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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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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台二十五年,明姜国首都丹阳西华大街瑛国公府,子时。
暮色苍茫,月光如洗,明姜国战神瑛国公华郦君的嫡长女,随着一声洪亮的哭声,呱呱落地。
刚刚生完麟女,华郦君精疲力竭,脸色苍白,饱满的额头上满是细小的汗珠,薄薄的嘴唇粉白一片,鬓发凌乱,饶是如此,丝毫不损她明丽而秀艳的美貌,眉梢眼角,尽是初为人母的满足与欢悦。
“郦君,辛苦你了,是个女孩。我们华家有后了。”坐在床边,温言抚慰的是华郦君的正夫,瑛国卿杜潇然,清俊非常的面庞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温润儒雅气质,一双明目如秋日的月光一样澄清,此时正充满爱意地看着她的妻子。
“让我看看孩子……” 华郦君的声音微弱,可也是淡雅的,就好似幽谷中的幽幽呜咽的琴声。
华郦君的侍夫沈慎正在旁边抱着新生儿逗哄着,此时听华郦君这么一说,连忙将婴儿递上:“妻主,您看,小姐长的真像您。”
华郦君微抬起身来抱过孩子,眯眼细看,那小女婴生的白嫩非常,天庭饱满,粉妆玉琢,极是可爱,特别是那一双带着长长睫毛的秋水眼,亮如天上的晨星。华郦君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贴上小女婴粉嫩的腮,轻轻揉动:“小宝贝,娘疼你。你一定要快快长大,娘一定要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好不好?”
眼看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统帅千军万马的妻子,在独生爱女面前也如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慈爱,杜潇然不禁露出温柔的微笑:“郦君,为我们的孩子娶个名字吧。”
华郦君微笑着回答:“你一定也想好了吧,你来起吧。”
“这孩子是华家的嫡长女,理应由你来取名。”
“孩子也是你的嘛。我生她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如今该你费点心力了。” 华郦君笑着说道。
杜潇然将女儿从华郦君的怀里抱了过来,爱怜地道:“照族谱,她这一代应该是翟字辈的。愿她一生终可照自己本心行事,就叫她华翟心吧。”
“华翟心?嗯,好名字,朗朗上口又好记,我喜欢。” 华郦君脸绽浅笑,竟比秋日池边的芙蓉还美上三分,杜潇然仍不住吻了吻他妻子的面颊。
此时,华郦君身边的贴身侍从来报:“启禀大人,二公子在殿外等了许久。说要见见您和大小姐。”
华郦君点点头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华旒君是华郦君的生母和第二个侍夫生的孩子,从小就性情古怪,发誓侍奉明姜国至高无上的造世女神蒂娅而终生不嫁。是以虽到了三十几岁还是处子之身,待在嫡姐的府里幽闭静养。
“长姐,让我看看孩子。”冲进来的是一名相貌颇为俊美的青年男子,弯弯的柳叶眉,清澈的秋水眼,一身浅紫的衣衫,衣角绣着侍奉蒂娅的神侍标志,光洁的额头点着朱红的守宫砂,明艳耀目。
在额头醒目处点守宫砂,是明姜国神侍的惯例,向世人发誓永远为女神蒂娅守贞,一旦破戒,额头的守宫砂将会变成深灰色,昭示世人其人的不贞不洁,不守誓言,遂令家族蒙羞。是以,只有心志格外坚定的神侍才会将守宫砂点在额上。
“嗯,长的真是美貌……” 华旒君将新生的小女孩抱在怀里,温柔地逗哄她:“眉毛长的像姐姐,嘴巴长的像姐夫,鼻子……长的像我。”
华郦君笑着对弟弟说:“旒君,你平时惯会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给翟心看看面相吧。”
“翟心?” 华旒君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这是姐夫起的名字吗,还真是不错……”
接着,他又仔细端详起华翟心那粉妆玉琢的小脸,越看越是神色凝重,当小翟心睁开她明澈如水的眼眸,乐呵呵地看着他的时候,华旒君全身猛然一震,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如湖面的波纹一般划过他俊美的脸庞,再慢慢消失无踪。
“旒君,怎么了,这孩子难道命不好?” 华郦君察觉出有些异样。
“不好……不,绝不是不好,她的命格,却也不是一般平安喜乐的命。烛光,我要更多的烛光,好看看清楚。” 华旒君轻蹙着修眉道。
华郦君朝沈慎使了个眼色,沈慎忙拿着一枝七宝琉璃烛台过去,微晕的亮光照在华翟心红扑扑的小脸上,额头好似有银光一现。
“啊……” 华旒君额头上的守宫砂一阵刺痛,双手麻痹,差点抱不稳孩子。
“二公子,您小心。”沈慎连忙在旁边挡着,怕他把华翟心掉下来。
“没事,我没事。”额上的刺痛转瞬即逝,但是心底的震惊却久久不能平息,华旒君低眉看着孩子的笑脸,沉声道:“长姐,接下来弟弟要说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是弟弟不得不说。”
在千军万马的阵前厮杀都可以面不改色,何况是区区一句话,华郦君镇定地点点头道:“你但说无妨,不要紧的。”
“翟心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怎么不一般法?”
“她以后会君临天下,坐拥江山,成为开国之君,开启一代太平盛世……”
这时,华郦君的脸色真的变了,明姜国自立国以来,已经有五百余年,根基虽算不上固若金汤,却也不是浮萍枯叶,风吹吹就能倒的。不过,明姜王朝能延续至今,世代为将的华家居功至伟,如果连华家都要造反,这……
“旒君,你刚刚说的可是欺君之罪,要诛杀九族的。” 华郦君喝道。
“若是这孩子日后真的位尊九五,又有何人可以诛灭华家九族?姐姐,成王败寇而已。弟弟也只是把看到的都说出来。”华旒君平静地回复。
“既然如此,姐姐这句话你也务必放在心中。华家世代为将,生是明姜国的臣,死是明姜过的魂,是绝不会谋反的。有关翟心的命格,你且深藏心中,不许对外人透露一字。如若不然,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我说到做到,听见没有?”一时之间,华郦君脸上全无温柔的表情,变得杀伐决断,冷酷无比。
华旒君听后,一脸肃然,将孩子交给沈慎,对华郦君一揖到地:“弟弟谨遵长姐的命令。”
“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华郦君淡淡地说。
“是的,弟告退了。”华旒君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他刚走,杜潇然就双目一寒,对他的妻子说:“你的这个弟弟,不能再继续留在府中了。随便找一个理由,明日就把他赶走。”
六年之后,平泰元年六月十五,明姜王朝第十二任皇帝平泰帝继位,是年十二岁。
作为瑛国公的嫡女华翟心穿着一身朱红的缎衫,刚从登基大典归来,热得满头大汗,吵嚷着要吃次父沈慎做的红枣糯米糕。
“登基大典好玩吗?”沈慎一身青衫,风姿淡然,为华翟心擦着额头的汗珠,温柔地问她。
“有什么好玩的,所有的人,除了皇帝,都穿的严严实实趴在地上,什么都看不到。若说要觉得好玩,可能只有皇帝一人觉得好玩。” 华翟心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新的女帝生的何等模样?” 沈慎又问。
“我只看了一眼,隔着冕旒,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我觉得不怎么样,我要是当皇帝,肯定比她强。” 华翟心道。
“唉,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慎连忙用修长的食指掩住华翟心娇嫩的红唇,左右顾盼了一下,好在并无旁人,但还是仍不住警告,“万一被被人听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华翟心明媚一笑,恍如海棠初放,明媚娇艳,耀花了沈慎的眼:“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最亲爱的次父,难道你会去告密不成?”
沈慎浅浅笑了一笑,连忙抱着穿着朱红绸缎盛装的华翟心道:“次父自然不会,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外面的人……”
“我不会对外面的人说的,我又不傻。”
“好吧,次父做红枣糕给你吃……”沈慎投降了,华翟心从小就少年老成,他也犯不上多花心思和她斗嘴。
“还有一事,次父,你一定要答应我。”华翟心扑入沈慎的怀中,蹭着他的脖颈撒娇。
“何事?”沈慎有些头疼,瑛国公夫妻都在宫中参加夜宴未归,这个骄横的大小姐若是还有什么难缠的鬼点子,他可吃不消。
“我想要一个人出去玩,就我一个人。”华翟心冲她的次父眨眨眼睛,笑容甚是纯真无邪,衬着朱红的缎衫,白玉的脸庞越发冰雪可人。
“不行,一个人不行。”沈慎蹙起了修眉,清俊的脸庞微显忧愁:“翟儿,乖乖在这里等你父母归来,告知了他们,你想上哪去都行。别趁他们不再,弄个黑锅让你的次父背着。”
他们要是会答应,我还犯得着趁他们无法脱身的时候求你吗?
华翟心嘟起了小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沈慎见她不悦,便笑着哄她:“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平日就贪玩,出去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等你长到十二岁,戴冠出阁,你想怎么出去玩都行。来,别生气了,给次父笑一个!”
华翟心可不是个容易逗哄的孩子,年纪虽小,却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个性。眼见沈慎软硬兼施就是不肯答应,她便道:“次父,这么多年了,华府就我一个嫡女。父亲老跟母亲说,华家大族,嫡系的子嗣不能如此单薄,说要给母亲找几个美貌的侍夫继承香火,这件事,次父知道吗?”
这回,可轮到沈慎脸色不愉。妻主要纳侍夫,他无权反对,即使心里再憋屈,嗓子里窝着一坛醋,面上也不能显出来,只道:“这件事,自有妻主和正卿作主,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华翟心继续道:“我还听说,如侍夫如入府十年,妻主还无所出。按照族规,便要将那侍夫视作不祥之人,遣送回乡,是不是?”
听闻此言,沈慎垂下他如蝴蝶翅膀一般修长的睫毛,在清淡的脸庞上投下一层青灰:“是,族中是有这样的规矩。”
沈慎入华府,已有九年,膝下并无所出。华郦君虽对他宠爱如初,也从未提过要将他逐出府外之事,但是族规就是族规,白纸黑字,历历在目。若是华郦君纳了新的侍夫,他一旦失宠,后果不堪设想。
“我可不喜欢母亲再纳一个新次父进门,若是性情不好,惯会争风吃醋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再说次父对我这么好,日夜照料我的生活,怎么可以照那陈腐的族规遣送回乡呢?这两件事,我去对父亲母亲说,他们不会不答应我的。”
华翟心年纪虽小,论身份地位,却是华府第二号实权人物。由她去说这两桩沈慎无法启齿的隐情,自是大好。沈慎心里承了华翟心的情,心想:今日若不放她出府,断无可能。只是六岁孩童便心机深沉若此,实在令人觉得可怖。
“好吧,好吧,次父扭不过你。你骑着小紫骝出去,子时之前,一定要赶回府内,知道吗?” 沈慎抱起华翟心,亲亲她娇嫩的脸蛋。
“知道了,哎哎呀,不要粘着我,我已经长大了。”华翟心手舞足蹈着,不耐烦沈慎的亲昵,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显出与同龄女童一般无二的天真无邪。
骑着紫骝马,扬蹄飞奔,华翟心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丹阳城西的神巫之山——封山。
丹阳城乃明姜国王气聚集之地,而封山却是明姜国巫气凝结之地,一年四季被毒瘴包围,除了精通巫理的神侍以外,连一般的武林高手都不敢随意靠近。每年六月十五,月至中天之时,封山就会瘴气大开,相传那一日,是一年之中巫师法力最强的一日,最适合开坛做法。
对于封山是巫神之山的传说,华翟心早已心向往之,只是父母严令,不许她靠近封山一步。再说封山平日毒瘴密布,她也不得入内。直到六月十二日这一天,华翟心突在夜里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位身穿紫衫的俊美男子,肤如白雪,额点朱砂,微笑着跟她说;六月十五那日,新帝登基,山门大开,他在封山的天墨谷底部,恭候华翟心的大驾光临。
那俊美如仙子的紫衣男子到底是谁,为何和我母亲生的一般相貌,难道是六年前因犯不贞之罪被赶出家门的生母胞弟,号称天下第一巫师的华旒君?
不行,六月十五日,我一定要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