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49、【之五】欢乐苦短

　　青鸾峰

　　紫璃二人回到青鸾峰。
　　慕容紫英四下看看：“这里便是青鸾峰？”
　　柳梦璃道出他心中所想：“风景如画啊。”
　　二人相视一笑。
　　结果找了一阵居然没看到云纱二人。
　　原地等了片刻，才见二人共乘一剑飞回来。
　　云天河乐呵呵地下来，看见紫璃二人，诚实地指出：“你们这么快？”
　　紫英沉默以对。早知道你们不急，我们也该再多待一会……
　　梦璃微笑道：“你们去了哪里？”
　　韩菱纱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脚尖：“就是……即、即墨啊……”
　　紫英默默滴汗，之前是谁说不去的，居然后来还是飞回去了……
　　梦璃毫不在意，只问：“你们……去放花灯了？可是天色还早……”
　　天河摇头：“菱纱说想去海边走走，我就陪她一起去了。我们还吃了好多点心！那里好玩的东西也好多！”
　　菱纱见紫英始终沉默不语，心想他定是不高兴了。连忙捂住野人的嘴，陪笑：“啊那个……既然大家都在，不如赶紧找找，天河他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身后传来野人明显兴奋的呼喊：“啊～～～～～～！！我回来啦！！好～高～兴～呀！！”
　　其余三人默默黑线的同时，嘴角却都不禁泛出笑意。
　　天河双手拢在嘴边，惊起无数飞鸟：“爹～～～！！孩儿～回～～来～～啦～～！！”
　　菱纱本能地想去扇他脑袋，你爹又没在这里！
　　结果手伸出去却停在半空，又慢慢放下了。

　　天河如同一家之主，热情地向客人介绍：“我从小就住这儿，山上很好玩的！能打野猪、吃烤肉、抓松鼠！”伸手一指，“那边就是我的房子！”
　　他满意地四下环顾：“哈，这么久没回来，还是老样子。”
　　说完又两手乱挥：“你们看，你们看！哈哈～”
　　菱纱汗，十个指头十个方向，到底是要人看哪里……？
　　紫英望着天河，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想起在即墨，道臻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守住其中一个誓言，便要毁去另一个……”
　　紫英闭了闭眼。
　　鼻端依然有暗香萦绕。
　　师公……我也……从未想过……
　　（中略）

　　紫英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人，在这待了十几年？”
　　菱纱只看着天河，笑嘻嘻地点头：“是啊，横行霸道，像个山大王似的。”
　　菱纱的回答其实不是紫英最想知道的，他最想搞清楚的是——这么大个地方只有天河一个人，如何能安安静静待上十几年？琼华派再冷清，再门规森严，至少也有那么几十号人啊……
　　尽管不得要领，紫英听罢，仍是感触良多。他一向只觉自己孤寂多年，既无父慈母爱，亦无兄友弟恭。虽然琼华弟子大多与他同样境遇，他却不愿就此事与人交流。
　　大家都一样，没有必要让人可怜。
　　何况平日里遇到的那些羡慕妒忌的眼神，也不会令他觉得跟这些同门有什么值得沟通。
　　即使会有些女弟子（曾经以璇玑为首）对他心生眷恋，没事找事接近他，他虽礼数还算周到，却从来懒得给张好脸色。
　　他知道，她们对他的关怀，无非是近似崇拜。
　　还有，对某些人而言，派中的时光太难打发。
　　当然他不知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长得太好看。又这样有天分。
　　世间几多女子，能禁得起这般容颜好。
　　直到在即墨的花灯庆典上，梦璃对他轻诉往事，分享他的寂寞。他才头一次体会到，来源于“朋友”的关怀。
　　这种不易察觉的温柔，虽然也有同病相怜的成分，但却同他们都不一样。
　　骨肉分离一事，她虽觉遗憾，更多的却是感恩。
　　从小到大，她拥有的也实在不算多，所以懂得加倍珍惜。
　　所以她理解他的苦，但不可怜他。
　　所以她安慰他的心，但不戏弄他。
　　他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情谊。
　　从前之所以喜欢跟着夙莘师叔，是因为她比他大上许多，又是门派里唯一乐于照顾他，逗他开心的人，尽管再怎么御姐风范，他仍是觉得，很温暖、很体贴、很亲切。
　　像他的母亲。

　　他看向梦璃，忽然觉得很圆满。
　　他们两情相悦，他们互相保护。
　　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能体会到彼此的真心。
　　他想，所以会是她。想一生陪伴的那个人。
　　他不由将手探出衣袖，悄悄牵住梦璃的手。握紧了，无论如何不想放开。
　　倘使执子之手，便能与子偕老。
　　该有多么好。
　　你能……留下来吗？

　　可是他不能说出这句话，他知道不可能。
　　天河还兀自嚷嚷得欢：“哟嚯～哈哈哈哈～”
　　梦璃与自己相牵的手在两人的长袖遮掩下不易为人察觉，她也似全无心事一般，笑盈盈地问菱纱：“云公子一人当大王，那手下的兵呢？”
　　菱纱想了想：“可能是那些猪吧……”
　　紫英无语。
　　梦璃又是一语道出他心中所思：“可是如果是猪的话，怎么云公子老是说要吃他们呢？”
　　总想着怎么用不同方法吃自己手下小兵的大王，全世界怕是只有云野人一个了。
　　梦璃想起什么，笑得梨涡深深：“当初云公子救了勇气，只怕也是为了要……”
　　菱纱想到那件事，深以为然：“亏勇气还那么崇拜他，认他做老大……”
　　紫英当然听不懂。
　　勇气是什么东西？还当初？看来我没有参与的“当初”不少。
　　他见梦璃一直望着天河笑眯眯的，对自己主动牵手一事也欠缺反应（虽然他也不希望看到什么反应），有种被冷落的感觉，但立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
　　真没想到自己是这种人——清心寡欲多年，一旦陷入恋爱，便按下葫芦起来瓢，纠结分裂到死，没有一刻消停……

　　菱纱只看着天河一人，根本不注意其他，率先笑了出来：“噗……呵呵……呵呵呵呵……”
　　梦璃跟着“噗哧”一乐，看看紫英，头一次露齿而笑。
　　紫英一怔，只觉一阵目眩，忽然间隐约理解了为毛周幽王可以为了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梦璃那一笑，随着香气悠悠飘进他心里，让他胸口发痒，不自觉也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结果纱璃二人均静默下来，看着自己。
　　他只好突兀地掐断一连串笑声的尾音。
　　菱纱乐呵呵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紫英你这样开怀的笑呢～”
　　梦璃看到佳人一笑（= =），却是微微一愣。
　　“果然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哈。”当然菱纱还是不忘打趣。
　　梦璃立刻挣红了脸。
　　紫英却反而淡定非常，迅速拉住梦璃想要逃离的手，微微一笑：“嗯……确实……”
　　纱璃二人再次愣住。
　　菱纱想：妈呀，居然承认得这么爽快这么直言不讳这么没脸没皮……靠原来早就手拉手了这两人！
　　梦璃想：这样温柔的紫英，真的是第一次见。一笑破冰……这一次，真的是从心底笑出来的呢。

　　紫英就纱璃二人的眼神做了下阅读理解，终于发觉自己失言了。
　　——我怎能如此不经思考，就替梦璃表态了……
　　嗯……现在我能不能借用下刚才的比喻，解释一下女朋友是指……总不能说是指野猪吧……
　　紫英瞅瞅天河，终于有了理由：“大……大概是被天河现在的心情影响了，哈哈。”他微微扯动嘴角，完全是干笑。
　　菱纱暗想：不自然到了这种程度，连猪都看得出来。
　　天河却在这时大喊一句：“奇怪，猪不见了！”
　　这家伙，心心念念的都是猪啊……不能再跟他深层次交往下去了，不然我搞不好也会变成猪脑子的。——菱纱如是想。
　　梦璃却问：“紫英，你的意思是……”
　　紫英被天河这么一喊，此刻脑子里充斥着刚才那个把猪比作女朋友的荒唐想法，没理解梦璃欲言又止的意思就飞快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把谁比作你女朋友？云公子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此乃正式交往后首次理解不能。
　　（中略，菱纱问紫英的过去）

　　紫英摇摇头：“那没什么了不起……比起天河自幼失去双亲，在山林中自求生存，我所得到的，已经太多……”
　　他看着梦璃，想，这些年来，我一直未能做到如你这般，平静接受上天安排。虽然也没有自怨自艾，但，总是意难平……
　　紫英顿了顿，缓缓道：“初时我只觉天河单纯异常、不懂世事，如今才知他过得辛苦，却难得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他品头论足……实在惭愧……”
　　菱纱忍笑，本想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见他十足正经的模样，便改变主意摆摆手：“哎，小紫英～你又来了……”
　　她皱着鼻子笑笑：“对自己别那么苛刻嘛，照你这么说，没吃过苦的人就一定比不上吃过苦的人啰？嘻，我可觉得你比天河那只野猴子强多了。再说我看天河在山上过挺开心的，自得其乐得很。”
　　梦璃听了，赞同地点点头：“这倒真是的。”
　　紫英听者有心，想：她的意思是哪句是真的？是“我比天河那只XX强多了”还是“天河自得其乐得很”？
　　梦璃不知他在纠结什么，只是笑着看向他，柔声道：“菱纱说的很对啊，你也莫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你不也一样……自小就没有爹娘在身边，一个人修行了这么多年吗？你的辛苦，只怕还不亚于云公子呢。倒是跟你们相比，我却是要好好惭愧一番。”
　　她的笑容如同泪水连成春水一片。
　　他愣了愣，脸色控制不住地绯红。
　　半晌他才说：“其实你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辛苦吧？”他貌似很艰难才挤出这么一句，语气却满含诚挚的关切。
　　梦璃不在意地笑笑，摇头道：“我哪里辛苦，人界的爹娘都对我很好，把我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只怕比亲生的女儿还要来得好。反倒是菱纱……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就要闯荡江湖，除了精通风水堪舆之术，还知晓天文地理，我比之菱纱，是大大不如的了。”她本想说菱纱亦是父母早逝，可是这当口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委实多余，只好转移重点。
　　不料菱纱听了竟然也是俏脸微红，似是极为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谦道：“梦璃你……你别这样啊，其实、其实像你这么漂亮，这么懂事、聪明、又善解人意，还很勇敢的官家小姐，我也只见过你一个哦～你琴弹得好，又懂制香，法术又高，我、我哪里比得上你呀……”她心里虽觉得梦璃对自己的评价十分中肯，自己是当之无愧的。不过被梦璃这么直白地一说，饶是英勇盖世运计无双韩女侠，也觉得羞赧不已，所以总要说点什么来谦虚一下。
　　很明显，她虽然不擅长谦虚，说的倒都是心里话。
　　她这一番话说完，紫英深觉找到了知音，他不擅口才，满腹深情表露不出，全赖菱纱代言了。
　　于是他立刻赞同：“这倒是真的……”
　　纱璃二女今天第三次惊悚地瞪着他看。
　　菱纱用眼神说话：啥意思？是赞同我对梦璃的评价还是赞同我比不上梦璃？
　　梦璃用眼神说话：紫英你怎么重复我刚刚说的台词？
　　紫英扔个白眼：废话！韩菱纱你怎么这么没有逻辑？我说的赞同，当然是赞同你所有发言了！

　　（中间找书过程略）

　　青峦峰（小木屋外）

　　（前对话略）
　　云天河的眼光变得茫然，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紫英……”
　　慕容紫英抬头：“还有其他事？”怎么这种语调？搞得我头皮发麻……
　　天河似乎在努力措辞，最后说出来的还是大白话：“紫英，你害怕过吗？”
　　紫英闻言，只觉身上一阵发寒，这话由野人来问着实奇怪。
　　他定了定神，反问：“为何这样问？”
　　天河沉默一会，才说：“我以前，总是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就像爹说的，堂堂男子汉，没什么可惊怕的……可是现在……我好像变得胆小了，会害怕很多事……我怕梦璃走了，这辈子真的再也不能见到她，怕我们阻止不了玄霄……我更怕……救不了菱纱，她会死……”
　　紫英垂头，双手在衣袖下慢慢握紧。
　　天河望向暗沉夜空：“原来，天底下有这么多的事，我没办法做到……不是所有事情，尽全力做就会好了……”
　　紫英在心里叹息，谁说不是。
　　他只能尽力安慰：“天河，你我皆是凡人，生老病死、一世的结果，冥冥之中恐怕已有天意安排……人，要怎么与天争？”
　　人，要怎么与天争？
　　太多事没有办法改变。

　　天河喃喃：“天意……你们都说是‘天意’，那为什么爹和娘要说‘我命在我，不在天地’？”
　　想不明白啊。
　　真的想不明白……
　　天河说：“爹就算拼尽全力，也救不了娘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我现在对着菱纱，什么都做不到，恨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天河没有对娘的记忆，那时的爹，是他不曾了解的。
　　然而父子同心同命，都爱上了望舒剑的宿主，所谓宿命，从来残忍无情。

　　紫英想，我命由我不由天。
　　其实我和她的命运，都是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上天写好了吧。
　　可是上天却让我们相遇。
　　身份殊途，由不得你我不认命。那么，我命在我，不在天地……
　　会不会是说，我们这一世，还有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
　　即使注定分离。即使再不相见。
　　我们，我和你……
　　依然相爱。
　　至死不渝。

　　紫英很久才能开口：“天河，你问的这些……实在太难回答，就算是阅遍人生的老者也不一定说得清楚……”
　　他顿了顿，缓慢却坚定地说：“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若是为了天下黎民，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若是用我一命，能换菱纱一命，我定会毫不犹豫。”
　　可惜，不能。
　　（此处容易引起争议，我加了一句“若是为了天下黎民”来更好地诠释紫英的性格。其实在下一直认为，游戏里紫英虽然喜欢菱纱，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却是光风霁月，不涉私情的。要不然依他内敛闷骚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不会有如此明显的告白）

　　紫英眉眼一低，轻叹：“但是有些事情，我知道……我们只能祈求所谓的天意……”生老病死，因果相报，是神仙也无法操控的事，何况你我肉体凡胎。
　　天河默然无语，但两只眼睛诚实地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动动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死生大事，紫英当真是无可奈何，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连天河也一并垮了。只能尽量以平稳的语调，温言相劝：“你也累了，先歇息一下，我尽快读通师公的手记，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轻拍天河的肩，希望他能听劝。
　　天河却固执地摇头：“我不睡，我陪着菱纱。”我要一直看着她，绝不放她走！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