要去外地的呢？本市的不行吗？”
　　我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外地？

　　他像是解释般的说道：“我在你屋里看到了你的简历和工作申请。”他的语气很平静，一边说一边给我斟茶，“我原本以为只有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在心里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好哥们儿，那么我会永远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可是，我们已很难再回到当初纯粹的哥们儿的感情了。我要不走，会害了你。

　　他轻轻的问：“什么时候走？”
　　我犹豫的回答：“这个周五。”
　　“这么快？”他相当惊讶。

　　突然想到一事，我赶紧解释说：“你放心，你还是可以住在我那里。我这次是先过去办手续，我跟学校说好了，一个月后再回来把东西搬走。”

　　他默默听我说完后轻声说了一句：“没有你在，我何苦还要住在那里。”
　　已能听到屋外雨水从屋檐落下的滴答声，我有些恍惚，为他这句状似无心的话。

　　我不敢深究，他却已不再开口。只能听见桌上电水壶烧水的“嘶嘶”声，和着屋外的雨声格外刺耳。

　　不一会儿水烧好了，他将水倒进茶壶里，再将已泡好的茶水倒进玻璃杯里，一面随意的说道：“今天上午，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