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28、【之七】承君此诺

　　琼华派（琼华宫外）

　　谁知这一等啊，就等到了深夜……
　　四人都心知肚明，掌门估计是不会接见他们□□的了。

　　云天河盘腿坐在草地上，遥望天边一轮明月，摸着肚皮感慨：“月亮好大，像个饼……”
　　韩菱纱恨不得敲他：“什么饼……难道你又肚子饿了？”这比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慕容紫英摇摇头，叹道：“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掌门是不会见我们了。不如一早我再来求见……”
　　云天河望望他，突然深情地说：“紫英……”
　　菱纱梦璃均惊悚地看向云天河，这家伙怎么一副告白的语气……
　　云天河压根儿没注意，直率地问：“你觉得，在山上很快乐吗？”
　　慕容紫英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道：“菱纱也问过我一样的话，我的回答还是不变。”他静静注视着野人，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求仙问道、斩妖除魔，乃是我一生所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会不快乐？”
　　云天河不解地挠挠头：“可是，修仙好像就是些心法口诀，无聊透了，要想行侠仗义，更是不修仙也能做，干嘛不能过以前那种日子呢？”
　　慕容紫英直觉地摇头：“并非如此……”可是为什么不是如此，他一时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天河继续诚实地说：“我之前总想不通，既然御剑这么好玩，为什么爹来了又要走？可如今我算明白了……”
　　大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想听听这个山顶洞人都明白了些什么。
　　云天河运用着贫乏的词汇，郁闷地说：“一路上看了许多事，像是琴姬离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去山上做剑仙，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炎帝神农洞的那对姐妹，更是很惨很惨……”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这才知道，原来修仙并不是那么好的事，它也会要人伤心、要人性命的……”
　　慕容紫英赶紧打断他：“不对！你怎能以偏概全？”
　　云天河心想：“啥叫以偏概全？……算了，没所谓。”他目光坦然，老实回答：“可能我比较笨吧，只能想成这样。”

　　韩菱纱实在忍不住了，轻轻捶了他一拳：“什么？！那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笨？”
　　云天河不解地抓抓脑袋，迷糊地看着菱纱满脸娇嗔。
　　韩菱纱扳着指头，红唇微翘，毫不扭捏地说：“我也觉得仙山上和自己想的差好多啊，长生之法一点着落都没，我是不是该去其他的修仙门派看看？这里不但没有一个不老不死的仙人，还跟山下一样，有许多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事……不，是更不开心！”
　　云天河大喜：“哦～原来菱纱你也这么想？”心里感叹终于有人和我想的一样了，内心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他喜滋滋地美完之后，想起梦璃，便笑呵呵地问：“那梦璃呢？”
　　柳梦璃一直在想心事，冷不防被野人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道：“我？我原本就是想要出门游历，并不在乎修不修仙，只要和你们一起，去哪里也是一样的……”
　　忽然她瞥见一旁立着的慕容紫英，他脸上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山脸。
　　柳梦璃却一下子顿住了，后面要说的话忽然全都说不出口。

　　云天河见她呆呆发愣，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那梦璃你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下山？”
　　柳梦璃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明白菱纱是绝无可能留在琼华派了，原本她就不想学什么劳什子的武功，只是想找到长生之法而已。菱纱要走，云公子肯定也是跟着一起走的。但是……
　　她轻声问道：“那师叔……慕容公子也和我们一起走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抬头看紫英，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紫英脸上的惊诧。
　　韩菱纱奇道：“梦璃你刚才没听他们说吗？天河本来是想带小紫英一起走的（纱纱一语道破野人XE的心思……），可是紫英还是想留下来。”
　　柳梦璃这才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野人就以为她也答应了，高兴地说：“那好，就这么定了！帮完大哥之后，我们一起下山吧！”
　　慕容紫英听他说得这么干脆，不由惊道：“天河？！”这这这这……怎么真的说走就走啊！！
　　云天河跳起来，拍拍他肩膀：“你别担心，我们就先住在山下，万一那个什么妖界打过来了，还能帮到你！”
　　慕容紫英摇头：“我哪里是担心这个？妖界实力之强，凭你们几人对战局又能有多少影响？”他看向梦璃，道，“我不过是……”后面的话急忙打住，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眉头只是皱着。
　　韩菱纱却一语道破他心思，拍手笑道：“嘻，知道了，小紫英是舍不得我们，对吧？”
　　紫英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见梦璃居然抬头望向自己，连忙移开目光，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们如此来去匆匆，可确实想清楚了？”
　　野人爽快地说：“很清楚啊～”没心没肺的语调差点让紫英一口血喷出来。

　　韩菱纱却收敛起玩闹的笑容，真诚地说：“紫英，你听我说……如果修仙是你觉得最快乐的事，那你就一直一直坚持下去。我、天河，还有梦璃，我们也要去找其它更想做的事。”目光澄澈，照人心底，眼底盈盈带着祝福的笑意。
　　慕容紫英无语，这下子真的没法挽留了……
　　韩菱纱说着说着想到自己身上：“以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偶尔会很消沉很难过，自从认识你们，想了很多，不少事反而豁然开朗了，最重要的不是周围的人和物，而是一个人自己的心境吧～”语毕，生气盎然的笑容又回到了她身上。
　　紧跟着她语笑嫣然，冲着紫英说：“紫英，你要答应我，即使我们都下山了，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做一个最厉害的剑侠～如果哪天剑侠变成了剑仙，不要忘了来看看我啊～”
　　云天河也说道：“对！也不要忘记我，我请你吃好吃的烤猪，哈哈～”喂喂话说琼华派集体吃素的说……
　　慕容紫英给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们一个个，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没心没肺……他感到自己眼眶微湿，一半是感动，一半是不舍，还好是夜晚，看不清楚表情，他便拼命压抑着，生怕这当口发出不和谐的哽咽。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清美的声音飘了过来：“菱纱，云公子，我……想留下来。”
　　慕容紫英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柳梦璃，然后他发现，云纱二人同样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梦璃。
　　梦璃微微发窘，便站了起来，略略低头，轻声说：“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世可能与琼华派多少有些关联，我想再继续探查一下……何况，这样也可以帮云公子，找找有没有关于云叔的消息……”
　　慕容紫英眼神由明亮到黯淡，原来……原来她留下来，还是为了天河……
　　云天河根本不知道梦璃百转千回的心思，傻愣愣地说：“没关系啊！菱纱已经查过了，说那个什么名录上根本没有我爹娘的名字……”
　　好在韩菱纱毕竟反应快，一巴掌招呼过去，道：“名录上还没玄霄的名字呢！他不也曾经是琼华弟子么？”她怀疑的是另一方面，“梦璃，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身世和琼华派有关呢？”
　　柳梦璃不知该如何说，只得道：“我只是这样感觉的……”一点都不会说谎的丫头。
　　韩菱纱觉得这个理由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梦璃天生灵力过人，而且她留下来的话，没准时间一长真的能发现什么天河父母的蛛丝马迹。话虽这么说，菱纱到底还是舍不得，便问道：“你真的决定留下来了吗？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啊啊啊这话为什么是纱纱你来说啊你看野人都没说呢所以说你果然对璃儿……）

　　梦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睫毛微微颤动，她并不想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分开，然而……
　　她看向慕容紫英，轻声道：“如果……如果慕容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吗？”
　　心底暗暗叹息：菱纱，云公子，对不起……可是这个人，我无法丢下他一个人，一走了之……我曾经答应过，要陪伴他一起，山水同行，风雨同路，即使只有我在他身边。
　　慕容紫英回望她，与梦璃淡淡哀伤的眼神相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几分恍惚，如果梦璃心中难过，为什么还要勉强留下来？何况……如果她真的喜欢云天河的话，比起留下来查一些极可能没结果的事，应该会更想跟他一起走吧？
　　可惜他天生就不是善于进行情感推理的人，独自一人修行十多年，从不知情为何物。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舍得梦璃就此离开，从此天涯海角，不得再见。

　　于是，他眼睫微垂，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若是想留下来的话，当然可以。”
　　柳梦璃听了这话，淡淡微笑起来。云公子有菱纱陪着，应当每天都会很热闹开心；那么我便留下来吧，这样他就能知道，在这里他并非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云天河从刚刚起就一直在一旁独自痛苦着，万分不舍地盯着梦璃猛瞧，可惜他嘴笨，又不好意思直说舍不得梦璃，目光既伤感又悲摧。
　　倒是韩菱纱反复盯着紫璃二人，似乎看出些门道，一时却也不便说破，便拍拍手打醒相顾无言的两人，笑嘻嘻地说：“既然梦璃想留下来，那我和天河也不勉强了，以后我们还会回琼华派来看你们的！小紫英你也别忘了刚刚我们说的话哦！”
　　慕容紫英原因不明地压抑地隐忍地内心欢喜（其实原因咱们果子狸都知道），甚至觉得哪怕妖界明天就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一想起不久天河菱纱二人就将离开，今生不知能否活着再见，心里终究还是悲伤居多。听了菱纱的话，便肃容正色，拱手行礼，沉声许诺：“我答应你们……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这句承诺，在相比正常人要漫长得多的生命当中，他一直记得。
　　天河也的确遵守承诺，有段时间天天烤山猪请紫英品尝，直到紫英见山猪就吐的程度才作罢。
　　去看了天河，也就等于去看了菱纱。
　　他后来总想，承诺遵守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过是找借口留在那里，因为他喜欢和他们一处。
　　——因为唯一没有实践诺言的人，其实是我。

　　梦璃见紫英郑重其事的样子，心知此人凡事都认真对待的君子品性又发作，其实人家十成十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为了应景，也顺便安慰安慰你，真到那时候你去实践诺言，人家都未必还记得。
　　——他真是有点傻。
　　有人说过，所谓的蠢，就是聪明人却肯为了友情爱情做傻事。（引自《韦帅望的江湖》BY 晴川）
　　极少人能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傻子，多么难得。
　　她想，自己何其有幸，能在此生，遇上了三个。

　　韩菱纱乐呵呵地摆摆手：“哎～今天讲了好多平时不会讲的话，一点都不像我了～”
　　柳梦璃不舍地看向云纱二人，低声道：“人世生离，难免有些伤感……”说不下去了，毕竟做不到像菱纱这么豁达，想到分别，便心痛如绞，泪盈于睫。
　　云天河故作轻松，同时也是自我安慰地说：“别这样啦，我们又不是马上就走，还得帮大哥找到第三样寒器呢！”天哪，梦璃她不走……
　　韩菱纱点点头：“对啊，只差最后一件在巢湖附近的了，天亮以后就去找吧，一定没问题的！”她说完便跑过去拉住梦璃，“走吧走吧，今晚我们要好好说说话～”
　　梦璃便匆匆对紫英道了句：“那……慕容公子，我们先回房了。”
　　紫英抚额：“你真的不必再叫我慕容公子。”
　　梦璃急忙之中满怀歉意：“对不起，说习惯了，一时很难改过来……紫英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任由菱纱拉着往房间跑。

　　紫英想：她明天会不会再次忘掉这件事，还叫我慕容公子呢？这种事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吧？
　　——不过，只要她愿意留下来，那些小事又有什么打紧？
　　紫英想到此处，不禁轻轻浅浅地凝了笑意在唇边。
　　天河却悲摧得无以复加，原因是刚才临走了，梦璃不仅根本没有提到他，甚至都没回过头来看上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