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不负君》湘锦织

52、第 52 章

　　河上的莲花灯在水面倒映着幽幽的光影。

　　罗音同碧落携手看着这一幕。

　　“不知道这些莲花灯会飘往何处。”罗音暗想，她或许知道它们是带着人们的祈福飘向未知的彼岸之处。

　　“小姐，我们也来点两盏吧。”碧落指着旁边摊贩摆着的莲花灯道。

　　罗音也正有此意。

　　她也有想要实现的祝福。

　　“姑娘，找钱给你。”摊贩从腰间的荷包排出几枚铜钱给碧落。

　　转眼，两人就带着各自的莲花灯来到河岸边。

　　水慢慢流着，罗音可以看见水面上呈现的那张容颜。

　　她安静、恬淡，又有些淡淡忧愁萦绕眉间。

　　那忧愁为何而起？

　　似乎有由头，但随着水面被莲花灯侵占，那忧愁的面容也立刻烟消云散，罗音的双眼中只看见灯光闪闪。

　　“小姐许的什么愿？”碧落蹲在一旁，看着自己那盏飘到河中央的灯，她好奇小姐的愿望。

　　罗音撑着腮道：“我许的愿望是违命平安顺遂，其实我一直都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虽然当时形势所迫，不能将违命从妖怪手里救出来，即使违命如今还健在人世，可我总觉得我有愧于他。”

　　碧落若有所思，她道：“我许的愿望是小姐永远开心，如果小姐还被这些事情烦恼着，那岂不是许愿不灵？小姐要尽快开心起来，摆脱心结，这样说明这个莲花灯是有用的，那么小姐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罗音突然道：“碧落，你对我实在太仁至义尽了，虽然外人看来我们之间是主仆，但我认为你更像是照顾我的朋友，我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你这么操心啊？”

　　罗音语气受宠若惊多过无奈。

　　碧落和罗音相视一眼，俱笑起来。

　　姑娘的笑声就像是琴弦拨动着违命的耳朵，耳中痒痒的，他不耐地皱眉。

　　违命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灯。

　　这是自己亲手做的。

　　自从知道莲花灯可以祈福以后，他在痴境海的每年月夕之日都会亲手准备一盏独一无二的莲花灯，只为替雪娘妖祈福。

　　这次从善莲寺出来没有把玄龟带上，空云为那家伙准备了一坛露水，它在里面游的极为酣畅淋漓。

　　以为自己此次出来可以清静许多，不曾想遇到那女人。

　　他方才听到那女人说莲花灯是为了违命所放。

　　她口中的违命似乎是个与自己同名且长相颇为相似之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让他猜想到能让她错认的理由了。

　　心头沉寂，违命固执的眼神放在手中的莲花灯上，他不想耽误了时辰，手捧莲花灯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前了。

　　罗音意识到有人要来此放花灯，和碧落很识趣的起身离开，昏暗中不曾注意来人的样子。

　　违命熟练的用火石点燃灯芯，他要把花灯放上湖面的那一刻，不知从哪来的邪风竟然吹灭了那火光。

　　违命再三点燃花灯都不奏效。

　　他起身四顾。

　　该是有人故意如此，不想让他顺利放灯。

　　“小姐，那个是违命吗？”碧落眼尖，瞅见那黑裳的人。

　　罗音顺着碧落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一眼确信这就是违命！

　　只是，此时上前寒暄可能不如他的意。

　　“他一副遇到麻烦的样子。”碧落道。

　　罗音自然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急躁。

　　可是......

　　“违命，你需要我来帮你吗？”

　　碧落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小姐就提着裙摆步伐急切地走到那男子身前。

　　碧落长叹一声，她早料到如此才对，小姐总是对违命格外在意，尽管他遗忘了她，可她出于种种原因，始终放不下他。

　　“违命公子，奴婢名唤碧落，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碧落想起这似乎是违命第一次见她，于是上前欠身道。

　　“你家小姐？”违命面对眼前离开后又归来的二人，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解。

　　“是的，我身边这位就是我家小姐柳颜姝，公子你该认识的。”碧落想着违命已同小姐会过面，不应该是这副懵懂的样子。

　　“碧落，我记起来，此前几次见面都没有向身前这位违命公子介绍过自己。”罗音认清现实，违命失忆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与其缅怀过去，还不如和眼前活生生的违命重新相识，

　　“违命公子可有需要我们主仆二人帮忙的地方？”罗音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她实在想帮他，特别是他明显遇到难题的时候，她做不到一走了之。

　　违命意识到可以让这两人帮他点燃花灯，他暗中阻挡那股邪风，这样的话，就算那作怪的人心有余，也力不足。

　　“既然如此，违命先谢过二位了，烦请哪位可以帮我点燃这莲花灯。”随着违命话音落下，罗音的目光就被那盏莲花灯吸引住了，违命遇到黑心的摊贩了，这是她首先想到的。

　　这莲花灯被他小心翼翼拿着，可是同河面上精致的莲花灯不同，若莲花灯外表能分为上中下三等，那么这盏就是最下等的品相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本想亲自点燃，可今年遇到些意外情况，不能如愿了。如果柳小姐你们不愿意，我就另请他人了。”违命道。

　　他哪里注意不到罗音面上诧异的神情，只是心中生出一抹扭捏的情绪，身体似乎不愿和这位柳小姐多呆在一处，若非他定力好，此时恐怕抬脚就走了。

　　“我愿意。”罗音听违命这话，急忙道，生怕男子改变主意。

　　碧落知道自己插不上嘴，就安静地站在二人身后，她转动眼珠打量二人。

　　从前违命做小姐仆人时，她就恐怕小姐上了违命的贼船，但小姐和违命似乎并不开窍，没有走到那一步，如今二人地位没有了主仆的那层悬殊，却也有万丈悬崖在二人之间阻隔。这鸿沟，危险到极点了，若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所幸，违命忘掉过去了。碧落庆幸着，她始终以小姐的安危为重，她不想再次看到那样的场面发生，滕六和沈诠之，足以让她引以为戒。

　　罗音认真地看着违命递给自己的莲花灯。

　　她抛给他一个笑容，道：“你放心交给我好了，我保准点燃它。”

　　罗音蹲下身子，捡起火石，火光在空中乍现，幽幽的光照耀着她带有余笑的面容。

　　那笑容给的一点也不吝啬，违命感觉被这笑容冲击到，他慢半拍蹲下去。

　　他的眼睛盯着火光，但方才的笑容一直映现眼前。

　　怎么会觉得有些熟悉呢？他心内古怪道。

　　就在他慌神的这刹，罗音点燃灯芯。

　　一阵邪风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吹向面门，罗音反应十分之快，她下意识伸手去护住灯芯，出于一种不想让违命失望的心思，她几乎克服了怕火的本能。

　　结局自然就是她的手被烫到了，但幸运的是灯芯上的焰火还在散发着光热。

　　违命见她惊呼，料想到是被火烫到了，极快地伸手抓起她那只手到面前，对着她白嫩的手轻轻吹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也看呆了罗音。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他脸上的担忧之色，那只手上还有他吹来的清凉气息。

　　“违命。”她出声叫他。

　　违命抬眼看她，但嘴上吹风的动作不停，似乎是听见她喊他，他就极为自然的抬头看她而已。

　　罗音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曾经一模一样的情绪。

　　她在凉亭中崴到脚被他撞见时，她练武无意受伤时，有那么多令他为她露出这样的眼神的时刻。

　　她已渐渐忘记眼前的违命不是往日的违命。

　　当他放下她的手时，她才从回忆中回到冰冷冷的现实。

　　违命面上不自在地道声谢谢后，就把那盏莲花灯放进水中了。

　　之后莲花灯顺利地飘到河中央。

　　“违命，你许的什么愿呢？”罗音问。

　　违命道：“希望那个人平安且快乐。”

　　罗音沉默着，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令违命这般牵挂着。

　　她也确实不知道违命的过往，对于罗音而言，她认识与了解的违命，是此时的违命缺失的那一部分，而对她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从来都对眼前的违命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一段过往。

　　那段遗失的过往也从来决定不了什么。

　　告别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样的时刻下，罗音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挽留的话语。

　　他的背影和他离开柳府的那一天如此相同，无论如何也该坦然接受了，可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罗音痛苦地闭上眼，敛去眸间的不舍之情。

　　也许，从来就不该有柳府的那一段相依，如果他没有在雨夜遇到刘管家，那么他就不会被收留进柳府。

　　她早已做好了不去打扰他的决定了，违命或许是妖，妖比人的寿命要长的多。

　　她也体会过违命离开身边的滋味，短暂的人生里遭遇了违命，对他的离去都会如此不舍与心痛，那么，设身处地的为拥有漫长岁月的违命着想，如果自己真的自私的让违命重新接纳自己的存在，自己又于心何忍呢？

　　她迟早会离开人世，这是必走的一遭，但她不忍心让违命面对失去自己的事实，既然上苍让违命失去在柳府的记忆，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

　　她醒悟的太迟，但幸而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