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归鸟 ...
-
一九二四年,泰戈尔访华。
礼堂内,学生们挤满廊道,人声嗡嗡,挨挨挤挤的,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盛宴。四月二十日泰戈尔在国立东南大学发表讲演,消息传出去,轰动南京城。
我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子,浑浑噩噩听着……泰戈尔讲到“今世界障害文化之恶魔势力如猛兽者甚多,排除责任,在于青年,排除方法,不在武器,当以道德势力,精神势力,相团结,发挥伟大之感化力,以贯彻人类和平亲爱之主旨”,声如洪钟,引起满堂喝彩。在场不乏名人志士,深感国难当前,纷纷振臂高呼。我形同异类,只麻木地坐在那里,身边的谭二爷擎着扇子朝我飞来一眼:“我以为你会哭。”
我心中悲凉,脸上不见哀意:“哭?为何要哭?”
谭二爷似是没料想到我能如此洒脱,瞪着眼噎了噎:“怀之走了,你不伤心?”
“他是要投身革命,又不是去求死,”我淡淡道,“还没到我伤心的时候。”
谭二爷叹息一声:“他虽不是你亲生,归根结底,仍是你名义上的儿子。”
儿子?可笑。怀之虚岁与我同岁,自幼一起长大,不想有一天,他竟成了我的儿子。
我不欲多谈,讲演结束后,跟随听众们步出礼堂。跨过门槛,沿阶一级级地往下走,我忽而听见空中一声轻响,不由得抬头望去。
一只黑鸟扑棱棱地飞过,我认出来,那是一只落单的白额雁。南京城内极少见。我驻足观望,那只雁边飞边鸣,发出婉转的叫声。大雁北返,因是夏天快到了。我心下感慨,以目光为它送别,那白额雁似有所感,忽然伊啊一声长鸣,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不知何时会归来。
霎时间,我呆在原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