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林吞吞

8、归鸟

　　怀之走的那日，我去码头送他。
　　开船的时间本应是正午，偏不巧天气陡然突变，暴风骤雨，预备离港的渡轮纷纷改变了计划，临时通知乘客们原地等待。
　　那日怀之的心情很差，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感到烦闷或者生气时都是一个表情，紧抿唇，眉头轻蹙，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
　　我笑了一下，轻声唤他：“章怀之，留洋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么？怎么回事，做起这副样子来。”
　　他闻言偏头看我，神色复杂：“我怎会知，你不能去。”
　　我想到父亲的病，心里难过，却还是扬唇对他笑：“我不能去，你替我去了，岂不正好？”
　　怀之深深叹气：“我原以为是你我二人同行，这钱才花得值当，现在要我一个人……”他停顿片刻，一叹再叹：“不如不去。”
　　我一听觉得不对，语气也变重了：“你的抱负呢？只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变故就轻言放弃，如何能做成事情？章怀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回头望车外，雨势渐小，外头还是濛濛的，像那看不清的前程。
　　车内，我与怀之并坐，默契地各自挨着两边的窗子。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靠过来。
　　男子的气息搅乱了我的心神，一念之间，他已握住了我搭在膝上的手。
　　我转头看他：“怀之？”
　　“对不起，刚才说的是气话，”怀之不看我，兀自低声说，“琳儿，你多保重。”
　　我心中酸涩难以抑制，竟一下红了眼眶，轻声应着：“嗯……你也是。”
　　“我会给你寄信，”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这里面一些银两，你拿着，邮费很贵，你用它给我寄回信。”
　　我只觉喉间哽住了，发不出声来，匆忙点头，接过那笔钱的时候无意间触到他的手……抬头，和他对上眼。
　　一刹那，难舍难分。
　　怀之用力地抱住我，抱得用力，将我的头摁在他肩前，我能听见他略显沉重的呼吸，他也在难过，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在那一刻我也知道了。
　　雨停了，他低低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等我”，之后开门下车去了。
　　这一别，就是三年。
　　同样是那日，父亲在房中没了呼吸。丧事结束后，母亲做主应下章家的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