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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水仙30 ...

  •   覃岸被带到了两个世界的夹缝处,这里他曾经来过,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身处于一本小说。

      【宿主,你还好吗?】

      系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还是黑乎乎的一团,蹦跳时却毫无一丝动静。

      覃岸没有转头,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地后退、俯身,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伸出手还想要在半空探寻什么,动作却在半空停顿,似乎不想要人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强撑着摆摆手:“……没事。”

      但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那我先确认锚点位置】

      它的言语库里有很多兆安慰人类的话语,但是A+看着此时还垂头的男人,有一种微妙的情绪让他闭嘴,只能做点正事让宿主转移一下注意力。

      【锚点确认中……】

      【能量核对中……】

      覃岸撑着腿站起来,看着前方虚空投射出一块巨大的屏幕,数字在一秒千百万次地滚动,等待着此生最后一次的传送。

      但是一分钟……两分钟……

      这里没有时间的,覃岸无法得知具体过去几分几秒,只觉得这一次的计算比第一次还要漫长许久,覃岸忍不住偏头,看着一团黑的系统,迟疑出声道:“A+?”

      【等等等等——】

      覃岸很明显从这一句话中听出点惊慌失措的无助来,画面切换的速度加剧,已经到人眼无法跟踪的地步,他眨了眨有些疲惫的眼睛,从屏幕那移到系统本身。

      “出什么事了?”

      系统看着一条条鲜红提示沉默片刻,终于慌了:【有个坏消息。】

      覃岸语速极快道:“难道回不去了?”

      “……当然不是。”系统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数据,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温润的声音都带着恍惚,“是宿主的那个世界毁灭进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快了。”

      它怕覃岸不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细细掰碎了道:【我送宿主回去,当时计算回来需要的储备能量是按照当时穿梭世界需要的来,而刚刚在确认后,发现世界毁灭加速,我们储备的能量很有可能不够。】

      【我还没有具体计算,但是宿主别着急,我储备的能量比计划中的多出一点,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只是这件事在计划外,需要我做个报告层层往上递,所以宿主需要等一等。】

      覃岸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他的心思完全被后面的话吸引,心头猛地一跳:“如果需要我等一等,那能先送我回去吗?”

      系统“摇摇头”:【不行的,能量的差值还需要计算才能得出来,送宿主回去需要,再传送进来又是一次……太冒险了。】

      覃岸止了声,刚才有些鲜活的眉眼又快速沉寂下去,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系统欲言又止,但耽误之急是另一个世界的异常,它只能丢下一句不太走心的“有事就叫我”便匆匆离去。

      覃岸一个人在这片奇异的空间生活了几天,每到餐点会有小机器人送餐,他吃的不多,大部分是躺在系统不知道怎么弄进来的床上休息。

      他几乎很少入睡,神经没有一秒是放松的,这里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太少,覃岸一天下来可以不用说一句话,送餐的小机器人会讲一些冷笑话,覃岸静静的听完,随后抬手拍了拍它锃亮的脑袋,算是一整天下来唯一的互动。

      剩下的时间不是闭着眼睛假寐,就是坐在床沿看着四周虚幻投射出来的星空,烦躁时本能往衣兜里摸索,却是手上一空,才惊醒自己走时还穿着睡衣。

      第四天他短暂梦见了【覃岸】,在意识混沌时听见一声声的嘶吼,还有乱糟糟的脚步声,覃岸的后背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身体控制不了地往前摔倒。再抬头,他便看见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他的手心摁在上面却没有出血,余光中却忽然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指尖,覃岸的感官顿时全聚集在两人接触的这一片肌肤上。

      “你怎么回事,平地摔?受伤了没?”【覃岸】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双手,见没伤口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覃岸见了来人,心里也像是终于能呼吸似的,浑身一松刚要说话,就看见捧着自己双手的【覃岸】手上没有一块好肉,无数细小的碎片嵌进肉里,看得人心里一紧,偏本人却好似一点都感受不到,还一个劲的对他笑。

      覃岸心头顿时一痛,遽然拉过对方的手腕,可是定眼一看面前哪里还有人,面前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地板上残留着刺眼的血迹。

      这并不是清醒梦,覃岸也不能反应过来自己所见并不是现实,他对一切失去敏锐的感应和探索,像一个被牵引着的木偶,让他看什么就看什么,连最起码的感情都稍显迟钝。

      但是从梦境延伸到现实的空落落让他开始害怕入睡,覃岸第一次主动叫来系统,是让他给自己带一包烟。

      有了烟就想要酒,他毫无形象地靠在床头,燃烧了一截的烟蒂掉落在地上,覃岸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因为失眠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底的阴翳也一日比一日更重。

      系统来看他时,被那双眼睛盯得后退一步:【宿主,你要的东西……】

      覃岸看也没看被带来的十几瓶不同种类的酒,只是压抑地看着改变他命运的存在:“还要多久?”

      说起这个系统心虚地支支吾吾:【嗯……还要一段时间吧……世界毁灭进程异常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没有排查出诱因,相同本源衍生出的世界都有危险。这份报告加急到总部,按照流程要开总部大会制定初始方案,然后下发到区域,再到我……】

      【送宿主回去的事情,要往后推一推。】

      覃岸掐灭了烟头,不知道是不是为这个消息而缓过劲,神情较之以前好看了不少,但猩红的眼睛和下巴没有收拾冒出的胡茬还是给他增添了一丝狼狈和颓废。

      “我离开后……他怎么样?”覃岸嗓音提及“他”时明显一顿,烟头上的火星燎到手指,被他死死摁下去,和平淡轻缓的口吻不同,动作间带着一种要掐死人的狠劲。

      【不知道,离开后我无法观测那个世界。】系统迟疑片刻,还是安慰道,【而且,我觉得宿主不用太过担心,这里时间的流速和外面不同,你在这里短短几天,外面可能过去几年。人类的情绪最汹涌也不过是最初那会儿,就像宿主一样——】

      【失去爱人之后的痛苦,是可以被时间淡化的。】

      覃岸没等他说完,就霍然抬起头,眼睛虽然看着系统,但却短暂失去了焦点,他摇摇晃晃从床上起身,轻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等系统回答,他又上前几步喝道:“你说什么!”

      “什么叫流速不一样?什么叫外面过去了几年?”一个念头闪过覃岸的脑海,这样沉重的真相让他呼吸都感到竭力。

      在愧疚难熬的几天里,他不敢睡着,也不敢去设想离开后【覃岸】会如何,他像个战场上的逃兵一样,千躲万躲不去看他造成的后果,只是稍稍一想心脏就开始闷痛。

      但现实却是,你的逃避并不能阻止他的到来,而在他无知无觉中,【覃岸】已经在他离开后一个人度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

      系统被他的低喝声一惊,躲到机器人身后露出半边身体:【宿主?】

      覃岸太阳穴两边突突跳着,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他的掌心按在机器人反光的脑袋上,一点点站直了身体,耳鸣渐弱,他带着一点病态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往日坚定的神色:“系统,我要回去看看他。”

      他的口吻轻柔,并不是命令,但是却透露一丝比命令还有强硬的态度来。

      系统的身体跳得产生虚影:【不行的宿主,现在的能量根本无法支持——】

      覃岸却毫不退缩:“我要回去。”

      “我就看一眼,一眼就行。”

      他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认确,去确认【覃岸】在离开他后仍是可以没心没肺的生活,而不是和自己预想的那般……只要确认好,他就能放下心里的石头彻底离开,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优柔寡断。

      系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但是能量不够的话,后续真的会很麻烦很麻烦。】

      “那有没有不怎么需要能量的方法?”

      系统的智库一分钟传输来上千份方法,再花掉半分钟筛选,系统看着覃岸的脸,半晌不太有把握地说道:【有是有……】
      *

      覃岸被送了回来,但他的状态很玄妙:不知疲惫,又全无实体,仿佛成了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幽灵,就连他低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还没等他厘清自己的状态到底算怎么回事,就听见由远及近一连串的脚步声。

      一年半前奥嘉国际医院送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初步诊断为人格分裂,但和一般的精神分裂不同的是,这个病人新分裂的人格和本体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身份,一样的性别,一样的模样。

      从病人发病时断断续续的话语得知,人格和本体唯一有差异的的就是年龄。病人在某天醒过来发现人格消失,也就是说在毫无医生药物的干预下,病人忽然就不治而愈——这是一种奇迹,但也正因如此,病人却反而病得更加严重。

      随着深入治疗,主治医生弄清楚了人格和本体的关系:是恋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医生也按照前例开始治疗,口头上顺从病人的要求,为他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病人对治疗的抵触是他从医后前所未见的,他当初跟着人去别墅将他带回走,亲眼看见对方的家属让四个成年男子将人压在地上,他的后颈被人死死抵住,却不屈仰起脖子看着最前面的老人,嘶吼都带着哭腔:“爷爷你信我!我没疯!他真的存在!”

      四肢俱被人摁住,他只能用手指扣着地板,但是毫无用处,他拿着针管走近,却有一种徒身走入狮鹫领地的危机感,因为这片刻的迟疑,病人偏头咬住了保镖的胳膊,鲜血从齿缝流出,因为吃痛,病人见缝插针地能活动一条胳膊。

      于是四个保镖变成了六个。

      病人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样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此刻脸颊狰狞,双目红得滴血,祈求又不甘地凝望着老人,不断重复相同的话语:“你要我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我没有疯!他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了!他还会回来!我得去找他!”

      老人似乎无法忍受,颤抖着肩膀回过头,只是哑声吩咐他:“快点吧。”

      冰凉的针尖插入皮肤,病人仍旧死死地看着老人:“爷爷,帮我找他!求你了,找找他!找到他……”

      他是真心相信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更确切地说,是另一个稍微年长的自己存在,并且和他一起生活了半年。但是从查询的结果来看,却并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聊天时的账户存在于病人名下的两部手机里,提供的“约会”监控里却清清楚楚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身边人的口述,直到如今,也没有第二人实打实的证据。

      当然,其实也完全不需要什么证据,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两个自己呢?

      前半年的治疗很不顺畅,病人的情绪是完全紧绷的,甚至没要药物的作用下,他在刻意地抵抗入睡,似乎非常害怕睡着这件事。无法,他只能一次次注射安定剂,心里疏导也从一周两次加成了一周三次。

      而因为消失的人格和本体的特殊关系,后期病人每每看见自己的倒影都似癫似狂,不顾手上血肉模糊而仅仅攥着镜子碎片,有时是恨意凛然的诘问,有时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只是徒劳地颤抖着身子。于是为了避免病人情绪巨大波动,这一整层——无论是病人的私人领域,还是外面的公共区域,都撤掉可以反光的设施。

      在一天天的治疗下,也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比起一开始的挣扎,病人已经逐渐平静,麻木一般的主动配合。这是一种好的趋势,而在半年后,病人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谢谢。”

      没有哪一次的成就感能和那次相比,他胸口溢满了激动,整个人像是刚毕业,独立医好了第一位病人一样,因为一句谢谢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而也是这个好的开头,仅仅一年,病人仿佛接受了一切,开始正常和人交谈起来。

      病人的状态以反常的速度恢复正常,像是从某一天开始忽然转好,没有丝毫的预警。看着这一年半的病情报告 ,和病人家属再三沟通后,院方终于定下出院的日期。

      负责他病情的李医生和身后的护士敲响了病房大门,病房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看见病人换下了条纹病号服,沉默地站在来接他回去的老人身边。

      “覃先生,恭喜出院。”

      【覃岸】的手被老人紧紧牵着,闻言毫无波动地扫了一眼,微微颔首默然不语。他的身形在药物作用下日渐消瘦,下颌尖尖,以往带着一点点肉的两腮也有轻微的凹陷,但又因为出院脸上带着一丝神采,比往日只会呆坐在阳台一整天时的状态好上不少。

      老人向医生致谢,随后眼含泪光的偏头看着身边的【覃岸】,疼惜地拍拍他的手背:“好了就好……”

      覃岸聆听着两人的谈话,从只言片语中也没厘清【覃岸】住院的原因,心里不由得一紧,他向着声源靠过去,不管如何呼唤,却没有任何人听见,而自己也还没有看见过除黑色以外其他的景象。

      仿佛他的意识从身体里被抽出,关押进一个密闭透风的铁盒。但又因为清楚知道自己回到了【覃岸】身边,而从密密匝匝的慌乱中感到唯一一丝心安。

      保镖跟在两人身后,出院的整个过程【覃岸】只在看见老人时轻声唤了句“爷爷”便紧闭嘴唇,他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直至看不见关押他几百个日夜的白色囚笼。

      “出院之后就跟我住在一块,也算是陪陪我老人家,你爸明晚的飞机,处理好国外的事,之后的重心就转移到国内,以后一家人就好好在一起。”老人一手扶在膝盖,一手还握着【覃岸】的手,看着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亲孙子变成如今这样沉默不语的模样,鼻头一酸,却还强撑着笑笑。

      车子驶进隧道,车内光线骤然间一暗,【覃岸】微微偏过头,双眼静静看着车窗投射出的人影——

      铁盒遽然破出一个口子,兜顶而下的阳光刺眼灼人,覃岸并不知道刹那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睁眼后他便看见了【覃岸】。

      他的碎刘海耷拉下来,双目微凹,湛蓝色的双眼阴鸷地望着他,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蚕食他的血肉,触目惊心的恨与爱不断交织融合又不断分离,像是竭尽全力去恨他,又绝望地发现做不到,只能恨着又爱着。

      覃岸只觉得被这样的眼神看得眼眶一热,心绞一般疼痛,他如饥似渴地看着对方,从那双情感浓稠的双眼到消瘦的脸颊——

      他心跳乱得不成样子,看着快要瘦脱像的人,覃岸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逼自己看清楚。

      “你在看什么?”老人见【覃岸】一直望着窗外,不由得也跟着看过去,他还记得当初他胡言乱语跟他说的那些话,到死也不会忘记他枯槁地坐在地上茶饭不思看着手机的模样,【覃岸】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让老人本能警惕。

      【覃岸】依依不舍地缓缓垂下眼帘,而令覃岸惊惶的是,自己宛如一个被人全方位操控的傀儡,身体在违抗主人的意志,也缓缓地垂下眼睛。

      覃岸瞳孔微颤,头颅被迫一点点偏过去。

      随后,他的嘴唇不听使唤的翕张——

      【覃岸】:“没什么,很久没出来了,看看外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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