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复兴》嘲吾

8、8.初次见面

　　等任务等到蛋疼的七月团员们，接到集合令后行动的速度惊人，用生命讨生活的佣兵，本来就应该孑然一身除了装备就身无长物才对。
　　下午三点钟（魔法时间）不到，大家伙就集合完毕，知道有任务做，都是摩拳擦掌的，又兼之听传话的人说有强者相助，便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侃起来。几个法师话不多，却由于这个传说中的“强者”也是魔法师，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听，到后来海侃的人扯皮扯太远拉不回来了，只好坐到一边去静等。

　　队伍里有三个八级法师和一个牧师，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那位女牧师才十八岁，是雅利安以外冒险团里唯一的女性了，只有七级水平的牧师贝蒂，相对雅利安来说简直资质驽钝，现在又听说打败十三级魔导士的那位法师非常年轻，越听就越是沮丧，对于这位新伙伴的加入，又是怕、又是向往，只能悄悄地给自己施放了一个静心术，努力让自己看淡一些。
　　她正躲在三位法师身后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忽然一股奇怪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子里，让她再也无法静心，不安地站了起来。

　　“里霍先生，他们就是七月的团员了。”
　　这是雅利安的声音，贝蒂听出来也看到她人了，可她身旁那个黑头发的战士是谁？
　　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这是牧师最讨厌也最敏感的东西，她自信自己不可能认错。可分明那个什么先生的身上，又透着无法否认的生命力……贝蒂所知道的，这两种矛盾的气息共存的情况只可能发生在两种人——准确的说是两种生物的身上，那就是亡灵法师和吸血鬼。
　　可驱使黑暗生物的亡灵法师，和身为黑暗生物的吸血鬼，它们的死气，往往是从它们周围能量波动上就能够直接判断出来，断不可能是这个黑发人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状况，明明能量波动非常纯净，却仍然有死气缭绕，不知从何而来。
　　看他的样子……
　　难道是亡灵系魔法的受害者，正被其困扰？
　　虽然与往常她所见过的情况都有所不同，但时下也只有这个解释最贴近了，毕竟邪恶的黑暗系，都是从灵魂开始堕落的，黑暗的灵魂是黑暗系的标志，这是神学院教科书上说的基础知识。
　　这么想着，她也就驱散了本能的排斥心理，还暗暗决定要好好研究一下普路纳斯身上害人的亡灵魔法。
　　不过——

　　刚刚雅利安团长说什么来着？！
　　这个简直是真正一穷二白身无长物——因为他身上连可能藏着“长物”的空间容器都没有——没斗气又没魔力波动的黑发怪人，就是那个打败萨米的强者？
　　装备就是生命，佣兵们只要有点钱都会往装备上砸，毕竟活下来比什么都要重要不是么？可这家伙穿的都是什么啊？三级魔兽钢毛鼠的皮甲，四级风狼的皮靴，不知道什么蛇的皮腕和皮腰，一看就都是大路货，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也就是衬衫的领子下露出来的那条火系晶石项链了，贝蒂看得出来这至少是六级以上的货。
　　她当然想不到其实鬼魂先生就是冲着它们大路货才穿起来的，至于那条项链，是普路纳斯的“遗物”了。
　　而像贝蒂自己，虽然只是七级牧师，在七月战友们的帮助下，手上也有了一根镶嵌有十级光明晶石的权杖。

　　不单止贝蒂，其他没有亲眼目睹普路纳斯晒身手的团员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怀疑的目光在反复扫描过这个陌生人之后，纷纷投向了雅利安。

　　“这是里霍先生。”雅利安微笑着，因为马上就要出发，去完成她保住七月佣兵团丙级地位的愿望，她显得容光焕发。
　　不过普路纳斯可没她的好心情，贝蒂发现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这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柔弱小妞，浅亚麻色的长发衬着莹白的肤色，纯白的法袍纯白的木杖，还有一颗一寸大的白色晶石，浑身上下泛着迷人的圣洁光芒——噢，这该死的神圣气息，比那些爱捉鬼的道士还要恶心，至少道家只是自然清正，得了道家仙气滋养，孤魂也可以变鬼仙，不似这个西洋的什么光明神般逆我者亡，黑暗力量稍弱就会被净化得渣都不剩，绝无共存的可能，可见足具侵略性！
　　当下他已不再是鬼魂，本已死了的普路纳斯和死了很久的他结合成为一个新的生命体，但普路纳斯的死气未散，他的灵魂也还没能完全挤进这副身体里，造成了灵魂和死气同时外溢的怪现象。也因为尚未完全契合，他虽不用害怕这点神圣力量，也还是残留着抗拒。

　　“你们好，我是烈火天驱，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旅途。”这是他从普路纳斯记忆里搜出来的一句适用的套话，于他来说就跟“幸会幸会”没多的区别，同样是假话和废话，不同在于前者跟一切外语一样地冗长。
　　那些见过普路纳斯本事的，宁可信其有的，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不过即使是带着尊敬，他们的礼节在鬼魂先生眼里还是偏于随意，勾肩搭背都算正常的。——甚至在普路纳斯记忆中，贵族间的相处，似乎也比鬼魂先生一向所理解的样子要更活泼而自由一些。

　　“礼仪之邦”……鬼魂先生心里冒出这个仿佛年代久远的词语，这是来形容他生前的世界的么？

　　“你来自哪里？希凡马？培西帕？加图尼逊？”
　　普路纳斯循声望去，说话的年轻人穿着修身的铠甲，头盔下露出一张阳光帅气的脸。他就是属于不相信“据说”的那拨人，但目光中还是透着友好。
　　“我来自……”他本想说来自东方，脑海中忽起了漫天的风雪，一片白茫，“我来自北方，大雪原。”每一个问题，都能让他想起那些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答案，也许他并没有忘记过去，只是一直懒得去回忆，懒太久了，就生尘了……
　　“北方可没有什么大雪原！难道你来自极地？”年轻人哈哈笑着，“我叫杰罗姆·查温考桑麦苏。丙级任务可不好做哦，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打败了魔导士！”

　　没等普路纳斯听清这个又长又拗口的姓氏，雅利安假意要招呼杰罗姆的一脚已经飞起来了，看她样子却一点也不是生气。“噢杰罗姆你这个臭家伙，快滚回去跟你的宝贝雷鸟沟通感情吧！”“他亲爱的洛丽塔可不肯跟他到草丛里打滚！”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大家伙都笑起来，连安静呆一旁的贝蒂，也跟着微笑。

　　普路纳斯不太听得懂他们的插科打诨，大约知道一点是说杰罗姆有只雷鸟叫洛丽塔，大家在拿他开“人兽”的荤玩笑。
　　其实普通的成年雷鸟，可以达到十一二级的水平，这种并不处在生物链高处的魔兽，却掌握了神明才能拥有的力量——雷霆。
　　……好吧，只是非常低级的那种，跟真正天雷的威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仅仅是小小的一级电球术，相同条件下也能媲美三级炎爆术了，更别说雷鸟的经典技能是八级的小范围群法“奔雷咒”，不仅威力不是同级其他系法术能比，它所附带的麻痹、震荡、连带等副作用更是各种阴险。更何况，有些成年雷鸟，甚至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领悟更高级别的雷系法术。
　　有这么多的优点，却生活在凶险的沼泽之地，周围魔兽成群不说，沼泽地更是增幅雷系法术的天然环境，可知要得到一只雷鸟作为魔宠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天时地利人和，许多十四五级的职业者都求之不得的，杰罗姆自然对他的雷鸟宝贝得紧，好好地一只公鸟，被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别人想摸一下都困难，难怪大家伙有事没事就拿他开玩笑了，反正他自己也甘之如饴。

　　普路纳斯知道这个除了宗教问题以外，十分崇尚自由之风的世界，并没有一定要逼别人跟自己持同样想法的习惯，他乐得不用争执，既然大家打过招呼了，那就赶快动身吧！

　　普路纳斯没有自己的坐骑，而队伍中除了三个法师的两辆马车外，连牧师贝蒂都有一匹属于她的白白的马。他只好去跟其中一个法师挤一辆车，而另外两个则是形影不离的亲兄弟俩。

　　“您真的是一位魔法师吗？”同车的小法师推了推眼镜来掩饰与生人相处的紧张，他把魔法书从左手放到右手，右手又把它还给左手，“噢您知道的，我从北方培西帕公国游历至此，可我从没见过您这样的人。”他指指普路纳斯的头发，而他自己则是一头金栗色的短直发，还有碧蓝醉人的眸色——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右边是空框，左边是一块浑浊的晶片，上面隐约有魔法纹路。
　　因为他说话前后不搭，普路纳斯一笑也来个答非所问。“这个是什么？”
　　“这是一个普通的‘目标锁定’魔法晶片，因为，嗯，因为我的精神力有一点……嗯……”
　　“有点不足。”普路纳斯不以为意地补足，这个年轻人没有因为他不认识一个“普通”的魔法晶片而轻易下定论鄙视他，他也不会因为年轻人说出口就万分羞赧的缺陷表现出轻蔑。
　　——真是可爱的年轻人，难道他不知道下山行走出门在外，要小心江湖险恶，无论优势还是劣势，最好是有所保留吗？
　　“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不起里霍先生，我叫唐纳德，八级魔法师。”
　　普路纳斯与神色突然认真起来的唐纳德握了握手。“很不错呢，年轻的法师。很可惜我没有认证过，不知道我算什么。”
　　唐纳德显然没注意到普路纳斯说的不是“算几级”而是“算什么”这个细节。“那，里霍先生您真的打败了萨米吗？他可是十三级的魔导士呢！噢，你一定是一位强大的游者，游者们通常都不屑于到各种工会认证的。可是北方真的没有像您这样的种族……您是不是从更远的地方来？我知道游者们通常也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说到这，唐纳德发现自己犯了个自相矛盾的错误——哪有人一边说着对方不喜欢提，一边却死命提的？不由得脸一红，不说话了。
　　普路纳斯看着唐纳德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有趣的小孩……

　　他正想说话，发现队伍靠近城门了，有守城士兵查人、民众不解和疑问的声音传来。但听着感觉并不太严。
　　马车前进的速度渐渐放慢，加入了等候查阅的排队。唐纳德把身子探出车窗看了好一会儿，告诉普路纳斯的情况跟他自己所想无二。
　　很快轮到了七月冒险团，其他人自然是安然受检，只有普路纳斯微微蹙了蹙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