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友》曾凉

36、吃醋

　　路遥跟在方胜寒身后走回课室，见他不说话，开口道：“我们下午第一节不是英匪的课吗，怎么在你口中变成了化学课，还得提前去实验室做准备了？”

　　方胜寒扫他一眼，平时总是笑意弥漫的脸一旦冷绝起来，实在让人不敢靠近，“敢情你还想跟她多聊一会儿，怪我多事，打扰了你。”

　　路遥心里一喜，多日来的阴霾随之飘散，什么疑惑顾虑全在简单的两句话中消弭而去。脚下走快了两步，讨好着，“你一个眼神就能让我闭嘴了，哪敢多说一句。”

　　方胜寒不领情，低着头走了两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委屈，“她表弟还想认识你。”

　　路遥一手揽过他的肩头，把人往怀里拉近了，小声道：“世界上的人多了去了，你得把我关起来，我才不会认识到任何人。”接收到方胜寒冷冽的眼神，路遥扁嘴，换了话锋，“我自己关我自己行了吧？不劳大人操心。”

　　“那我不成了一方恶霸？”

　　“那我做压寨夫人好了。”

　　学姐的表弟不负众望，当天就说想见见传闻中一对多打败小混混还能从奶茶店里全身而退的遥哥。

　　不管事实如何，路遥是稳稳地成了这一片区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个年纪的中学生，多少对江湖义气有些向往，在学校里压抑得越久，越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是怎么样的。

　　毫无疑问路遥成了他们幻想的对象，一个讲义气、有激情、身手好、重感情的形象浑然而成。加上当时香港拍了好几部江湖电影，其中一部在十几岁的学生之中引起了巨大反响，路遥便是从电影里活着走出来的角色。

　　如果他就读的是普通中学就算了，偏偏还是省重点一中，更是在闪闪的光环上增添了一个学霸的设定，谁不想慕名而来一看究竟呢。试想一下，夜里拿着刀剑四处砍人的浩南哥，白天痞气地出入在省一中门口。牙痒痒的老师拿着满分的试卷促手无策，这种反差和爽感实在太让人向往了。

　　于是第二天学生会会议一结束，学姐就满怀歉意地走到路遥面前，连连几声对不起地道歉，“我表弟说今天下课想来一中见见你……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路遥话还没说，方胜寒已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平时他得花几分钟收拾文件，今天意外地快速，站在学姐身后，微微笑着等待路遥回应。

　　路遥说：“对不起啊，今天放学之后还有事，时间上可能……”

　　“见一下下就行，拜托了。”学姐双掌合十，高举头顶，“我表弟人很好的，热情大方，绝对不会要你为难的，就见一眼吧。都怪我挑起了这事，要是不能让他见一面，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了。”

　　路遥还想拒绝，方胜寒笑了，走到学姐身旁，“既然人家这么想见你，就见一下吧。”

　　路遥后背冷汗都来了，摇着头道：“不、不好吧。”

　　方胜寒对学姐说：“学姐你放心，今天放学我把这家伙绑着也要带去见你表弟的。”

　　学姐不胜感激，连番道谢，“下次学生会会长选举我一定投你一票！”

　　方胜寒笑着点头，“谢谢学姐。”

　　他嘴上是这么说，回到课室之后就一言不发了。

　　不是他不相信路遥，而是像学姐表弟这样的人太多了，让他见一见路遥，打破了心中的期待，才能有效地屏退小苍蝇的滋扰。要不然成天活在电影里，以为现实生活也同样五光十色的。哪来那么多天真的幻想。

　　等放学的时候，学姐表弟果然站在了学校门口，学姐站在一旁挥手跟路遥和方胜寒打招呼。

　　因为是学姐的表弟，以为是个子矮矮的小孩，等见面了才发现是个文质彬彬的高一学生。个头比路遥他们矮了一点，属于斯文内敛型，隔着远远地瞧见路遥，还没说话已经憋得脸红了，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方胜寒笑道：“不错嘛。”

　　路遥轻咳道：“你更好。”

　　学姐说：“不好意思啊，占用了你们放学的时间……”她把表弟从背后推了出来，拍着他的后背鼓励他，“这位就是路遥哦，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他吗？现在见到了又低着头，怎么这么害羞啊！”

　　表弟僵着脖子点头，脸颊已经红到了后颈，拉了拉表姐的衣服示意她别拆穿自己。

　　学姐说：“我表弟叫郭思问，在南高读高一，跟你们一样大。”

　　南高是省内有名的贵族学校，除了高价的学费，还有一群谁也惹不起的贵族子弟。

　　方胜寒笑了，“很优秀嘛。”

　　学姐大大叹气，“才不呢，这孩子内向得很，身边没有几个朋友，有也是那种……哎，不说了，说起他的朋友我的就生气。”她看向路遥，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难得我表弟会主动想认识朋友，要是你们能聊得来就好了，他的交际圈实在太窄，真怕以后憋出什么毛病来。”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表弟有许多不满。郭思问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等表姐说完了，也不反驳，紧张地用手绞着校服的一角。

　　路遥说：“这可怎么办，我又不在南高读书。”

　　“你有空就找他玩呗，对了，要不你们先交换联系方式？”学姐性格大大咧咧，不等路遥发话，自个地催促郭思问：“你的手机呢？拿出来啊。”

　　郭思问这才把绞得皱巴巴的衣服松开，从裤袋里掏了一台旧式翻盖手机，偷偷地抬眼瞄了瞄路遥，脸上更加滴血一样地泛起了血丝，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遥……哥。”

　　方胜寒笑了一声。

　　路遥说：“我跟你一样大，别喊遥哥了。”

　　郭思问紧张地点头点，盯着自己鞋尖，“那……叫什么好？”

　　“喊名字就行。”

　　郭思问一喜，抬起头来用蚊子似的声音喊了句：“路、路遥……”看到路遥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最后还是加了句，“……哥。”

　　学姐苦笑着拍打郭思问的后背，“你说你，人家都让你直接叫名字了，还说什么哥呢。真见外。”

　　郭思问吞了口唾液，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伸出手去，“能……添加号码吗？”

　　路遥有些为难，犹犹豫豫地看方胜寒的脸色。

　　方胜寒笑道：“人家手都快酸了。”

　　路遥这才接过对方手机，输入了一串数字，递回去的时候求生欲极大地说了句：“我平时不怎么看手机。”

　　郭思问却不介意，拉起两边嘴角笑得腼腆，嗯了一声，“我也很少玩手机的。”说罢拨通了路遥的号码，两人算是交换了联系方式。

　　手机震得路遥心惊胆战，赶紧按下拒绝键，草草输入了郭思问的名字。

　　学姐说：“你们有空就约出来一起玩吧，我这表弟啊，你看就知道了，又害羞又内向的，真的没什么朋友……”

　　郭思问斜斜地瞄了表姐一眼，有点怪她在路遥面前说太多了，“也不是没有朋友啊。”

　　学姐啧了一声，白眼一翻，“你南高那些算什么朋友啊，都在欺负你呢。”

　　“……”郭思问窘迫地又绞起了衣角，“也没有啦。”

　　“要不是……哎，要不是你妈的关系，你考来一中有我罩着多好啊。起码能离向家的人远一点。”

　　郭思问一听到向家两个字，登时浑身一僵，紧接着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是当下最流行的恋爱单曲，能听得人鸡皮疙瘩直起。郭思问连手机都不用拿出来，已经猜到是谁了。只有他的来电才会用这个铃声，毕竟自己手机铃声是他换的，告诫过只要一听见就必须接起来。

　　郭思问以往会毫不犹疑地赶紧接电话，今天却不想接了，烦躁地等铃声自动停下来，对路遥说：“我得回去了。下次……我能过来找你吗？”

　　路遥摸了摸鼻子，碍着学姐的面子，只好回了一句，“随时都可以啊。”

　　郭思问淡淡地笑了，再看向路遥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期待，“那我先走了。”对学姐说，“表姐我回去了。”

　　“嗯……”学姐忧心忡忡地挥了挥手，不情不愿地，“向以言找你了是吧？快去吧。”

　　郭思问点了点头，临走前再看了路遥一眼，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学姐看着表弟的背影，重重地叹口气，“对不起啊，我表弟的情况比较特殊，要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们……”

　　方胜寒和路遥已经看出些端倪，就等着学姐接着说下去。

　　“郭思问的妈妈是我姑妈，她离婚得早，一个人养着孩子，在别人家当住家保姆，表弟就一半时间住在我家，一半时间住在姑妈雇主家。那家人嘛，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个霸道的儿子，从小欺负郭思问，总觉得郭思问在他家住就是他家的人似的，又野蛮又无理！就是刚才说的向以言，从小就把郭思问当下人用。郭思问吧，自己也不争气，让他被理向以言，他又不敢……慢慢地就形成了现在这种性格。”学姐看着远处，无奈地轻喟，“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他自卑，又没自信，其实身边一个可靠的朋友也没有……所以他跟我说想认识路遥的时候，我真是太意外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想认识朋友。”

　　方胜寒说：“路遥魅力很大啊。”

　　路遥摆手，“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