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16、觉醒（壹）

　　燕渺环顾四周，舒倦在跟谁说话？

　　舒倦一手搭上寒木枝，纯澈的灵力传递过来，燕渺觉得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然后，她听到舒倦轻声喊道：“阿渺。”

　　燕渺觉得惊悚极了。一是因为舒倦发现了自己，二是因为他喊自己“阿渺”，以他们如今这势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舒倦竟然还能如从前那样面不改色地喊她“阿渺”，实在是太吓人了。

　　反应过来之后，燕渺第一反应是扛起寒木枝，头也不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口蹿了出去。不溜，等着舒倦拿剑砍自己吗？

　　青崖山门前，两名守门弟子正在闲聊。

　　一个黑影闪过。

　　左边的弟子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一根树枝飞过去了。”

　　右边的弟子打了个哈欠，道：“你眼花了吧。”

　　左边的弟子挠了挠头，“可能是吧，两天前跟小六界打架打得有点晕，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右边的弟子：“你先看着，我睡一会儿。”

　　左边的弟子：“行。”

　　话音刚落，正在开小差的两人便看到了舒倦的身影，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行礼，心虚地低着头，“长梧真人。”

　　舒倦微一颔首，迅疾离去。

　　左边的弟子：“好了，你睡吧。”

　　右边的弟子：“你觉得这么一吓我还睡得着吗？”

　　扛着树枝路过的燕渺回想着方才两名弟子的对话，心想，原来她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可是她感觉自己此刻灵力充沛，精神倍好，一点儿都没有灵力消耗过度的症状。

　　燕渺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白色身影渐行渐近，似乎没有半点善罢甘休的样子。她脚下生风，溜得更快了。

　　跑着跑着，天就亮了。燕渺无奈回头，看着不近不远跟在自己身后的舒倦。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舒倦愿意，他随时可以抓住自己，现在他没有抓住自己，多半是因为他不想，而不是他不能。

　　燕渺止住脚步，转过身，静静看着舒倦。

　　舒倦也停了下来，与她静默相对。

　　最终，先开口的是燕渺，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以舒倦的性子怕是能跟她对峙到天荒地老，“我们谈谈。”

　　舒倦立刻道：“好。”

　　燕渺看了看四周，他们此刻正站在一条大街上，天亮之后街上的人会渐渐多起来，她扛着一根树枝飘在空中实在太过显眼。望见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燕渺示意道：“你先去右边的客栈里要一间房，这里不方便说话。”

　　舒倦颔首，“好。”

　　飘进客栈房间之后，燕渺忽然想起舒倦说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不由瞟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燕渺心想，大概因为她现在是女鬼，所以不在“寡女”的范畴里。

　　舒倦关上门后，面朝她站着，沉默不语。

　　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燕渺脑仁一阵阵抽疼。整理了一番思绪，她解释道：“我知道寒木枝是舒氏至宝，但我现在附身在寒木枝上，所以只能扛着它跑路，我不是想抢贵门法宝。”

　　舒倦声色平静：“嗯。”

　　见他没有喊打喊杀，燕渺存了几分希冀，跟他商量道：“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些仇怨，但如今我都死透了，恩怨情仇能不能一笔勾销？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附身在寒木枝上，但我会尽快找到方法离开，到时候我一定立刻去转世投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舒倦薄唇轻轻抿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略显低沉：“不行。”

　　见他不愿和解，燕渺心中希望的小火苗熄灭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现在肯定打不过舒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只能悉听尊便了。

　　燕渺将手里抱着的寒木枝放到桌上，情绪低落地杵在一旁。

　　舒倦忽然抬手抚上寒木枝，柔声道：“我不会再伤你。”

　　燕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真的？”

　　舒倦轻轻“嗯”了一声。

　　燕渺恢复了笑容，语气轻快地给他戴高帽：“世人皆知长梧真人一言九鼎，那我就先谢过了。”

　　舒倦没有说话。

　　燕渺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就当是我交的房租。”

　　舒倦还是不说话。

　　燕渺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是个鬼魂，很适合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比如偷看一下青崖不外传的剑谱，再比如偷听一下你喜欢的姑娘喜不喜欢你。”

　　听到这话，舒倦总算开口了，他微微蹙起眉，“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

　　燕渺噗嗤一声笑了，在空中飘来飘去，揶揄地看着他笑道：“难道你就不想看一下青崖不外传的剑谱，不想知道你喜欢的姑娘喜不喜欢你？”

　　舒倦道：“不想，想。”

　　不想看青崖不外传的剑谱，想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喜不喜欢他？燕渺脸上的表情更加揶揄了，八卦兮兮地问他：“你喜欢哪家的姑娘？我认不认识？”

　　舒倦又不说话了。

　　燕渺笑嘻嘻道：“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舒倦垂下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以后告诉你。”

　　考虑到自己目前是对方的狗腿小弟，燕渺只得按捺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遗憾道：“好吧。”

　　静默片刻，燕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舒倦答道：“拿回寒木枝的时候就发现了。”

　　燕渺：“……”所以他一开始就发现了，还装作不知道？她本以为自己是耍猴人，结果发现自己才是上蹿下跳的猴？

　　燕渺又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舒倦道：“我可以感知别人的灵力。”

　　燕渺想起来了，之前苏无期问舒倦是怎么认出他的，那时候舒倦就说过他可以通过灵力感知。

　　燕渺好奇地问道：“所有的鬼魂你都能感应到？”

　　舒倦垂下头，轻声道：“只有你。”

　　燕渺眨眼，“别的鬼魂你感应不到？”

　　舒倦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个什么原理？燕渺又不理解了。

　　想起自己扮演潜阳说过的那些话，堪称社死现场，燕渺闷声道：“我自称潜阳的时候你怎么不拆穿我？”

　　舒倦抬起头，面向她，表情有些不解，“我以为你玩得很开心。”

　　所以一直体贴地配合她的演出？燕渺无言以对，为了掩饰尴尬，她钻进寒木枝中。

　　舒倦将寒木枝收回袖中，语气温和地询问道：“我们回青崖吗？”

　　袖子里传来燕渺无所谓的声音：“你是老大，自然是听你的，反正现在我也离不开你。”

　　舒倦微微红了脸。

　　躲在寒木枝中，回忆起舒倦那一剑，燕渺觉得胸口好似又疼了一下，明明已经没有躯体了，不知为何还会有如此清晰的痛感。燕渺一手捂胸，心想，虽然舒倦暂时对她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她这个大反派还是离这些道盟人士越远越好。

　　素月门入盟仪式结束后，青崖的人少了许多，大部分前来道贺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一回到落梅院，舒倦就开始凝神打坐。

　　燕渺注意到他似乎很疲倦，也不知道他这两天里做了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在屋子里飘了一会儿，燕渺觉得无聊，便飘到守一林去找那只小行尸。还没到守一林，燕渺就发现了小行尸的气息，她循着气息找了过去。

　　小行尸竟然从守一林里出来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块墨色玉佩，他目光沉沉看着手里的玉佩，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燕渺飘近，看着小行尸沉静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断腿小猴子的伤好了一些，虽然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但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它走过来，将手里红通通的野果捧到小行尸面前。

　　小行尸抬头看了它一眼，没有接，继续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玉佩。

　　小猴子吱吱喳喳了一番，似乎在跟他进行交流。

　　小行尸仍然没有接。

　　小猴子捧着野果伤心地走了。

　　小猴子走后，小行尸抬头望向青崖山门的方向。

　　燕渺看到他的双眼，忽然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了，小行尸的眼神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之前那双眼睛澄澈、好奇、怯懦，现在这双眼睛复杂、深沉，甚至带了几分阴郁。

　　燕渺向前飘了一步。

　　小行尸忽然警觉地扭过头来。

　　那一瞬间，燕渺隐约觉得他似乎能看到自己。

　　小行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将玉佩收进怀里，双手快速结印，“天地离坎，孤魂野鬼，退。”声音带着一丝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喑哑。

　　一道带着血光的兵印向燕渺袭来。

　　燕渺快速躲开。

　　没想到那兵印从她身侧滑过之后，竟然拐了个弯继续朝她袭来。

　　燕渺只能指尖聚灵，迎上那道兵印，用了八成的灵力才将它击碎。当她回过头时，小行尸已经躲入守一林中。

　　燕渺内心难以平静，不仅因为行尸会开口说话，也不仅因为行尸会使用法术，更因为小行尸使用的是陈氏兵印，她回忆起刚刚在玉佩上面看到的两个字——“九离”，陈九离？

　　燕渺进入守一林寻了很久，直到天黑，她都没有再次看到小行尸的踪影。

　　回到落梅院，燕渺问舒倦：“你认识陈九离吗？”自从她离开道盟之后，后来的那些后生晚辈就都不认识了。

　　舒倦道：“在晋阳有过一面之缘。”

　　燕渺刚想问“他长什么样”，便想起来舒倦目不能视，是没有办法描述他的长相的。

　　见她沉默，舒倦问道：“怎么了？”

　　燕渺道：“我似乎遇到他了。”

　　舒倦蹙眉,“他失踪已久，陈氏门人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

　　燕渺又问道：“他是在哪里失踪的？”

　　舒倦道：“他七岁的时候被陈家送来道盟修习，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失踪了。你是在何处遇到他的？”

　　燕渺默然片刻，把在守一林中遇到小行尸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舒倦。

　　听完之后，舒倦微微蹙眉，“你应该回来找我的。”

　　“什么？”燕渺没听明白。

　　舒倦道：“你用了八成灵力才挡住他一击，不该继续留在守一林里找他。你如今魂魄羸弱，不是他的对手。”

　　燕渺觉得自己成为战五渣已经很惨了，还要被舒倦血淋淋地点出来就更惨了。

　　燕渺有些抑郁。看到舒倦手里拿着的东西，她面色顿时有些微妙起来，“你在做什么？”

　　舒倦手里拿着红色布料和针线，“做衣服。”

　　燕渺看着那隐约快要成型的衣服，怎么看都是迷你版的，“给我的？”

　　舒倦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缝着，表情温婉又贤惠，“嗯。”

　　燕渺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针线活儿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燕渺的表情很一言难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做女红？”

　　舒倦在线尾处打上一个结，拿剪刀剪断丝线，说道：“你现在的体型不容易买到衣服，只能自己做了。”

　　燕渺：“……你就直接说我矮吧。”

　　舒倦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身旁比划了一下。

　　燕渺发现她现在还没有他一只手大。

　　舒倦扬了扬手里的迷你衣服，问道：“要绣两朵花上去吗？”

　　燕渺：“……不用麻烦了，谢谢。”

　　燕渺穿上他新做的衣服，回头看见舒倦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突然有种多了个男妈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