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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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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他们追上了么?”
熟悉的声线突然融入了微凉的夜风,柳十六愕然抬眸看到了远处的径路上的那个身影。
他浑身都被染成了血色,外袍也不见了,冠发也乱得一团糟。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落魄的江松陵,印象中他总是穿得奢气无比,腰戴佩环,指戴玉戒,连看人的眼神都总是不刻意带着几分看不起的高贵。
这个模样,简直像是天仙堕落了神坛。
而此刻他仍然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眼眸里不自觉带了丝温和,可开口却是和以往一样的阴阳怪气。
“江判官!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啊,老十三你快去将江判官扶上车来,老夫带你们出谷去。”秦战河见到他竟然还活着也是又惊又喜。
此人可真是绝非善类,能从将近百人的包围中逃脱,他若不是有深不可测的功夫,就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战法,也难怪西域人不远千里来找他寻仇,看来他确实不止是个判官而已。
“姑娘可真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下江判官回来了,你也快上车吧。”秦战河的媳妇也从破旧的车棚里伸出手,准备拉她上来。
柳十六闻言不语,只是垂下了眸子。
重情义...吗?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待十三当家的将江松陵搀扶上马车,秦战河便驱车往顺着细径向山下行去。
从上了车江松陵便一直在闭目假寐,柳十六盯着他满是疲惫的面容,一时也忘了开口。
直到秦战河的媳妇忍不住坐在对面的人身上满是刺眼的血红,这才开了口:“此行要出祁山最快也得两个时辰,山下就有医馆,大人哪里受了伤,贫妇这包袱里有些干净的布巾,先为大人包扎一下吧。”
外袍不见,他里面还穿了一件长衫,浑身都被染成了乍眼的血红,若是不自己亲口说出来伤到了哪里,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就算是还能醒着,不是致命伤,不包扎肯定也会疼痛不止。
柳十六这才回神,从妇人手中取过布巾:“嫂子,还是让我来吧。”尽管已经分辨不出了原来的颜色,可她仍然认出了那里面的长衫。
竟然是在陈家村时,陈嫂给他们的那件她男人的新袍,明明当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时还面露嫌恶,但却尽管有了新的衣裳也还是没有将它脱下来。
这个人,倒是意外的有些温柔呢。
江松陵知道他脱下来定然会让陈嫂觉得他嫌弃,所以干脆都穿在了身上带了走。手中一直秉持着的玉扇也消失不见,若不是丢了,就有可能是也留在那陈家村里当谢礼了吧。
十三当家的也适时让到了一旁,把江松陵身侧的位置留给了她。
“大人,让我先看看您后背上原来的旧伤行吗?”轻声开口,既然没有回应,柳十六就想着慢慢来,至少先处理好她知道的地方。
可是良久,闭目之人却还是仰靠在车壁,没有回音。
“大人?您睡了吗?”车里安静地有些不寻常,柳十六甚至都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响,他不会是已经累得晕睡过去了吧。
“嗯?没有,只是有些累了,安静。”懒懒回应一声,仿佛在证明着自己还清醒。
可他哪怕回应了,也并未睁开眸子,或是说,他已经连睁开眸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身上的温热在一点点流失,一下子卸下了戒备,让江松陵意识有些昏沉。
没想到这阳春三月的夜风...竟然吹在身上也是冷的。
“不行,不能安静,大人您现在不能睡。”
柳十六凑近才看到,他满是血污的面颊上,左侧眼下竟也有一刀深深的刀痕。
他生得这样好看,这伤痕就像是翠玉上的一条异色的青絮,虽然并不能影响整块的美,却还是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她试图将他的身子支起来,离开车壁的支撑查看他后背上的伤势。
可是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不想让她看到,还是无意识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身后,她本身力气就小,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
“十三当家的,您帮我一起将大人扶着躺下来吧。”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不必,我点了止血的脉门,等到医馆再处理吧。”缓了缓,终而开口制止。
听他说要等到医馆再治伤,柳十六立刻问起了秦战河来:“三当家的,现在到山下的医馆还要多久?”方才他们已经驰离了山谷谷口,应当是快了。
“柳姑娘,应该不用一个时辰,一会儿到了平路,老夫还能再快些。”回应着,秦战河拉紧了缰绳,好让马儿跑得更急。
话音刚落,柳十六就感到身侧的人朝着自己歪斜过来,他似乎是实在支不住了,将头磕在了她的肩上。
她感到有些温热顺着她的肩膀滑落进了颈间,是血?还是什么,她不敢看,也动不了身。
只是身旁的人连呼吸声都沉重了不少,似迷似醒。
现在睡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得跟他说说话,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一时让她说,她却又满脑子都是空白,感激他?还是问他为何要来救她?
显然现在说这些并不太合适,伸手拍了拍脸颊她得说些让他能够立刻没有睡意的新东西。
深呼吸一气,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大人,您不能睡啊!您睡了要是再醒不过来,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她这一嚎,不止是在她身侧的江松陵惊了醒,就连坐在对面的十三当家的和秦战河的媳妇都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她根本看不出来有孕的小腹上。
孩子?他们不是还未成婚吗?
已经有了孩子了?!
坐在外面驾车的秦战河更是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开口:“柳姑娘有身孕了,可是哪里感到不舒服?是不是老夫驾的车太颠簸,稍慢一些吧?”
“无事无事,三当家的尽快赶路就好,我这月份还小,不打紧的。”她甚至摸着肚子,真的装作了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柳十六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脑中的睡意减少了一半,意识却还有些恍惚,一时没有明白她突然张口胡诌是想要做什么。
“大人我哪里有胡言乱语,只是太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已。”说着,她还顺势挽起了他的臂弯,将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腹上。
“您摸摸,他方才又踢了我呢,这么淘气活泼,一点都不像我,完全就是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越说越夸张,简直让对面秦战河的媳妇和十三当家的惊掉了下巴。
只见十三当家的缓缓将头扭到了一旁:非礼勿视,摸肚子什么的,他什么都没看见。
秦战河的媳妇也讪讪将头抬起来看了看天上那轮皎洁的白月,心里却觉得惊心骇耳:看那柳姑娘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显怀吧,她自己又说了她月份小,真的现在就能摸到孩子踢她吗!?
她生的时候,怎么完全没在这时候感觉到过啊!
这下搞得是江松陵彻底清醒了过来,抬起头侧身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用力将身子挪到了一旁,重新依靠上车壁。
这女人是疯了,一定是疯症又犯了。
亏他还觉得她之前说不定是演的,只是为了保命说了些许言不由衷的瞎话而已。
但当下却是胡诌八扯的毫无缘由。
“再胡说,回去就别想再要俸禄了。”他费力抬起了眼皮,冷冷的目光撇向了她。
柳十六心里偷偷将这个只会拿钱压人的抠门鬼暗骂了一百遍,脸上装作一脸惊恐,脑子转得飞快,高声叫道:“什么?大人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当初说好了生男生女您都会给我爱的赏钱,现在却对说,生女儿就没钱给了!原来您都是骗我的吗!”
先不说提她又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光是那高昂的腔调,就震得江松陵脑子嗡嗡作响,耳朵也异常的不适。
她到底想做什么,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连人话也听不懂了是么。
十三当家的也觉得实在听不下去,缓缓又将头转了回来。
所以说,他们俩真的是在跟对方说话吗?还是在打什么哑谜,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大人,您说话啊,您不爱十六了对不对,您变了,您不再是那个说想十六想得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江宝儿了!呜呜呜”
这恶心的话一出口,柳十六边装哭边自己都恨不得想去喝口凉水漱漱,把舌头捋直了清洗干净。
十三当家的更惨,五官都扭曲皱成了一团,他为什么要跟着来啊,他方才还不如和帮寨的兄弟们一起死在祁山算了!
也不至于现在想吐也碍于面子吐不出来。
还有,大男人叫江宝儿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恶心了吧!!
江松陵一时气得怒火都从心窜上了头来,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来:
“柳,十,六!”
刚要作怒,就被马车外突然的一句呼声打断。
秦战河沉声道:“医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