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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迁馆仪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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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期待的夜晚如约而至,我在入场后便与费恩教授分了开——
他作为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将陪同那些受邀的政要一起,坐在内场观看本次仪式的全程,并参加随后举办的一个小型晚宴。
我仅仅只是他的助手,因此得以幸免。
而此时,我就坐在鲁索的身边,周围还有一些研究所的其他同事,大家一起,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我们的身旁,是来自世界各地媒体们的长枪短炮,他们也在等着仪式的正式开始。
周围的观众席十分的嘈杂,观众们闲谈的闲谈,玩手机的玩手机。而我,也本该如此。
可悲伤的是,我的充电宝被忘在了办公室里,而此时,我的手机电量也已经很危险了。我百无聊赖,却不敢轻易的使用手机,害怕当迁馆仪式正式开始时,没有多余的电量来拍摄照片和视频。
太阳下山后气温也降了下来,我没有带厚外套,渐渐开始感觉到了凉意,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无所事事的等待是最磨人的,政要们那冗长的发言听得人昏昏欲睡。因为常年在埃及工作,阿拉伯语虽然说不上精通,但日常交流也还能勉强应付。
可此时我宁愿自己听不懂那些无聊的官方发言——那样会方便我出神发呆。
周围的同事与记者们显然也是如此认为的,观众席已经开始躁动了起来,我甚至看到一旁有几个没有摄影任务的记者,已经坐在一块儿打起了扑克。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没完没了的讲话令人模糊了对于时间的认知。
就在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忍不住睡过去时,一阵急促的军鼓鼓点响起,令我精神为之一振,忽然发现周围的喧闹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方尖碑忽然被灯光点亮,我不由随着众人站起身望去,却又错过四列鼓手排列整齐地从旧馆中走了出来,最终站在了道路的两侧。
祭司打扮的群众演员,仿制的黄金战车,虽然都经过了现代审美的美化,可依旧令我眼眶蓦地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庄严肃穆的吟唱响彻了开罗的上空,在万众期待中,载着二十二具古埃及历代皇室成员人形棺的车鱼贯而出。
其实,真正的人形棺此时都被完好的密封保存在了车内,观众们并不能看见。可我还是抻着脖子,想要在车辆中寻找载着图特摩斯三世与哈特谢普苏特人形棺的车辆。
这场仪式,研究所的同事也有参与其中,因此明白这些被装饰了埃及元素的车辆远不止人们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车中装配了特殊的避震装置,同时还将这一具具珍贵异常的木乃伊放置在充氮盒内。甚至于,游行车队要经过的所有路面都被开罗政府重新铺设平坦。
所有人都希望通过这些必要的措施能够保护这些早已作古的法老与王后们不会被惊扰,亦不会因为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而被损害。
图特摩斯三世的人形棺,我早就见过。也曾带着手套亲手触摸过那口,早就被岁月侵蚀的,连面上的彩漆也斑驳得不成样子的木制棺材。
甚至,我还亲眼见到了他的木乃伊,就那样干瘪、僵硬、残缺地躺在恒温的仓库里,仍然隐约散发着松柏树脂肪防腐油膏的香气。
可此时看着那辆标识着“TUTHMOSIS III”的车辆,我的脑海中却只有昨晚梦中那个,青涩又鲜活的少年模样。
看着道路两旁,每隔固定的距离便停驻着的一辆黄金战车,恍惚间我竟然觉得那个少年正亲自驾驶着一辆黄金打造的战车,自我的眼前驶了过去。
不是梦里那失意落寞的模样,也许更像是哈特谢普苏特去世后,埃及的最高权利真正落入了他手里的模样。
又或许,是美吉多战役胜利后检视军队时的模样,那样的意气风发,骄傲不可一世,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强盛帝国的主宰。
如何不令观者为之心旌神摇。
忽然间,手背一热,我才发觉自己的眼泪竟然真的落了下来。
我害怕同事们看见自己的失态,可偷眼四下环顾,却发现他们也大多双目微红,已经看得入了神。我双手捂脸,接住了怎么也止不住往外涌出的泪水。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梦,而对这个早已作古了三千多年的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他就这样在我的脑海中鲜活了起来。早已消逝的时光因为一个梦,就这样与现实有了微妙的联结。
歌者们还在吟诵着赞美拉神的歌谣,渐次变得神圣庄重了起来。
“你是拉神,你是永恒之主,
你自我生成,你是万物之父!
你的伟大无可比拟,你的形体超凡脱俗,
你是万国之王,赫利奥波利斯之主。
你掌管时间,永恒归你所有!
九神会欢呼你的升起,
日行船上的艄公为你摇橹,
夜行船上的船工替你划桨。
啊,阿蒙-拉,
你因玛阿特而感到满意!
你在天空穿行,所有人都能看见你射出的光亮,
你的巡回多么规律,你的航路多么准确,
你的光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但是人们却无法辨认你的模样。
人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而你对他们来说却独一无二,
他们以你的名字祈祷,用你的名字发誓,
他们的眼睛都在望着你。”
随着人声暂歇,法老们的黄金巡游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缓缓驶入了新的场馆里,最后一个强音也在此时为这段扣人心弦的仪式划上了休止符。
我如梦方醒,剩下的表演我已无心再看,只想快些回到家里。
“也许今晚的梦里还能梦到他们呢,图特摩斯,涅弗鲁利,哈特谢普苏特……”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期待。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梦中的景象,就会渐渐脱离现实。一个合格的历史研究者更应该摒弃自己的喜好,以一个尽量客观的角度去阐述他们所发现、所看到的历史真相。
冷酷无情得就好像历史本身。
再转头看了看同事们,此时他们神情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意兴阑珊。
这些由一代代的考古工作者们发掘出来的埃及法老与王后们,生前受享着无边的荣华富贵,即便身死亦是极尽哀荣。
可作为一位研究者,我们希望看到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的。
那些民众们喜闻乐见的王室中的爱恨情仇,权力争斗仅仅只是我们的一个研究方向、一小部分。而我们心中真正渴望的,是将那个伟大时代的社会全貌完整的复原出来。
*
不待演出结束,我借口吹了风身体有些不适,辞别了同事们率先离了场。
我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我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想要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梦这样飘渺无踪的存在,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它想要被你梦见时,你才能梦得见。
“开罗的夜晚对女性来说可算不上太友好,要我送你回去吗,章?”鲁索也站了起来,一副打算送我返回宿舍的架势。
我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看着他:“什么?!原来你还当我是女的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走吧走吧,后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只是拿我做借口也想借故先溜走。
果不其然,刚走到我家楼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与我挥手作别,朝着宿舍西边那条街的酒吧方向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大门里。
回到宿舍里,今夜的开罗因为这场隆重的仪式而变得格外喧闹一些。隔着一条街,只要开着窗户就能听见不远处人们还笑声。
我合上了窗户,随便吃了些东西又洗了个澡后,就匆匆躺在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期待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在期待着入睡。
可谁知,刚刚还困倦得觉得自己都要无法正常思考的脑子,此时竟然异常活跃了起来。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刚才在仪式现场听到的带着古埃及特有的风情的音乐。
“该睡了,该睡了,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床了。”我在心中默念,可又忽然意识到,明天是周日,根本不用我早起。
要是再梦到图特摩斯,我能让他带我去看看底比斯的街道吗?还有‘南方圣地’卡纳克神庙,估计是够呛,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离开王宫呢?
在发现自己能够晚睡后,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又涌了上来,我甚至开始幻想在那个古埃及国力最鼎盛的年代,它的王城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展现在我的面前?
可惜时间早了些,若是能梦到拉美西斯二世执政时期,或许我还有希望参观被设计成卡纳克神庙附属建筑的卢克索神庙。
它那壮丽的、最典型的埃及风格高大正门,不是数千年后被风沙侵蚀过的模样,而是它曾经最辉煌的时候。
我甚至能在脑海里想象,它那魁伟的塔门面向巨大的皇家雕像与方尖碑。信众、祭司、埃及的王室在此间信步游走……
可越是这样想,大脑就越是兴奋,思绪甚至飞离了底比斯城飞向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底比斯的西岸,死亡之地——帝王谷;再远一些的地方,伊西丝女神的崇拜中心,菲莱岛;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我要睡觉。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空想于事无补,我首先需要令自己进入梦境,才有可能回到那个梦里。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我终于失去了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