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89、缭乱（陆）

　　两人挨得极近，舒倦顺势展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喃喃唤道：“阿渺。”声音轻柔，仿佛还带着几分方才情浓时的缠绵。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还在幻境里吧？想起两人在识海中做过的事，燕渺脸颊一热，移开视线，强自镇定道：“舒倦，我们已经出来了。”

　　舒倦一怔，轻声道：“我知道。”

　　所以，刚刚亲她是有意为之，不是神智不清做出的举动？燕渺静静斜睨着他。

　　见她不说话，舒倦略显慌乱地放开她，低下头，小心翼翼道：“阿渺，你不要生气。”

　　燕渺道：“你让我不要生气，那你可知我在气什么？”

　　舒倦想了想，猜测道：“气我悔婚？”

　　燕渺叹了一口气，道：“也算是吧，但我更气的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早先她就想明白了，舒倦绝对不是始乱终弃之辈，以他的秉性，即便他不喜欢自己，也会因为所谓的道德礼义娶她，而他直接提出退婚，一定是有情非得已的原因。

　　燕渺直勾勾地盯着他，问出一连串问题：“我昏迷之后，救我的人是不是你？盖在我身上的那件道盟弟子服是不是你的？我与宋清河独处时突然飞过来一只蝙蝠妖，那只蝙蝠妖是不是你扔过来的？”

　　舒倦默然片刻，回了一声：“是。”声音很低。

　　“从我离开锦州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了吧？”燕渺问道。

　　舒倦道：“还要更早一些，你离开舒家的时候我就跟着了。”

　　燕渺稍感诧异，也怪她那时心绪恍惚，竟然没发现有人跟着。“为什么要跟着我？”她追问道。

　　舒倦垂首不语。

　　燕渺站了起来，轻掸衣摆，语气悠悠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走了。”

　　舒倦忽而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握着，带着几分讨好意味，“阿渺，别走。”

　　燕渺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冷冰冰的，“那你可得想好了，这次不让我走，以后就都不能让我走了。”

　　舒倦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见他收回手，燕渺仿佛看到一只蜗牛正缓缓缩回壳里，她蓦然拉住了他的手，果断道：“你不敢说，那我替你说。舒倦，你喜欢我，是不是？”

　　舒倦僵滞片刻，带着几分心思被发现之后的惊慌，他低着头，略显羞涩却坚定无比地吐出一个字：“是。”

　　燕渺蹲下身，深深看着他，微微笑着，“巧了，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舒倦愣愣抬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线紧绷：“阿渺，你是认真的吗？”

　　燕渺笑道：“我给你的印象竟然这么不正经吗？虽然我平日里喜欢开玩笑，但总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舒倦唇角扬起，笑容中却流露出一丝悲伤，“阿渺，我很开心，可是……”

　　“没有可是。”燕渺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想说你滋生了心魔，所以不能跟我在一起，抱歉，我不接受这个理由。”见过他的识海之后，燕渺已经隐约猜到了舒倦决定退婚的理由。

　　舒倦怔住，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渺，我对宋清河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魅妖，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所以呢？”燕渺反问。

　　舒倦声音低沉：“如果我杀的不是魅妖呢？如果是苏遗墨，或者是谢瞻呢？谢雨楼对谢瞻出手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救谢瞻的，可是我犹豫了，想到你跟他谈笑的样子，我便不想救他。阿渺，我害怕，我怕有一天自己甚至会伤害你。”

　　燕渺微微蹙眉，她早该想到的，以舒倦的修为，当时不应该护不住谢瞻，除非是他不想护，原来那时候舒倦就已经滋生了心魔。舒倦的心魔竟然是她，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摸摸他的头，道：“别怕，你这么厉害，打败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区区心魔而已，你一样能打败它。”

　　“可是……”舒倦继续说道，“根据顾氏先祖的记录，带有舒氏血脉的孩子都难免身体羸弱或残疾，我怕以后孩子会跟我一样，天生残疾。”

　　燕渺笑看着他，揶揄道：“原来你都考虑到孩子的事了。”

　　舒倦瞬间面色绯红，把头埋得更低了。

　　燕渺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语气郑重道：“舒倦，如果孩子能够跟你一样，那可真是太好了。长得像你一样好看，头脑像你一样聪慧，性格像你一样温良，我求之不得。”

　　东方渐白，林间的鸟鸣声又开始活跃起来，燕渺拉着舒倦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她唇畔含笑，喋喋不休道：“几年前我想抓那魅妖，被它逃了，如今它却自己送上门来，世事还真是无常。对了，昨夜来的那只小梦妖你还记得吗？”

　　舒倦茫然道：“昨夜来过一只梦妖？”

　　“先前送梦珠给我们的那只小梦妖昨夜来过，当时以为你被困在魅妖的幻境里，她想带你出来，但失败了，后来我就进入了你的识海……”说到这里，忆起识海中发生的某些旖旎画面，燕渺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脸颊微热。

　　舒倦似乎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也悄然红了脸。

　　“你们俩是在比谁的脸更红吗？”一道声音蓦然从旁边传来。

　　燕渺循声望去，见路无疾正从一条山道上走上来。燕渺轻咳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路无疾眸光沉了沉，再无平日的散漫，道：“有弟子在这里捡到了逆神宫弟子的腰牌，所以我过来看看。”

　　燕渺面色稍显凝重，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路无疾。

　　路无疾听完，捏紧了拳头，眼神锐利，“竟胆敢将我逆神宫弟子炼成行尸，作为奸细混入我逆神宫内，此人不诛，必为大患。”他看向燕渺，问道：“万一混入小六界的不止这一人怎么办？”

　　燕渺语气轻松：“这个简单，行尸体内必有灵质，回头让羌未雪多画些引灵符，一鉴便知。”

　　闻言，路无疾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燕渺，又看了看舒倦，最后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你们这发展，让我有些看不懂，你们不是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怎么还手拉手了呢？”

　　燕渺横他一眼，道：“看不懂就别看了。”

　　路无疾噎了噎，道：“罢了，不聊了，我还得赶路去青崖。”

　　燕渺道：“你去青崖做什么？青崖是道盟的大本营，你去了就不怕人家把你给扒皮拆骨？”

　　路无疾望向东方，目光深邃，“有弟子禀报在青崖看到了钟瓷心。”

　　燕渺神情一滞，思忖片刻，她回头问舒倦：“要不要一起去青崖？”

　　舒倦颔首，应道：“好。”

　　路过青崖山下的福旺镇，燕渺发现偌大的街道上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她凝眉看向不远处的酒幡，信步走了过去。

　　酒家的伙计正在酒肆里打瞌睡，待燕渺重重咳嗽一声他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躬身笑呵呵道：“几位客官里面请，想吃些什么？”

　　燕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伙计唉声叹气道：“客官您是刚从外地来的吧？不瞒您说，前几日镇上死了一户人家，事情邪门得很，镇子上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如果不是我老母亲腿疾犯了，行路不方便，我也早走了。”

　　燕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死了一户人家？”

　　“是啊，死的这户人家原本也是镇上大户，可自从几年前出了行尸的事情，就逐渐没落了，不成想前几日府里的人竟然全都死了，那么多人，没一个活着的。”伙计说着，朝西北方向望了一眼，那正是刘府所在的方位。话锋一转，他道：“不说这些晦气事了，客官想吃些什么？”

　　燕渺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又问道：“你说的可是刘家？”

　　伙计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客官您也知道刘家？”

　　燕渺道：“略有耳闻。”

　　伙计仿佛遇到知音一般，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那刘家实在是太邪门了，一夜之间近百来口人全死了，尸体至今都还在刘府里，没人敢去收。”

　　“没人收尸？” 路无疾道，“那尸体岂不是早就腐坏发臭了？”

　　伙计叹了一口气，道：“臭了那又能如何？谁敢进去？万一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怎么办？”

　　“多谢告知，这是饭钱。”燕渺取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拉起舒倦便往外走。

　　伙计在后面喊道：“客官，您点的菜不吃了？”

　　燕渺回答道：“不吃了，送给你吃吧。”

　　三人来到刘府门前，只见府门大敞，浓重的腐臭气味从里面传来。

　　路无疾掩鼻站在门前，表情很是为难，问燕渺：“我们一定要进去吗？”

　　燕渺瞥他一眼，道：“你可以不进去。”她说着，已经抬脚跨入门内。

　　路无疾面露喜色，扭头对舒倦道：“那我们在门口等她吧。”

　　舒倦朝他一礼，道：“舒某先行一步。”说完，他跟在燕渺后面走了进去。

　　路无疾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你们这样不仗义，显得我又怂又孬。”他咕咕哝哝说着，已经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院内，所有屋子的门都开着，里面的陈设摆件东倒西歪，物品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已被扫荡一空。燕渺轻嗤，害怕得不敢进来收尸，搜刮财物时倒是不害怕了。

　　庭院里，屋舍内，尸体四处可见，这些尸体毫无挣扎的痕迹，有些人脸上还洋溢着笑容，姿态轻松，好像他们就如往常一样生活着，只是一瞬间被同时夺去了生命。

　　燕渺径直来到封印着行尸头颅的井边，她打开井盖，往井里看了一眼，道了一声：“果然。”井里行尸头颅里的灵质已经消散，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骷髅骨，静静躺在井底。

　　刘玥的最后一个希望还是落空了。他临死前说可以追随主上而去，让大家误以为死去的顾澜庭就是“主上”，他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希望真正的主上能够念着他的功劳，放刘家一条生路，可惜，他选择效忠的主上最后还是赶尽杀绝了，又或者，刘玥其实从来都没有过选择的机会。

　　离开刘府，他们来到青崖山脚下，望见四名少年站在树荫下，两名少年身着白色衣袍，是逆神宫的弟子，另外两名则穿着道盟弟子服。

　　乍眼看去，燕渺吓了一跳，以为逆神宫弟子跟道盟弟子打起来了。仔细一看，发现四名少年聊得正欢，但这副和乐融融、天下太平的景象让燕渺更加不适应，总觉得好像打起来更正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