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之九】心事难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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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看看纱璃这边——
二人刚进柳府大堂，得到通报的柳氏夫妇就欢天喜地地赶过来迎接。夫妇俩看见女儿虽然依旧国色天香，容色却略带憔悴疲惫，心疼得不得了，柳老爷一叠声地问女儿辛苦不辛苦，说什么女儿你过瘦了，不想修仙了就回来，爹娘好吃好住供着你云云。倒是柳夫人先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还有位穿紫衣的姑娘在一旁笑眯眯略带羡慕地看着，便走过来亲切地拉过菱纱的手，柔声谢过她照顾自家女儿，感激不尽云云。
韩菱纱豪气地一挥手：“伯母不必谢我。其实这一路上，倒是梦璃处处照顾着我，说起来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呢～”微感歉疚，小声道歉，“所以，梦璃清减了许多，还请你们原谅我照顾不周……”
柳夫人慈祥地微笑着，说：“哪里的话，我看得出，这孩子比以前在府里时要高兴多了，你看她，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笑。我知道，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对了，怎么不见天河那孩子？”
于是菱纱便把前因后果如此这般的说了，至于和慕容紫英闹矛盾的事，自然略过不提。“对了，野……天河让我跟伯父伯母问好！”菱纱笑眯眯扯谎，眉毛都不动一下。
柳夫人听罢，道：“难为这孩子有心……”她见柳老爷拉着梦璃还在那里说个没完没了，不由失笑，“老爷，两个孩子一路奔波，不如先让她们坐下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一会儿吃饭时说不行吗？”
柳老爷如梦初醒，敲着自己的脑壳，笑道：“对对对！看我，都高兴糊涂了。璃儿，韩姑娘，你们都坐下吧，回头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一顿大餐，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梦璃笑道：“爹，不用这么隆重，我们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要办，不会耽搁很久的……”
柳老爷兀自笑得高兴，也不管梦璃到底要待多久，连连点头道：“好！好！”一旁菱纱看得心里直乐。
一家人和菱纱刚刚围着桌子坐下，就见一人大步走进屋内，微微喘着气，道：“小姐回来了！”
菱纱一听这声音耳熟得让人想开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身红色官服的裴剑裴捕头。
梦璃见是他，微笑点头：“裴大哥，快请坐。”
裴剑连忙拱手：“小人不敢。”
柳老爷最烦他跟自己打官腔，一把拉过他坐在身旁，道：“你这孩子可算来了，我之前不是早就派人去通知你了吗？”
裴剑额头微微渗出汗珠，他顾不上去擦，正襟危坐地说：“我刚好巡街到北城门附近，老爷派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找到我，一听到消息我马上就赶回来了。”
梦璃在他说话时起身，将自己的丝帕递给裴剑，微笑道：“裴大哥你辛苦了。这次是菱纱陪我一起回来的。”
裴剑愣愣接过丝帕，盯着自家小姐，舍不得移开目光。小姐走的这段时间可真是长啊，自己日夜思念她，没有一天不盼望她还能够回来，没想到几乎快要绝望的念想居然成了真，他的心忽然有些幸福的抽痛，只盼这样的时光能够持续得更久一些。
见他只是握着丝帕坐在那里不动，菱纱忍不住停下筷子提醒他：“裴大人，赶紧把汗擦擦就吃饭吧，今天伯父伯母特地做了这么多菜，不吃可对不起他们两位哦。”
裴剑被她这么一说，一张脸登时“腾”地红了，他急忙低头擦汗，不料菱纱继续说着让他难堪的发言：“裴大人，你脸怎么红成那样？可是气不顺啊？”
裴剑手一抖，良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刚才跑得急了。”
柳夫人知他心思，不欲他难堪，柔声说：“那就多吃点吧。”
裴剑点点头，低头一声不响地扒饭，无视一桌子的美味，边咽米饭边想心事。
这一幕可全让敏锐的菱纱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心想这人看着梦璃脸红的样子，跟那个色心不死的野人还真是有一拼。
待大家饭都吃得差不多了，梦璃便把回来的目的跟柳氏夫妇说了一番。
裴剑边吃边听他们四人说话，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半天才终于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对了……云公子呢？”小姐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四人冷不防被他八竿子打不着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一怔，这回倒是柳老爷反应快，笑呵呵地问女儿：“璃儿呀，你和云贤侄处得可好啊？”
看着老爹鬼鬼的神色，梦璃自然知道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心想干脆就明说了吧，省的爹老是乱点鸳鸯谱。便道：“我们处得很好……”
闻言，席间各位是一人喜一人忧。
梦璃紧跟着说：“云公子已有了心上人……就是菱纱。女儿真的很为他们感到高兴。”
闻言，席间各位变得一人忧一人喜。
柳氏夫妇和裴剑还没来得及说啥，菱纱就红了脸，羞道：“伯父伯母你们别听梦璃瞎说，我和那野人根本不是……不是……”
柳老爷本就不高兴的脸更加阴霾一片，心想，你说我女儿在瞎说，嗯，瞎说……我家璃儿从不瞎说！不过这件事，我倒真希望她是瞎说啊……
柳夫人一听直想笑，天河的外号原来叫做野人……
裴剑起初还在担心，小姐会不会因为失恋而伤心，结果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梦璃自始至终都是笑得温暖愉悦，丝毫没有勉强和悲伤在里面。他想：小姐莫非并不属意云公子？
众人各怀心事，唯独柳夫人不在乎这些，她望一眼裴剑，笑着问女儿：“璃儿，你和菱纱可是想一直在琼华派修仙吗？”
梦璃还未回答，菱纱就抢着说：“我和天河都已经跟紫英说好了，在那里再多待一阵子就走。”至于原因，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免得二老平白无故担心。
裴剑听了，不自觉地向梦璃望了一眼，心中暗自欢喜。
孰料菱纱接着说：“不过梦璃……”
这回梦璃接话了：“我还是想要留下来。”
这话一出，二老加上裴剑都迷糊了，两个朋友都走了，璃儿还一个人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她真的一心想要修仙？
柳老爷半晌来了一句：“璃儿，你可要想清楚，神仙……可未必就比得过人间自在啊！”
梦璃笑了：“修不修仙，女儿倒是不在意……只是……”顿住，笑容敛去。
我只是想要陪伴一个人。
可是，这个人，他现在还需要我的陪伴吗？
柳老爷追问：“只是什么？”
结果当然是被纱璃二人联合搪塞过去了，菱纱对梦璃的想法仅仅只停留在个人猜想的阶段，因为梦璃既没有提起过，她也不好意思问。
用过膳后，纱璃二人又陪着二老说了好一会儿话，菱纱巧舌如簧，讲故事生动精彩，哄得二老很是开心，梦璃和裴剑在一旁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一直微笑，一个一脸苦闷。主要是因为梦璃说休息一晚明日就走，今后又要留在那么远的地方修仙，肯定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裴剑越想越是难过，尽管勉力打起精神，仍没法控制好自己的忧愁表情。
菱纱在说些什么，他都没怎么入耳，只是痴痴地看着小姐，看着自己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暗暗倾慕的女孩，像是要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入心底。看着她轻抚耳边发丝，长而宽的大袖滑下一节，露出玉一般白皙透明的小臂，他眼前渐渐模糊，明白这个玉骨冰肌，飘逸若仙的女子，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终要回到她下凡之前的那片九重天上。
终于，自己痴心暗恋的美丽女子终于回过头来看他，却在见到他表情的一刹那，脸上显露出微微的惊讶，她想问，却又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细心的柳夫人突然微笑道：“璃儿，不如你现在先去跟剑儿一起去起草一下告示吧，全寿阳城的百姓都认识你的字，由你来写，他们一定会照做的。”
梦璃一怔，隐约明白母亲的用意，便微微福身，和裴剑一起出去了。菱纱更是大觉奇怪，转念一想，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便一边偷笑，一边继续和二老海阔天空地大谈这一路的冒险经历。
柳夫人边听边想：“剑儿啊，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裴剑和梦璃二人走在柳府花园里，裴剑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梦璃有点担心，问道：“裴大哥，刚刚你……怎么了？”
裴剑摇摇头，片刻后转移话题：“小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梦璃微笑，道：“我很好，裴大哥不必担心。这段时间都是你替我照顾爹娘，璃儿真的很感激你。”
裴剑习惯性地行礼：“小姐言重，裴剑如何敢当。”正低头时，忽然听见梦璃“噗哧”一笑。
他略觉奇怪地抬头，正对上梦璃笑意盈盈的眼睛，只听她说：“裴大哥你还是这样，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唤我璃儿便好。”
裴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让自己沉溺在梦璃难得一见的笑容里。他也报以一笑，笑完后却认真道：“裴剑不配直呼小姐闺名。”
柳梦璃无奈地笑笑，只得由着他继续一根筋去了。
二人继续朝书房前进，途中裴剑犹豫再三，终还是问出口：“小姐似乎……有心事？”
梦璃吃了一惊，明明自己一直在用微笑来伪装表面啊，却居然连裴大哥都看出来了，可见自己的演技果真有待加强。
因为裴剑是自己信任的，当亲生哥哥一样对待的人，同时又具有守口如瓶宛如锯嘴葫芦一般的好人品，于是梦璃也不再隐瞒，她看了看天边的一弯冷月，轻声开口：“因为和一个人……吵架了。”
看见裴剑沉稳平静的眼睛，梦璃略觉心安，便继续往下说：“也许以后都不能再和他说话，也许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裴剑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也没有问那个“他/她”指的是谁。
梦璃眼睫微垂，语声平静却透出淡淡悲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
裴剑突然问道：“那个人对小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梦璃吃惊，抬眼看向裴剑，片刻后苦涩地笑笑：“是啊……”
裴剑心中不忍，温声道：“既是如此，小姐何不当面对那人说明？”
梦璃倒还真是没考虑过如此简单直接的方法，她怔了怔，才问：“当面去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裴剑微微低头，语气却是无比肯定：“在下认为，可以的。”这世上，怕是不会有哪个人，能够真的忍得下心去责怪天人一般的小姐罢。
他想了想，慢慢斟酌着说，“我想那人……一定也希望能和小姐重归于好。”
“是吗……”梦璃听完，心中起着不小的波澜，是啊，不亲自去找他，向他道歉，又怎么会知道他是否会原谅自己。虽然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可我并不该那样要挟他，我当时的确能够感觉到，他是不会出手伤害我的……明明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化解当时的矛盾，为何自己却要那样冲动？梦璃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当。（其实璃儿你想多了……当时无论用哪种方法，小紫英都是会被你们仨气跑的~~谁让他骨子里其实是傲娇属性呢）
梦璃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微微释然，感激地看向裴剑，笑容漫上玉颜。“裴大哥，谢谢你……”言毕盈盈拜谢。
裴剑面上又是一红，幸好现在天色已晚，看不分明。他连忙摇头，道：“小姐不必道谢，在下……在下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梦璃不觉莞尔：“这件事我也只能跟裴大哥你商量，爹娘那边……我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心。要是没有你帮我，我……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裴剑听出梦璃的语气仍是微微颤抖，一时脑热，冲口而出：“小姐，我——”一个急刹车，还好没有出事故。
梦璃疑惑：“裴大哥？”
他的脸热烫无比，认真专注地看向自小就当珍宝一样守护的小姐，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说：“其实我一直……”顿住，到底该不该说？
梦璃见他欲言又止，也不知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得耐心等待下文。
半晌，下文终于出来了：“我一直都很……担心小姐，此去一别，小姐一人孤身在外，请务必好好保重，大人和夫人才能安心。”算了，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吧。
梦璃听罢，轻抚头发，微笑点头：“嗯，我知道。裴大哥，璃儿真的要多谢你。”好难得，今晚居然能听到裴大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想来必定也是因为刚才所谈的事，让他也开始不放心自己了吧。
梦璃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烦心事都先放一边，和紫英和好的事容后再细想，当务之急是要把眼前的事给办妥。她转身朝书房走去。
裴剑默默注视着梦璃纯白的背影，紧锁的眉慢慢放开。
虽然小姐的烦恼似乎比在家时要多，但是，他看得出来，小姐笑的时候，比从前更是多得多。而且每一次微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无论如何，只要小姐快乐就好。
他在心里默念，神色无限温柔。
小姐，珍重。
当晚，梦璃闺房内。
梦璃点燃烛台，不放心地问道：“菱纱，真的没关系吗？我怕你跟我挤在一起，晚上睡不好……”（我就知道纱纱你跟着梦璃回来绝对存的就是这个心思……）
菱纱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撅嘴道：“都说了我睡哪里都一样嘛！还是说……你嫌弃我是个江湖草莽，不愿意我睡你千金大小姐的床？”（纱纱终于开始试探璃儿心意了！）
梦璃失笑：“怎么会，菱纱你明明知道的。”（可是柳大小姐就是含而不露！）
菱纱扮个鬼脸，点点自己脸颊，望着天花板道：“哎，据我观察，那个裴大人，他好像喜欢你！”
梦璃手一抖，烛台差点砸到地上，她连忙稳住，埋怨道：“菱纱你又胡说了。”
菱纱一下子来劲了：“我可没胡说！是你自己不注意观察啦！其实我看……好像伯母也知道一点的样子。”
梦璃自然不信，便笑笑，不欲深入探讨此八卦。
菱纱却不依不饶，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拍案下结论，斩钉截铁地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明明想看你，却又不敢太放肆，只好时不时偷溜一眼过来，吃这一顿饭的时候就给我截着了好几回！亏你还能安之若素……他一个人在那边偷偷脸红，怎瞒得过我韩女侠的眼睛～”
梦璃心中已经半信半疑，可她是个宁死不会自作多情的性子，左右就是不松口，最后无奈道：“菱纱，这话你可别跟爹和娘说啊，还有裴大哥，他要是知道了，心里该看不起我了。”
菱纱也很无奈，说了这么多你咋还不信我呢？只好把被子拉在身上，道：“梦璃你就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懂这些事啊。”
梦璃一听乐了：“你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懂，是不是？”
菱纱一愣，心想居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了，面色不由发红，半晌才憋出一句：“别把我跟那笨蛋扯一起！我才不会看上他呢～”
梦璃心中偷笑，面上只好忍住，看看，我说了那个人是谁吗？你这么快就对号入座，不打自招。
梦璃替菱纱盖好被子，自己躺下时，却突然开始琢磨起菱纱的话来。想着想着，她也望着天花板，睁着眼睛，心里叹道：“没有喜欢的人……我吗？”
次日一早，纱璃二人便向柳氏夫妇辞行。
二老自是舍不得，握着梦璃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梦璃自己亦是忍不住泪光盈盈，却强自苦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好不容易劝抚了二老，梦璃看向一旁的裴剑，只见他神色淡淡，仍是一如往常一般，拱手道：“小姐保重。”
菱纱瞅瞅他，仍是觉得牙痒，这家伙，眼中就一个梦璃，看来他的视网膜有着自动屏蔽所有外来人口的功能。（云天河是例外，他是柳家恩人之后，裴剑自是不敢怠慢）
倒是梦璃，多少还是有点在意昨日菱纱说的话，忍不住问道：“裴大哥可还有话要跟璃儿说？”
裴剑一怔，老半天才终于说道：“小姐若是得空，不妨……回来看望老爷和夫人。”
梦璃微微蹙眉，裴大哥说话，果真有着省略掉他自己的习惯，这等无我境界，已臻佛家化境。
裴剑见梦璃和阮慈都在看着自己，急急别过头。梦璃刚才却是真切地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的可疑红晕，心下一凛，也不便再多说，只微笑点头：“嗯，一定。”
纱璃二人出城门之后，裴剑仍是像上次一样，呆立在原地，兀自站了很久，他自以为装得很平静，其实那难过不舍的神情，明眼人如阮慈者自是一望即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之九】心事难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