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15、【十四】苦借灵珠

　　【回到琼华，慕容紫英向夙瑶说明借用水灵珠一事之后】

　　夙瑶听完这话，渐渐变得面沉似水，问道：“紫英，你要说的便是此事？”

　　慕容紫英再次拱手：“是！弟子恳求掌门，若能以水灵珠施法，则解月牙村之旱并非难事。”

　　夙瑶一挥衣袖：“此事我不允。”面色如铁，摆明没得商量。

　　慕容紫英不由惊诧：“掌门？！”

　　夙瑶沉声说：“水灵珠乃本派宝物，非同一般，岂能做出这等‘出借’之举？何况妖界即将来袭，这种时候本就不该节外生枝。”你到底把镇派之宝当成什么了？玩具吗？

　　慕容紫英争辩道：“可是……那些村民有此一难，弟子……弟子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帮他们……”

　　夙瑶摇头，严肃批评道：“紫英，你要知道，世间困顿比比皆是，我等修仙得道，扶危济困自是应当，却又如何管尽天下事？”

　　慕容紫英还欲再求，夙瑶却已背转身子，道：“我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慕容紫英只得点头：“是。”神色黯然，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夙瑶继续沉声问：“我且问你，云天河三人初入本门，岂可私自下山？”

　　慕容紫英连忙施礼：“是弟子管教无方！”

　　柳梦璃再次看向他，没想到师叔刚才还说要严惩，现在却这么有担当，但这样的话，他自己岂不是要被掌门好一顿教训吗？

　　云天河急了，道：“不关师叔的事，是我们——”

　　夙瑶怒斥：“大胆！我只问紫英，何时问及他人了？”特别是长得像云天青那个无赖的某人！

　　云天河被她吼得愣在当场，嘴巴还大张着，要多傻有多傻。

　　夙瑶脸上没有一丝笑纹，道：“紫英，念你与他们三人都是初犯，本次便不再追究，若有再犯，定不饶恕！”语气极为严厉，剐过四人的耳畔，就连菱纱听了也不由得微微发抖。

　　慕容紫英却似舒了一口气般：“是，多谢掌门！”看来他从小到大已经给掌门御姐虐得习惯了。

　　夙瑶点点头，嗯，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便微微放软了口气说：“除了紫英，其他人都退下吧！”

　　云天河依然在那里不知死活：“可是掌门……那个水林猪……”

　　夙瑶向他投来一记眼刀：“嗯？”

　　慕容紫英赶紧给他指示：“出去。”真是胆大包天，头疼。

　　云天河可不会看人眼色，还欲再说，忽然身边一个比他更加胆大包天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字字透着坚决：“请掌门恕弟子愚钝，水灵珠一事，梦璃还有话要说。”众人回头一看，柳梦璃正直视着掌门夙瑶，面色沉静，眼神宁定。

　　夙瑶实在是受不了这几个欠管教的家伙了，她强压怒气，忍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说！”

　　梦璃静静开口：“恕弟子冒昧，方才掌门所言，是为大局考量，梦璃也认为极有道理。但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并非是节外生枝之事。妖界即将来袭，亦并非明日就要兵刃相见。可是月牙村民生命已然危在旦夕，恐怕不能挨到大战之后。借用水灵珠，不过一时之事，想来应当不会影响大局。”

　　夙瑶大怒：“我已经说过，本派尚未飞升得道，怎可能管尽天下危难之事！倘若依你所言，琼华派成日里为这等俗事操劳，要等到何时何日才能有所成就！”

　　一堆狠话撂下来，梦璃却是眉毛也不动一下，继续说道：“要管尽天下危难，恐怕神仙也难以做到。只是若连眼前的困境都不去解救，岂不愧对琼华弟子流传百年的‘剑仙’美名？本门弟子资质出众，仙术高超，想来不应仅仅志在斩妖除魔，而应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委婉点破，“再则本派若欲得道飞仙，只修仙法而不修内心，纵然法力登天，修行千年，也是枉然。长此以往，本派即便欲登仙境，只怕……不易。”

　　此言一出，慕容紫英终于喊停了：“住口！不得放肆！”

　　夙瑶被梦璃这一番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话呛得愣住，内心已是怒不可遏，偏偏本门弟子慕容紫英虽然出言制止，可是脸上写的全是“言之有理”这几个字，制止得十分没有力度，一听就知道没有多少诚意。

　　夙瑶怒极，厉声开口：“一派胡言！本派毕生追求之事，岂是尔等能够理解！初来乍到就出言不逊，蛊惑人心，扰我琼华大计。紫英，把她带去思返谷思过三天！好好教她本派规矩！”

　　她又转向云纱二人，道，“我适才念你们是初犯，看在紫英的份上才不予追究，你们真以为这里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不成？！”

　　然而这话正中云天河下怀，他立刻摩拳擦掌地说：“为什么只罚梦璃一个人？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觉得梦璃说的很对！要罚，就连我一起罚！”说完他又无比严肃地看向韩菱纱，诚恳邀请道，“菱纱，你也来吧！”莫非你以为是三人一起去思返谷踏青吗……

　　韩菱纱心下虽然有点畏惧夙瑶御姐的强大气势，可是本就不满夙瑶说的什么“真以为这里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不成”，在菱纱眼里看来这世上几乎没啥地方是不能肆意妄为的，死人待的地方她都肆意妄为过，何况区区琼华派乎？便重重点头：“嗯！我们当然一起！”

　　眼看夙瑶即将全面爆发，紫英头上青筋不住地跳，只得立马跪下说情：“掌门息怒！都是弟子管教无方，使得他们冒犯掌门。弟子请愿去思返谷受罚，还望掌门原谅他们这次，毕竟他们才刚刚入门，不懂本派规矩也是人之常情。若此刻将他们遣往思返谷，恐怕……”

　　夙瑶怒道：“恐怕什么？”你舍不得还是怎样？！头一回当老师就这么护短？！

　　紫英沉默几秒，答道：“恐怕会产生逆反之心，不愿为本门效力。眼下大敌当前，弟子以为，本派还是不要自乱阵脚的好。”

　　夙瑶一听这话，不由得向三人多看了几眼。咦，就这一个愣头青，一个鬼灵精，一个……一个小妖女，难不成就能动摇本门军心？他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夙瑶强迫自己冷静思索片刻，转而问道：“紫英，你觉得他们三人资质如何？”

　　慕容紫英心想，掌门怎么让我当着他们的面说？这……

　　他思虑措辞，良久方道：“他们三人入门之前都曾略涉仙术，触类旁通，对御剑之术与基本心法领悟极快，以此看来，资质都在中上。”评价算是客观之言。

　　夙瑶倒放心了，不过中上而已，还差得远。不过妖界之力，实难估测，紫英所言，确有道理，这时候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关键是紫英的面子还是要适当给给的，不然这家伙万一长了反骨，以他的修为，倒真是个麻烦。

　　想到此处，夙瑶开口：“既是如此，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加紧修行。不然等妖界前来挑衅之时，只怕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拯救苍生，岂不成了笑话？”她的目光牢牢锁定柳梦璃，可气的是那张美丽的脸上殊无惧意，一看便知毫无悔改之意。

　　果不其然，柳梦璃微微福身，再度谏言：“弟子明白，掌门的确用心良苦。但是弟子以为……”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夙瑶的脸已是由白变青，紫英赶在她变黑之前一把拉住梦璃的袖子，梦璃一惊，不解地看向他。

　　紫英放开手，低声吩咐：“你且退下，我自有安排。”

　　不知为何，梦璃觉得，慕容紫英的话里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说的话绝没有假。可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难道是因为他的“灵”让自己有一种可靠、放心的感觉吗？还是因为……

　　于是梦璃再施一礼：“弟子谨遵掌门教诲。”

　　夙瑶仍未消气，怒道：“你们都退下！下次若再敢擅自行动，立刻逐出本门！紫英，你留下来。”

　　梦璃心中叹息，还是和云纱二人一起谢过掌门，走出宫外。

　　夙瑶放下云天河这边的事，转而又想起柳梦璃刚才的大胆冒犯，她本就余怒未消，于是便想向紫英打听梦璃的来头，看看这黄毛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你的意思是自己是只母老虎？）

　　夙瑶问道：“那柳梦璃……你可知她是什么来历？”

　　慕容紫英知道柳梦璃已经快要成为掌门的眼中钉了，但也不得不老实回答：“据弟子所知，她是寿阳县令的女儿，寿阳城如今的繁荣，似乎也是拜她所赐。至于其他……弟子目前所知有限。”

　　夙瑶倒有几分惊诧，不想小丫头能耐还不小，假以时日，搞不好又是一个夙玉。她思虑片刻，缓缓吩咐紫英：
　　“你须谨记，只教授他们三人简单的练气吐纳，其他高深剑术不必涉及，谈及本派秘事，更要谨慎出口。”

　　慕容紫英疑惑，抬头：“掌门，弟子不明……”本派秘事，不知道我说了没有……

　　（中略）

　　慕容紫英却不动弹，只是一味沉默。

　　夙瑶奇道：“莫非还有其他事想要禀报？”

　　慕容紫英道：“掌门，弟子斗胆一问，水灵珠之事是否还有商榷余地？”当然是没有了，只不过某人不愿就此死心罢了……何况刚才还答应了梦璃说将此事交给自己安排，总不能一声不吭，平白让他们失望。

　　夙瑶娥眉倒竖：“哦？这么说来，我适才的决定，你却是口服心不服？”这么快就已经决定倒戈了？

　　慕容紫英摇头：“弟子不敢。弟子只觉修仙之士虽非样样皆能，但毕竟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弟子实在不忍看那些村民如此受苦……”语气波澜不惊，却能觉出他大有同情之意。

　　（再略）

　　慕容紫英脱口而出：“弟子惭愧！”，虽然他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惭愧，可是这话已经说成习惯了。

　　夙瑶冷哼一声：“你口说惭愧，心中却不知为何惭愧！”姜果然是老的辣。

　　夙瑶训斥道：“这世上苦痛之人千千万万，你一日救得一个，数十年下来虽有小成，又怎比得上修成仙身、法力无边之时，倾刻便能解救千百？”

　　慕容紫英一想确然有道理，可心下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迷茫地开口：“掌门说得是，只是……弟子想到那些村民的痛苦，却是半刻也平静不下来，这种心绪纷乱，弟子不知如何是好……”平生第一次发现，世间竟果真有难以两全之事。

　　（还略）

　　慕容紫英一听大吃一惊：“这！弟子太过短视……”他想自己未曾经历十九年前琼华大难，故而不知当时情况如何惨烈。但见掌门脸色沉痛，想来定是尸横遍野，宛如人间地狱。如此说来，琼华弟子数百人的性命，是不是真的比月牙村几十个普通村民要重要呢……

　　夙瑶见他眼神中仍是困惑不解，便道：“紫英，你以前从不会这样，莫非短短时间，便沾染了云天河那几人的浮躁？”反正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看到人家小姑娘貌美就心软了啊！

　　慕容紫英心下一惊，立刻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日的自己，确然不比从前冷静持重，莫非真是受了三个徒弟的不良影响？也是啊，自从他们成了自己的弟子后，自己的火气实在是比以前大了好多（韩菱纱：不错，遇到那个野人之后我也有同感），而且成日惴惴，生怕他们一不留神就犯出什么滔天大罪来……

　　夙瑶见他面露惭色，满意地挥挥手：“也罢，今日我言尽于此，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退下吧。”

　　慕容紫英默默行礼，退出宫外，背影却甚是萧索。

　　琼华宫外。

　　云天河发愁地揪着自己又粗又硬的头发：“怎么办？掌门不肯借那个宝物……”

　　柳梦璃缓缓摇头，柳眉深锁：“我看她心意坚决，怕是很难改变主意了。”而且看掌门的形容，估计再说下去我们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云天河不解地说：“爹说过，做人不能太小气……”你根本不明白你爹当初是在何种语境下说这种话的……

　　（插播一段云叔当年的事迹——

　　对大师兄玄震：“师兄，做人可不能太小气了，我只不过是借用一下你那把剑，又不是不还给你了对不对？（数日后，玄震看见云天青拿着自己宝贝得不得了的刺珏剑在那里上蹿下跳，剑上插着好几只烤熟了的鸽子……）

　　对大师姐夙瑶：“师姐，做人可不能太小气了，何况我都叫你师姐了，你总该关心照顾一下师弟吧？不然人家要说你长得貌若天仙沉鱼落雁，怎地不大慈大悲体恤良民是不是？再说不过是几颗扶摇仙果，你都这么闭月羞花了还要用这个，可不是大大的浪费么？”

　　对师兄玄霄：“玄霄师兄~~~做人不能太小气，那武功心法也不是什么绝世神功，你直接告诉我和我自己领悟到那不是一回事吗？哎呀师兄~~~你这次要是不帮我，回头师父他老人家肯定又要把我押去思返谷，人家会想你的啦~~~”

　　对师姐夙莘：“夙莘师姐，做人不能太小气，我不过拿了你两壶酒而已，不是还给你剩了一壶吗？再说我为什么会来‘拿’你的酒，还不是因为你酿酒的手艺天下无双，换了别人，送我我都不要呢！哦对了师姐，你下次酿酒的时候往里头放几颗青梅浸着，味道还能更好！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呀……”

　　对师妹夙瑜：“小鱼小鱼，怎么连你都变得跟他们一样小气，帮我做双靴子都不乐意啦？我上次真的是不小心才把靴子弄坏的，而且还不是因为我重视你送我的东西，喜欢它，我才天天带它走的嘛（夙瑜：“那你怎么净穿着它往脏水里走啊？”）。哎呀小鱼，我怎么没发现，你今天头上戴的簪子怎么这么漂亮！不对不对，是因为你人漂亮，所以戴上它才显得好看！你看靴子也是一样的，只有让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帅哥穿，人家才会觉得‘小鱼的手艺果然不一般！’，你说对不对？”

　　对师妹夙玑（该届弟子中的厨娘，名字起得非常合衬）：“素鸡师妹啊，做人可不能小气啊！那些饭菜剩着也是剩着，多给我吃两碗你也不会少块肉是不是？还有啊，你每次给玄霄师兄的排骨都比给我的大！你是不是暗恋师兄啊？哈哈哈，要不要我帮你传达？不要啊，那也行，你就多给我几块排骨，把我的嘴塞满了我就不会说漏嘴啦~~~”

　　对师兄A：“……”

　　对师弟B：“……”

　　对师妹C：“……”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云天河当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当年是如何地劣迹斑斑，气呼呼地说：“又不是借了就不还她（和他爹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也不知那只‘水林猪’多贵重，大不了拿我们的‘土林猪’跟她换，听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猪，都不会叫……

　　韩菱纱抚额：“差很多好不好……”

　　她固然脑筋灵活，点子多多，到底此事关系重大，一时也无良策，想得多了，头忽然开始发晕，道：“唉，怎么又觉得好累……算了，我们先各自回房吧，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行的话，晚上再偷溜出去，给月牙村的人送些水和吃的～”我究竟是怎么了，是这几天战斗次数太频繁了吗……？

　　柳梦璃见韩菱纱脸色暗淡，心知她定是累了，于是点头道：“嗯，也只能先这样了。”至少我的香可以暂时缓解饥渴，其他的事，等晚上再作计较不迟。

　　柳梦璃看云天河一脸颓丧的样子，心下不忍，想要出言安慰，可终究是只说了个“云公子……”便没了下文，毕竟这件事，光是安慰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云天河赌气回房了，韩菱纱见柳梦璃愁眉不展的担忧样子，笑道：“别管他，他这人小孩子脾气，过一会儿就好了。”柳梦璃知道菱纱毕竟了解云公子多一点，终于微笑了起来，心里也已经开始考虑另一件要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