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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遁地 ...

  •   磁带的内容是一段几十年前的私密往事。主角是陶琏父母,起因是陶母红杏,过程是陶父发现,巅峰是陶母要离,陶父崩溃,结果是陶琏成了孤儿,原因是车祸。
      也许陶琏依然记得,十岁那个暑假,炎炎夏日,海风清凉,告别了小伙伴回到家里,摊开暑假作业,嘬着笔杆子和橡皮头,想着吵了几宿的父母何时能带他去陆地上的游乐园玩。终于一个清早,父母不吵了,他们翻箱倒柜,收拾一堆小陶琏认不出的证件,一起出门。
      他趴在老宅的窗台上,看着母亲钻入后座,父亲启动车子。他们走的时候都没和他说话,留下的只有钻入车中的矮小背影,直到全然消失。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车子坠海了。
      陶琏成了孤儿。父母留下大笔遗产,他是唯一的继承人。
      但是陶琏的父亲还留下这盘磁带,告诉儿子,你有一个多么不幸的家庭,你父母的形象有多么猥琐。母亲的水性杨花,父亲的震怒崩溃,恶念如老宅外墙上的青苔,在阴凉中滋生大片。
      于是同归于尽。
      他们都放弃了身为父母的责任。
      陶琏是什么时候听到磁带的,没人清楚。但他一定是知道了。根据祝雪芝的日记,不难推测陶琏明白“那个秘密”,所以祝雪芝提起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到让祝雪芝恐慌。
      而那之后,祝雪芝就消失了。
      现在,几乎每个窗口都挤满脑袋,不知谁说了句“是不是那个老婆掉海的人啊?”于是恍然大悟的潮水翻涌,苏吉被卷进去,听得麻木。那磁带里男声对往事的陈述已经完结了,接下来是转带的声音,兹拉半天——人们都屏息等待。
      “陶琏——”
      苏吉毛骨悚然,是那天晚上在风中摇曳的女声!这一次却是从磁带里传出来,伴随着沙拉拉的嘈杂,从那个落尘的大喇叭里爬了出来。
      “陶琏——陶——琏——哦——我——找你来了哦——”
      女子的声音仿佛一根吊着铅块的青筋,被拉得细长,在空气中颤巍巍。苏吉感到浑身鬼气乱撞,作呕的感觉涌上来,他离开窗台,突又听见一阵尖细笑声在风中晃荡,“陶琏——你躲不过去——祝雪芝——云朵——她们都回来——回来找你了——”
      歇斯底里的笑声绕着宾馆大楼荡漾,听惯鬼哭的苏吉也退后好几步,那声音还在继续——“是你杀了她们——哈哈哈哈哈——你和你爸一样——杀自己的女人啊——”
      扭曲的笑声几乎炸开喇叭口——楼上传来一串绝望嚎叫,是陶琏的,随即是重物砸地的响声。
      房门被撞开,董霄道:“组长说上楼去!”
      苏吉不敢迟疑,跟着董霄跑,裴清浅也掠过来。三灵奔到陶琏房前,推门听了一声“放过我吧!”一只花瓶飞出,碎到对面墙上。随即晃出陶琏涨得紫红的大圆脸,他往外冲,董霄一肘顶去,陶琏摔个四仰八叉的同时还撞倒齐宇乾。董霄经验丰富,揪起陶琏按在床。齐宇乾从地上爬起,“住手!你们要做什么!”
      “你呆在人家屋子里做什么?”董霄比他更魄力。陶琏叫道:“齐先生是来保护我的!”齐宇乾也道:“刚才的广播是你们几个搞的鬼吧?!你们到底是谁?几次针对陶先生是什么用意?!陶夫人是不是你们弄死的?!”眼神凌厉,手指已塑成杀诀,一道黑符挺立。苏吉刚要申辩,香风一绕,齐宇乾两眼一白,摔地上了。
      “我点了他。”裴清浅轻描淡写。
      苏吉目瞪口呆地看到裴清浅抽出绸带,将齐宇乾五花大绑在暖气管子上。又拎出一把匕首,晃晃悠悠。
      苏吉骇然,“你知道他是谁!”
      “你有偷听的胆子,倒是没和他斗的胆子。”裴清浅讽刺地笑。苏吉求助董霄,却见董霄举着拳头对陶琏说:“你已经很危险了,而你重金请来的齐先生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和我们配合会更安全。”陶琏醒过神来,“你们……你们是谁?刚刚的广播是不是你们在搞鬼!”
      “是谁搞鬼,你恐怕更清楚!”董霄诈唬他,“自己做的恶事,报应来了吧!”
      陶琏面如白浆,“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像我父亲那样!我没有长成他那样的人!这一切都是云朵的恶灵做的!是我第一个老婆云朵!她变了鬼缠着我!”
      “好好一个阳间人,倒是满嘴鬼话。”裴清浅笑,“下步如何?
      董霄道:“看着他,我带这哥们——”拍拍陶琏的肩膀,“先谈谈,然后去组长那里再聊会儿。哥们,走吧。”如拎小鸡崽般提起陶琏,大步而出。
      苏吉再也忍不住,“你俩到底密谋什么?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闹去缉大佬那里,他敢把我如何吗?苏吉,你来的时间也挺长了。”
      苏吉知道缉尚书对这个千年老鬼向来隐忍,也不知背后的干系,只想大概因为俩人都来自同一朝代吧。讪讪道:“你和董大哥倒默契。”
      “也是为了组长,”裴清浅柔和道,“明摆着齐宇乾成拦路虎,组长不忍动,我们就担了这罪过嘛。你看我们家小顾是如何默默无闻,却把事情都办妥的?学着点。”
      苏吉不吭声,裴清浅点醒齐宇乾,苏吉以为她要把匕首横上齐宇乾的脖子,不想匕首抵住齐宇乾的“第二生命”所在处——瞠目结舌。
      齐宇乾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刚要怒,觉出那个地方不对劲,顿时变了脸色,不敢再动。
      裴清浅乐道:“别伤和气好不?这里若是出了问题,您活着也是白活。”微微用力,齐宇乾敞着腿,有了清晰的压迫感,真是羞愤交加。
      “咱们做个生意,您把结界放开,至于为什么,您就别管。您若是喊了,相信我能让所有进来的人看到您对我不轨,而我这位老弟在试图营救我。传出去可不好听了。”
      齐宇乾怒道:“你们到底是谁?”
      “您真没创意。”裴清浅说,“给您十秒钟时间,开始数了——10、9、8、7、6……”匕首前进。
      “松开我,我就撤结界。”齐宇乾说。
      裴清浅抬起葱根白的指头点了几下,这才解开绸带。齐宇乾发现只有手指能动,就连前臂都是僵的。他本想骗开绑缚,再用玄术击倒面前这俩。谁知这女子会点穴,现在他只有十根指头在原地动,没法变方向,如何反抗?裴清浅盈盈笑着,匕首又进了几分,齐宇乾一闭眼,罢了!反正也没人知道这事,手指纠缠几番,“可以了。”他虎着脸,勉强维持威严。
      裴清浅让苏吉出去查验,片刻被证实了。齐宇乾冷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裴清浅一笑,“您这几天守着陶琏那人渣也挺累的。刚刚的广播内容您都听见了,何必给个人渣卖命呢?休息会儿吧。”
      一掌砍晕齐宇乾,又对苏吉说:“我看着他,你下去看看。别说我在做什么。”
      “万一陶琏说出来……”
      “那男人不敢。如果刚刚广播里的事都是真的,他已经要崩溃了。”裴清浅讥笑,“云朵确实有理由怨恨当初的眼光。”

      苏吉跑下去,云朵倚着窗台,陶琏昏在地上。
      “他情绪崩溃,怎么问都问不出。只说有恶鬼缠身。然后——”岑曼丽解释,“云副组忍不住过来看,陶琏就厥过去了。怎么弄也不醒。”
      “装!”云朵不解恨地用鞋尖踢陶琏,陶琏如死猪般纹丝不动,董霄拉开云朵,齐姝琴说:“祝雪芝在日记里提到过的磁带所记载的秘密,恐怕在刚刚就被公放了。”
      云朵说:“恐怕祝雪芝早就死了。因此而死。”
      “如果夜歌宾馆是陶家老宅的旧址,那么我们的对手选在这里公放,是一种纪念。她要让陶琏在恐惧中死掉。”顾维庭说,“她要报仇。对象就是陶琏。问题是她要为谁报仇。”
      “祝雪芝。”齐姝琴轻轻道,“根据最后一张打印纸的内容,祝雪芝在消失前曾将磁带和日记一起寄出去。她恐怕早有准备。陶琏也许摧毁了磁带,但祝雪芝大概录制过一份。”
      “这个三儿,还真是有心。”云朵哼笑。
      齐姝琴平静道:“如果不算祝雪芝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初步肯定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是为了祝雪芝而来。云姐,她知道你的存在,你的死亡。她认识祝雪芝,更认识陶琏,她恐怕就是陶琏身边亲密的人。云姐,你真对这样一个人没有印象吗?至少你曾请私家侦探调查过祝雪芝,她的交际圈呢?”
      云朵说:“我需要时间回忆。”
      “广播里最后的女声是谁?和那天晚上在风中呼唤的一样。云副组没听过吗?”苏吉问。
      云朵摇头。
      “刻意改变声音,加上磁带和喇叭的效果,听过也分不出了。”董霄道。
      齐姝琴说:“董大哥麻烦跑一趟,问问经理,广播室的问题。”
      董霄应声而出,片刻回来,“广播室被进入过,播音内容被调换了,设备都给调成定时公放。而且摄像头被遮掩,找不到人。”
      “对方很熟悉这里。她事先一定来过。”齐姝琴弯起眉毛,“裴清浅呢?”
      苏吉说:“没见到。”
      齐姝琴看他,“让她下来。”
      “我没见到……”
      “立刻。”齐姝琴沉下脸。
      苏吉见董霄也不吭声,只好去了。

      裴清浅听后冷笑,“糊涂!小女灵若和陶琏有关,放开结界后定会来这里找陶琏算账!难道要那孩子一过来先碰齐宇乾?!”
      “组长不知道你做的事,她要你下去。”苏吉道,“这就是私自行动的后果。”
      裴清浅说:“许乐之笑话你,真是没错。”
      苏吉尴尬,裴清浅出手解开齐宇乾的穴道,“他醒来,出事我可不管!”
      拂袖离开,撞进齐姝琴的房间,“有事?”
      “清浅,你和董大哥一起去找宾馆经理、保安、前台服务员还有清洁工,打听一下最近一个月有没有人长期住在宾馆,或者屡次进入宾馆的人。最好形容出样子。”齐姝琴道,“曼丽,你去找负责咱们这层的清洁工。把董大哥没问清的事再问一遍,董大哥你给曼丽交待一下。边走边说。云姐,你去小顾的房间好好回忆一下。”
      他们鱼贯而出。
      苏吉横下心说:“组长……”
      齐姝琴看他,眼眸若水。刹那间苏吉不管了,“裴清浅和董霄擅自行动,背着您把齐宇乾给逮了!其实——”巴拉巴拉,能说的都说了。
      齐姝琴默默不语,顾维庭默默不语。
      苏吉觉得自己活似大傻瓜,好怀念许乐之,好歹他还能插科打诨。尴尬间,齐姝琴猛然戴上草帽面纱,冲出房间,顾维庭与苏吉急急跟上。
      他们又回到陶琏的房间外,苏吉抢在顾维庭前面开门,一道青光闪亮,齐姝琴将苏吉压在地上,“太莽撞!”她低声说。
      苏吉呆若木鸡——她……她……美丽高贵的她,竟然贴着自己,紧紧的。
      大脑空白,他看着齐姝琴站起来——顾维庭被青光击倒,同时从房内闪出一条小小灵体,穿着旧式学生装,披头散发,呜咽而去,所过处,皱巴巴的习题纸洒落。齐宇乾追出来,一道符咒冲向逃跑的小女灵,齐姝琴手腕一抬,结界护上去的同时,她也反身离开,追小女灵去了。
      齐宇乾大喊:“齐姝琴!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站住!我是你亲哥!你怕什么?!”拔腿追去。
      苏吉慌了,“怎么办?”他问顾维庭,顾维庭擦擦青肿嘴角,“跟我来!”
      苏吉抛开成见,只知此刻同心协力才能保护齐姝琴。他俩追齐宇乾,齐宇乾追齐姝琴,而齐姝琴追着小女灵,一时半刻谁都搞不定谁。跑到他们住的那个楼层,有扇门开了,陶琏晃晃悠悠地跑出来,“鬼……真的是鬼……”刚好见到齐宇乾,二话不说抱过去,“齐先生救我!真的是鬼啊!”
      苏吉和顾维庭也抱过来,于是“哥俩好”变成“哥四好”,倒在地上犹如缠毛线。而齐姝琴已跟着小女灵跑出宾馆,外面不知何时,已大雨滂沱。
      “停下来!我可以帮助你!”齐姝琴焦急地喊,“你知道什么?‘还有一个’指的是谁?是祝雪芝?还是别的受害者?”
      小女灵捂着脸横冲直撞,肩头在雨水中还冒着青色若烟雾般的光,那是齐家术法伤害的结果。此刻她很惶恐,乌云满天,漆黑夜间,老槐树被吹断的枝条横挡小女灵面前,身为灵的她,却顿了一顿。
      齐姝琴看到,心中一喜,下一刻又惊讶地睁大眼——
      小女灵穿过槐树的枝条,大头朝下,没入土地中。
      灵,不是土地公。
      纯灵体可以穿墙,但是遁地——
      豆大的雨珠放肆地打着齐姝琴,她丝毫不觉地站在雨里,审视小女灵消失的地方。
      遁地,不可能。
      除非……
      她蹲下,手握成拳,敲打着湿漉的泥土。
      除非这下面根本不是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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