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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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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霞的官司在最后关头还是胜出了。这一单关于妨害公司管理秩序的案件最终以证据不足,检方败诉来结束。法律界里掀起了不少风暴,一时之间李玉霞夫妇的律师事务所风头大作。
以极小概率拿下的胜诉确实值得举杯庆祝一番。于是事务所拿出了一部分资金,请来了法律界的各方人士、企业高管、教授,在G城的W酒店顶楼举办了一场小型酒会。类似的酒会实在太多,只不过是借点名义来互相增进感情、交流情报、扩充人脉。
方颂斌和李玉霞很会抓紧时机,这场酒会以他们的胜诉为由头举办,于是摆正了主人翁的姿态,把方胜寒推到众人面前介绍起来。
方胜寒穿了一身拉X劳伦的纯白牛津布衬衫,配上一条修身的卡其裤,褐色的腰带一勒,完美修长的腰身展露无遗。虽然只是16岁的高中生,已经长得高头大马,比方颂斌还要高出一点,站在各界名流汇聚的酒会之中不但一点都不逊色,甚至光彩夺目得一下子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人纷纷上前赞许方家的长子,甚至开玩笑要跟他们做亲家,顺道介绍起了自己的女儿。
方胜寒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他是未成年,不能喝酒,酒杯里是无酒精的碳酸饮料。即使不能喝酒,依然要学着样子和大人们碰杯,谦虚地笑着回答: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怎么配得上世伯家的千金呢。
在场的人被他的老实逗笑了,忍不住又问他:什么时候走进司法界,可别成了父母的劲敌啊。
方胜寒微微一笑,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化成了一抹淡淡的墨,越发柔和起来:有各位世伯和前辈在,自己这种小人物不值一提,父母能有今天的成绩还是多得各位高抬贵手。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众人哈哈大笑,直夸他谦和矜持,特别是开玩笑要做亲家的世伯,越发地喜爱眼前这位谦顺有礼的少年。
会场很大,与来宾逐一敬酒客套,对话无非是成绩、爱好之类的枯燥话题,说得多了笑容渐渐地僵在了脸上,肌肉抽拉着发酸,刺痛刺痛的。最糟糕的是胃里没有吃进多少东西,空落落地被酸液浸泡得疼痛起来。
幸好酒会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已没人留意一个高中生的动向,方颂斌和李玉霞应酬着来宾,也无暇顾及孩子。
方胜寒站在酒会角落的阴影处,偷偷转身走到了室外。会堂的外面是一个宽大的露天平台,能一眼看尽城市的夜景。几把叮铃的年轻女声在轻轻笑着,原来是跟父母来参加酒会的女孩子们,正背对着夜景自拍。
方胜寒难掩脸上的厌恶,低着头转身走到电梯旁,索性到酒店楼下去。高档的酒店大堂异常安静,地板一尘不染地泛着亮光,按理说应是让人舒适的环境。
方胜寒却觉得格外难受,一股无形的枷锁把他的手脚紧紧束缚着,每一个举动都在聚光灯之下,被牢牢地注视着,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大堂是不能坐的,万一遇到参加酒会的世伯就不好解释了,只能挑一个没人会去的角落躲起来消磨时间。
这是他一向参加父母酒会的程序,一开始露个脸,让父母赚足了面子,他就能全身而退,等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再回到酒会上客套两句道别回家。今日也不例外,他转过手腕看了看表,距离结束大概还有30分钟,站着太累了,索性坐在地上打个盹儿。
眼睛还没合上,头顶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怎么在这儿也能碰见你?”
方胜寒吓得一个激灵,以为逃出酒会被发现了,抬头定睛一看,竟是万万没想到的路遥。
路遥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灰色的面料有些陈旧了,松松垮垮地变了形,手里拿着一个白胶袋,双脚踢着拖鞋,浑身散发着和高档酒店格格不入的贫寒气息。
方胜寒皱起眉头,反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路遥朝角落的员工大门摆了摆下巴,“我妈在这里当临时工,正等着顶楼的宴会结束了上去搞卫生。你呢?”
“我来参加顶楼的宴会。”
话一说完,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路遥哈地自嘲地笑了一声,“果然是小少爷啊。” 疑惑地还是问出了那句,“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胜寒撇了撇嘴,“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了。”路遥好笑地俯视着他,“是不是被人嫌弃了,被赶出来了?”
“怎么可能?!我在这类酒会可谓如鱼得水好吗?”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路遥见他不说话,还想说什么嘲讽过去,忽然听到方胜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了两声,他眨了眨眼睛,噗地笑了出来,“大少爷也会肚子饿吗?”
方胜寒脸红得滴血,竖起眉毛怼回去,“谁饿了,一点都不饿。”话刚说完,肚子反驳似地咕得更大声了。
路遥叹气挠着后脑勺,把手里的白胶袋递给他,“吃不吃?”
方胜寒撇过脸,硬气道:“不吃。”
“哦,不吃算了。我吃。”路遥坐在方胜寒身旁的地上,打开了胶袋,里面是一块雪白的糕点。他一口下去,吃得特别香,夸张地,“哎哟,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方胜寒吞了吞唾液,他今晚除了喝了点碳酸饮料之外,什么都没进过肚子,胃里翻滚着痛,只是在路遥面前不想认输罢了。现在看到路遥吃得香,糕点的清甜源源不断地传到鼻间,肚子更加叫嚣着抗议起来。
“真的不吃?”
“不吃。”
“真的?”
“……”
“那剩下的我全吃了啊。”
“……等、等等……”
“怎么了?不是不吃吗?”
“……留一点给我。”
路遥切了一声,脸上是胜利的表情,把糕点放在方胜寒的面前摆了摆,“拿去。”
方胜寒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更懒得看路遥的表情,低头咬下一大口。瞬间甜得发腻的味觉充斥了他的味蕾,以往吃的甜点是不太甜,这个糕点是甜得齁。他管不了那么多,两三口就吃了个精光,完了问,“还有吗?”
路遥还没见过有人吃得这么快,“你不噎吗?”
方胜寒摇了摇头,感觉到嘴角还沾着点白糖,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这糕叫什么名字,以前没吃过。”
路遥的视线被他沾湿了的嘴角定住了,见他再次伸出舌头,像猫一样把仅剩的白砂糖卷了去,不由得心脏直跳,只觉那粉红色的舌头勾去的不是糖,是自己的魂魄,惊得连忙别过眼睛。
“喂,问你话呢。”方胜寒把白胶袋塞回路遥手里。
他们坐得近,两道肩膀一靠,路遥迅速避开,嫌弃道:“别靠过来。”
“切……谁要靠着你啊。”
二人坐的角落平时不会有客人来,所以中央空调不会吹到这边,坐久了就开始有些热了。
方胜寒家里到了夏天,空调几乎关不上,只有家人上班上学之后权当休息地关一下。一中又不缺钱,从初中开始每个课室都配备了冷暖气。这么一来只要稍稍有些热,他就开始感到不适。
方胜寒解开了衣服上排的几个扣子,一手拉扯着衣领通风,一手扇着,抱怨道:“还说是五星级酒店,连空调都没跟上。”
路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家是旧式的平房,哪哪都透着气,根本装不上空调,大热天只能用一把陈年的风扇纳凉,最能忍受恶劣的夏天,“你这种小少爷当然觉得热了。”
他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嘲讽,听得方胜寒不高兴了,转过身来斥责道:“热就是热,哪分什么少爷不少爷的。”他厌恶极了少爷两个字,只有他才知道原生家庭有多么的让人窒息。压根谈不上是什么让人羡慕的存在。
路遥“屁咧。”地应了声,眼睛好死不死地又看到了方胜寒扇起的衣服里面。
衣服开襟到了胸口的位置,把扣子全解了也只能看到那里,幸好方胜寒不断地抓住一边的衣领拉扯起衣服,让视线透过狭小的空间能再往里看清一点。
那是一道瘦削白皙的胸脯,因为太过炎热而流出了细细的汗水,汗水不多,只星星点点地沾着,但是已足够路遥唇干舌燥起来。
他原本极能忍受炎热,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了,猛地从地上站起,只觉自己汗湿了衣衫,额上滚烫的汗水划过寸头,一滴滴地流到了眼睛里。
“我……我带你到外面吹风去。”
方胜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嘴上嘲笑道:“不是说不热吗?看你这头汗,就别嘴硬了。”
路遥不能解释自己根本不觉得热,之所以流汗是因为别的原因,心里又憋屈又恐慌,转过身来朝员工专用门走了过去。
他只怕和方胜寒对望会被发现心中龌龊的小秘密,只好哑口吃黄连,一声不吭地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