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30、拾遗（肆）

　　听到苏遗墨的话，苏遗蓁有些惊讶。外人或许不知道，但她知道，寄月轩就在苏遗墨居住的院子隔壁，往常有客人来的时候，为了不打扰苏遗墨清修，都是避开寄月轩安排客房的。苏遗蓁不由朝自家哥哥多看了几眼，明明先前还对舒倦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这态度转变得也太突然了。

　　领着舒倦进入寄月轩客房之后，领路的苏氏弟子便离开了。

　　燕渺从舒倦的袖子里飘出来透气，却发现舒倦直挺挺地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沉沉，背影孤清。

　　静默了一会儿，舒倦问道：“为何要留下？”

　　燕渺信口答道：“我想找苏遗墨研究一下养魂的事。”

　　舒倦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薄唇抿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低低地说道：“我也可以。”语气听上去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倔强。

　　燕渺面露难色，但还是如实说道：“谢谢，但是这种事你大概不太可以。”要论阵法，显然是苏遗墨更胜一筹。

　　舒倦罕见地表现出了比较激烈的情绪，他坚定且固执地说道：“我的神识比他强大，我比他更适合。”

　　燕渺一开始没听明白，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谈论的可能不是一个东西，舒倦理解的养魂大概是……双修养魂？

　　发觉自己误导了舒倦这只纯洁的小白兔，燕渺抱歉又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想找苏遗墨双修，之前苏遗墨说可以帮我画个阵法养魂，所以我想跟他聊聊养魂阵法的事。”

　　闻言，舒倦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清隽的白皙面容上添了几许薄薄的红。他垂着头，轻声道：“那我们在此多留几日。”

　　夜幕降临，繁星当空，燕渺飘到苏遗墨门前。之所以认识苏遗墨的院子，是因为多年前他们到苏家做客的时候，燕渺曾误入此处，那时两人正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苏遗墨发现她之后脸色很不好，像是他的地盘被人玷污了一般，恨不得将她走过的每一块地砖都换成新的。

　　此刻，苏遗墨房门大开，而他本人正坐在桌边饮茶，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火苗双手吊在桌沿上，正在嘿咻嘿咻地荡秋千。见到燕渺从门口飘进来，它一下子蹦跶到桌面上，高兴地喊道：“燕渺！”

　　苏遗墨听到它的呼喊，循着它的视线向燕渺望去。他微微勾起唇角，“燕渺。”

　　燕渺飘过去摸了一下小火苗的头，小火苗亲昵地在她手心蹭了蹭。她望向苏遗墨，笑着说道：“别来无恙。”

　　苏遗墨从怀里取出一块扁平的玉石，玉石上勾勒着复杂的纹路。他将玉石平放在桌上，刺破自己的指尖，将流出的血液融入玉石纹路之中，一个小型阵法便在空中缓缓运转起来。

　　燕渺从未想过，有一天苏遗墨竟然会为她放血，毕竟从前他对自己的身体向来爱惜得紧。

　　“这是养魂阵，你进去试试。”苏遗墨说道。

　　燕渺飘进阵中，温暖的触感瞬间将她包裹，好像在泡温泉一样，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暖流，十分惬意，四肢百骸都被充裕的灵气滋养着。

　　燕渺欣喜又感激地说道：“谢谢。”随后，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阵法必须用鲜血驱动吗？”

　　苏遗墨道：“用灵石也可以驱动，但我血液中蕴含的灵气比普通灵石更精纯。”

　　燕渺放下心来，如果必须要用血液驱动的话，她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无偿献血者。但过了一会儿，燕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哀叹道：“作为一个穷鬼，我最缺的就是灵石。”

　　苏遗墨瞥她一眼，扔了一个储物袋在桌上，“这给你。”

　　燕渺掀开袋口看了一眼，被里面灿烂的灵石闪瞎了眼，她表情痛苦道：“就算你给我了，我也拎不动。”

　　苏遗墨噎了噎，继续说道：“关于你之前说被困住的事情，我查阅了许多古籍。”

　　燕渺竖起了耳朵，这才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

　　“如果你是变成了剑灵，我可以采用滴血认主的方式，先将你转移到其他物体上。但是，器灵必须有载体。”苏遗墨说着，神色暗了暗，“我还没有找到让你完全脱离载体而存在的方法。”

　　燕渺总结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附身在某个东西上？”

　　苏遗墨点了点头。

　　燕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的身体还在，我是不是可以附身在我的身体上，那我岂不是可以复活？”

　　苏遗墨被她这个想法震惊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是的。”

　　燕渺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是，这一缕曙光很快便黯淡了下去，因为她想到，她一旦复活，面对的还是无休止的追杀和围剿，就算不被舒倦捅死，迟早也会被张倦、王倦捅死，复活对于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燕渺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问道：“如果我只是单纯的死了，变成了鬼魂，而不是变成了器灵呢？”

　　苏遗墨道：“那可能是有人对你施了法，将你的魂魄困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则需要破解困住你的法术才行。”

　　燕渺微恼地蹙眉，“我该怎么判断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苏遗墨又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我从谢家买了这张驱邪符，并且请他们做了一些改动。鬼魂被视为邪祟，如果你是鬼魂，一旦触碰这张驱邪符，驱邪符便会立刻生效。”他说着，声音轻柔了许多，“你把手放上来。不用害怕，我已经让他们将符上的攻击法术给抹除了，即便你是鬼魂，这张驱邪符也只会亮一下，并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燕渺对苏遗墨的业务能力很信任，放心大胆地将手伸了过去，在驱邪符上摸了摸。

　　驱邪符毫无反应。

　　燕渺眨眨眼睛，又伸出手摸了两下。

　　驱邪符依旧毫无反应。

　　苏遗墨看不见她的动作，不确定地问道：“你把手放上去了吗？”

　　小火苗与燕渺异口同声道：“放上去了。”

　　苏遗墨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看来，你果然是变成了器灵。”

　　燕渺心中有些苦恼，变成器灵就意味着她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她其实更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鬼魂，说不定还能去投胎，开启新的人生。

　　小火苗能看见她的表情，它扭头对苏遗墨说道：“主人，燕渺不开心了。”

　　苏遗墨温声说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气馁，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从前苏遗墨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平易近人得让燕渺有些不习惯，她用惊叹的口吻说道：“苏遗墨，你什么时候开始走平易近人的路线了，让我有点不太习惯。”

　　闻言，苏遗墨面上染上些许薄红，好在烛火昏黄，看不太出来。随后，他别扭地将头一扬，高贵冷艳道：“如果没其他事，我要休息了。”

　　这才是苏遗墨该有的样子，燕渺扛起养魂玉，跟他道别：“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苏遗墨看着飘在空中的养魂玉，微微蹙眉，问道：“舒倦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燕渺吭哧吭哧地扛着养魂玉往门边飘，“嗯，早就发现了。我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达，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苏遗墨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可有伤你？”

　　燕渺语气淡淡道：“他跟你一样，自从我死后，对我仁慈了许多。”

　　“……”苏遗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像大家总是对死人比对活人更好一些。”燕渺说着，想起一事，声音沉了沉，“但我与他终究是隔着深仇大恨，所以，还是尽快脱身，井水不犯河水比较好。”

　　在燕渺即将飘出门口的时候，苏遗墨忽然说道：“明早你来找我，我和你去藏书楼看看。”

　　苏家的藏书楼，比任何一个门派世家的藏书楼都要气派，里面珍藏着许多绝版的典籍，燕渺垂涎已久。她毫不迟疑地答应道：“好。”

　　燕渺扛着养魂玉回到寄月轩的时候，屋门开着，屋子里亮着烛火，舒倦坐在桌边饮茶。

　　燕渺：？？？最近流行在夜里开着门、点着灯喝茶？

　　她将养魂玉放到桌上，然后便倒在桌上不想动弹了。苏府太大，虽是邻近的院子，但路也不算近，一路扛着石头回来太累了。

　　舒倦将手放到养魂玉上面探了探，轻声道：“是个好东西。”

　　燕渺闭着眼睛，满脸疲倦，“东西是好东西，就是需要消耗灵石，而我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舒倦直接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她旁边，“我有。”

　　燕渺看了一眼那灵气四溢的储物袋，默默咽了一口口水，世上有钱人那么多，唯独她生前穷、死后穷，穷得独树一帜。她逼着自己挪开目光，“我已经用了你们家的寒木枝，总不能再用你们家的灵石。”

　　舒倦垂首，温声道：“这是我赚的，不是舒家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燕渺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老是占你便宜。”

　　舒倦默然，将储物袋收回，一丝失落从面上滑过。

　　燕渺看了看养魂玉，问道：“这玉你可以先帮我收着吗？”她总不能天天抱着一块石头飘来飘去。

　　“好。”舒倦颔首，将养魂玉收进了他的储物袋。

　　燕渺打了一个哈欠，钻进床上的寒木枝里面，“睡觉了，舒倦晚安。”

　　舒倦关上门，又熄灭了烛火，然后上床躺下。屋外的月华洒进室内，虽然知道燕渺已经入睡，舒倦还是轻声说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