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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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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诺克确信水蓝儿选择德拉科而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灵魂的契合或理解。她的理想、她的心思他全都知道,比德拉科只多不少。但水蓝儿就是从来意识不到这一点。
水蓝儿没有选择伊诺克,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没有在对角巷遇见未入学的她,或者是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态度不够“别扭”,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没有那副纤细的身材、苍白的皮肤和铂金色的头发——认真的吗,铂金色?她真的是这么叫的?——总而言之,伊诺克知道,水蓝儿只是喜欢德拉科而不喜欢他,没什么道理,就像自己就是喜欢她而不喜欢别人一样。
这都没什么道理。早在一年级的时候,被她的“咒立返”遣送回自己身上的腿立僵停死就让伊诺克知道自己拿水蓝儿没办法了。
和水蓝儿相关的一切都让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管水蓝儿有多无理,他都没法对她生气;这个水蓝儿有关的梦也一样,它从头到尾都荒谬得离谱,可他生不起气来。
伊诺克梦见自己咳嗽的时候吐出了朵樱花。
怪事,梦里的伊诺克想。自己贵为夏普家族的继承人,虽然比不上水蓝儿无所不通,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从小接受最尖端的贵族教育的他,怎么还会有咳出花来这种怪事没听说过呢?
他拿着那朵花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那朵花粉粉嫩嫩、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什么人;那个形象让他本来就乱糟糟的思绪更乱了,他用力把她赶出脑海。
伊诺克拿着那朵樱花,去图书馆禁书区那个水蓝儿最喜欢的角落找她。
他当然知道她最喜欢在图书馆的哪个角落读书,就像他知道她最喜欢在湖边的哪棵树下小憩;格林格拉斯对她出言不逊的时候,也只有他记得最清楚,所以才能忿忿不平地、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然而水蓝儿眼里终究是只有德拉科,连伊诺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请她吃的南瓜馅饼都让她满不在乎地塞进了德拉科手里。但伊诺克还是和她在乌姆里奇的课上传纸条商量对策,还是不辞辛劳地当她的传声筒;每次都是他向水蓝儿问出大家想问的话,使些斯莱特林首席们高贵深沉从不问问题的形象得以保全。伊诺克甘心做她的传奇故事里为方便读者而做的可有可无、不带感情的注解,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行。
有一次他没把自己的所见所想问出口,是他发现在他印象里没有亲眼见过死亡的水蓝儿能看见夜骐。伊诺克想,那大概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不忍见她黯然,也就没提过。
真是奇了,在他认识水蓝儿之前,哪里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畏首畏尾呢?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水蓝儿金红色的长发洇得金光闪闪。水蓝儿合上书推到一边,捏住那朵樱花的花柄,樱花在她纤细的手指之间轻轻转动。伊诺克盯着那朵花看,粉嫩的的花瓣在粉嫩的手指之间微微发颤,那花真的很像她。
“伊诺克,你是喜欢谁吗?”水蓝儿问。
伊诺克被吓得又咳出几朵樱花来。他抬起头看了水蓝儿一眼,然后脸红了,目光游移着,觉得不该再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该看哪儿。他强装镇定地重新看向那朵花,但是水蓝儿那只漂亮的手也在那儿——在那儿拿着那朵可以说是被他吻过的花,而且不再转动了。
最后伊诺克决定拿出自己贵公子的自信派头来,硬着头皮迎向水蓝儿的目光。于是他看见水蓝儿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些笑意,但他不敢肯定。他新吐出来的那几朵花就那样躺在桌子上,花瓣让窗外的光线照得半透明。
“你这是花吐症,”水蓝儿说,“你暗恋一个人,却又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于是积郁成疾,从口里吐出花来了。如果治不好的话,你恐怕活不了几个月……”水蓝儿的声音故意拉长了。
“那真是种怪病。”确认她说完了之后伊诺克说,“要怎么治呢?”
“说好治也好治,说不好治也不好治,”水蓝儿又转起那朵花来,声音里好像憋着笑,“要你喜欢的人亲亲你才行。”
“没有别的治法吗?”伊诺克问,他本来是指望首席给他调副魔药,但现在看来他是没有这个待遇了。首席亲自制作的魔药最多是德拉科还有份,而他这怪病只能说是自己作出来的,连工伤都不算。
“没有。”水蓝儿俏皮地说,好像这是件毫不重要的小事。她放下手上的花,把那几朵花拢了拢,成为一小堆,“所以你喜欢谁?金妮?我一直想给你们俩介绍认识一下,也许你们已经看对眼了……”
“没有这回事,我根本不喜欢她,格兰芬多的……”伊诺克想像平常那样打个哈哈,但突然紧张起来,“当然,你姐姐当然很好,但是她不是我喜欢的人……”
水蓝儿眯起眼睛来看着伊诺克,看得他的脸更红了。
伊诺克想说,水蓝儿?韦斯莱,我喜欢的是你啊!我忍不住不去看你,可是每次看到你我都胆战心惊,生怕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一冲动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倒好,不仅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展示你的魅力,还要盯着我问有没有心动的感觉。事实上我有,而且不仅是有,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到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病了!但是我能怎么样呢,要求你吻我?谁不知道你和德拉科两情相悦?
伊诺克感到自己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软软的,弄得他很痒,大概是更多的樱花。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水蓝儿?凡是你想知道的,就没有你所不能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当然知道——
“那你是要我猜了?”水蓝儿挑起一边眉毛问,碧蓝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墨绿色的光芒,“这可是你性命攸关的大事,确定要我猜?”
伊诺克突然很想笑,想大笑出声;不管别人,他要让自己听见自己的笑声。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自己独独在这一件事上的卑微,水蓝儿偏偏在这一方面的迟钝,都让他想放声大笑。可惜他是优雅的斯莱特林贵族,不能在图书馆里放声大笑。
“以你那种迟钝,猜也猜不出来的!”伊诺克说。他真的轻轻笑出声来了。他笑得咳嗽起来,樱花就一朵一朵地落在桌面上。
水蓝儿也轻快地笑了。伊诺克本来以为她那满不在乎的、银铃般的笑声会震碎他心里的某种东西,让他得到彻底的解放,结果出乎他意料地并没有。那东西是那么牢固结实,让他不知道该骄傲还是羞愧。
“别担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水蓝儿微笑着说,“你只要记得不要告诉别人就好了。”
“好。”伊诺克说。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伊诺克想,你总有办法,我们永远可以指望你,而我只是也想成为你能指望的人。首席争霸赛上我那么得意地告诉你我苦苦练了一个假期,不是不自量力地以为能战胜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按你从未说出来的期望尽力提升自己罢了。但他很识相地没说出来,他总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该多嘴。
也许他就是太知道了。
“你的各方面都很优秀,伊诺克。你就像我的兄弟一样重要,我不能失去你……”水蓝儿说,又露出那种能让众生为之倾倒的笑容,“不过,你不会觉得我会吻罗恩吧?”
伊诺克自觉理亏,但还是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刺痛。你说我像你的兄弟,可那些格兰芬多会像我一样理解你、支持你吗?可是水蓝儿笑得很真诚,笑得眉眼弯弯,笑得伊诺克不敢也不愿意再生她的气。
“我也不喜欢格兰芬多。”伊诺克说,决定避重就轻。
水蓝儿收敛了笑容,不说话了。伊诺克希望她不要搬出“四个学院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辞,所幸她没有。他知道他们都不信那一套。
水蓝儿说话的时候是很潇洒的,她的一张樱桃小口轻轻开合,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管占不占理,都没人敢跟她顶嘴。她永远不为任何事后悔,她永远都是对的。但现在伊诺克想的是,水蓝儿不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更美。她慢慢地垂下眼帘的时候,金红色的睫毛会在下眼睑上安静地投下柔软的阴影。
然后他唇边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
伊诺克没有闭上眼睛,因为他想一直看着她,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他想到水蓝儿有一天会穿上婚纱嫁给年轻的马尔福族长,甚至不一定会邀请他去她的婚礼。
喉咙里樱花和唇边水蓝儿的触感一起消失了。英明而温柔的斯莱特林首席高效地解决了这个叫做花吐症的小问题,然后他们都会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伊诺克想,毕业以后,要是再见到水蓝儿,他是叫她马尔福太太,还是叫她首席呢?“小水”显然不是给他叫的;坚持叫首席显得太酸了,但是叫马尔福太太也一样……他的日子还是要接着过,没有水蓝儿,他也是夏普家的少爷,也一样高贵优雅,一样可以取得自己的成功。但他“成功”的时候如果没有水蓝儿看着,他还是觉得很可惜……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么个怪胎?”水蓝儿问,“你不觉得我这么奇怪的人配不上你吗?”
他想着自己根本不介意她有多怪,因为她是水蓝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水蓝儿,无论如何他都只喜欢她一个。但水蓝儿早就知道了,这次倒是他后知后觉。可是水蓝儿为什么选了德拉科?
不要说只有他懂你,水蓝儿!不要说只有他想保护你!我们都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可是你跟德拉科说,”伊诺克又捡起复述首席语录的老本行,“你也觉得像你这样美丽、智慧、人见人爱、鬼见鬼疼的女孩子,配他亏……”
“他是我这一世的命定啊,”水蓝儿温柔地说。伊诺克没有听懂。这不要紧,水蓝儿这句话全世界都没有人能听懂。
“伊诺克,你终于醒了?”伊诺克睁开眼睛的时候,金红色头发的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的手轻轻捏着面前那本高深的黑魔法书籍的书页,用的手指是他梦里捏着樱花花柄的那两根。
伊诺克哼了一声。“我可不会周末早上赖床。”他说,“你起床气发够了,还不让别人找时间补觉?”
水蓝儿一如既往地勾起唇角,又在想“典型的斯莱特林就是要把什么都说得让人生气”之类了。
“你做梦了?”水蓝儿问。
“哼,是个怪梦。”伊诺克说。好在那只是个梦,他可不想真的把自己的小心思闹成那样,以至于首席要施舍给他一个吻才能让他免于英年早逝。水蓝儿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不要紧:他宁愿她不知道。他明白自己心里的那块东西永远都会在那儿,那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明灯;他还要它指引方向,为此放弃自由当然是不足惜的。
伊诺克又笑起来。
水蓝儿看着他笑,摊了摊桌上那只手。她捏着魔杖的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抖动着,回味着刚才那个不完全的遗忘咒。
当然,水蓝儿没有失误,水蓝儿是不会失误的。这是个堪称完美的、经水蓝儿改进过的遗忘咒。把这件事作为一个梦留在伊诺克的记忆里,是水蓝儿一点儿小小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