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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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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父》
晴空万里,骄阳似火。从竹帘内眯眼望向天空,是闪亮的湛蓝--既深而广且清净纯洁无暇。
在数日的连绵阴雨后终于迎来珍贵的晴日,却讽刺性地是粘染血腥的杀戮之日。
因为,今天是宁南汪伯熙斩首示众的日子。
庆历十三年,先皇高景帝因病驾薨。皇五子昊天登基称帝,改年号天兴。四年后,宁南王伯熙欲举兵谋逆造反,为昊天帝所察趁其不备夜袭宁南王府搜得其谋逆铁证。宁南王府于仓皇中起兵,不敌被擒。
其后,遵昊天帝旨,宁南王府抄家查办,妻妾子女一律发配流放蛮荒之地。宁南王与秋后斩首。
在史书上,大概会是如此书写的吧。
没有人会知道事实的真相,没有人会知道事实上真正将宁南王送上黄泉路的乃是他亲生的女儿!
正对刑场建起的观刑台上坐满了文武百官皇亲贵。因特殊的身份,我得以坐在这里。又因身为女子,所以隐藏于夫君身后的竹帘内。
在场的人无人可窥视到我的存在或面目,而我却可以将所有人嘴脸尽收眼地。掩饰着自己的真面目,藏与暗中审视着每一张面孔,这与我昔日的生活是多么的相似!但是--
--就快结束了。
我扯动嘴角,终于要亲手结束这一切了。
昔日的宁南王今日的逆贼反臣跪在刑台中央,身缚铁链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却依旧傲然昂头,满是脏污和胡须的脸上是讥嘲的冷笑,对他坐在皇位上的弟弟,对满朝的文武大臣,对落至如斯地步的自己,对否定他的所有人!
他是不甘的。
我知道
若不是被搜到谋逆铁证,他不会被逼仓皇起兵最后不敌被擒。
他是怨恨的。
我知道。
苦心经营数载却只差一天的准备,只是一天!这天下便要易主山河便要变色!只差一步如今手握生杀大权的便是他!
所以,我知道。
他是恨我的。
宁南王伯熙发自内心刻骨地憎恨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恨我的人了。
因为,是我毁了他。
我!一个仅仅十三岁的幼女竟将他毁至如斯地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狡猾狠毒的宁南王伯熙竟被我毁的落到这般境地!
我握紧拳头,却仍停不住颤抖。
在身体中翻涌已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
“水颜。”
我一惊,抬头。
坐于我前侧的男人伸手入帘内压在我颤抖的手上。
“你可以不必观刑的。”男人的声音温和稳重,与他斯文俊朗的外表很是相配。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样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如何毒辣狠绝的手段和诡诈多变的策略计谋!
他是皇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同时也是我的丈夫--五个月前,为将伯熙逼上死路,我主动提出与这个男人结下在互相利用为基础上的姻缘。
抽出自己的手,我深吸了口气:“没关系。”
“是吗?”名为左蜚生的男人似笑非笑的地:“我还以为你要哭出来了。”
暗自咬了咬牙,挣起一张笑脸:“怎会呢?托夫君的福,水颜宏愿得以实现。这般好日子只会高兴,怎会哭呢?”
左蜚生定定地看着我,幽暗黑眸深不可测。在我几乎撑不住面上甜笑时,他回转了视线淡淡道:“随你吧。”
我松了口气却突然感到一道凌厉如箭目光。
是宁南王伯熙!
明明我藏身暗处--便是台上官员也不一定看到!明明他不知道我的所在!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但他却准确无误的找到我并用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次杀!
这就是血缘的牵绊吗?
收敛起初时的惊吓震骇,我绷起身体迎向那道目光。一如每次面对他时的迎战姿态--坚定,不能有丝毫畏惧退缩地迎向那个男人所发出的淬了无尽憎恨的毒箭!
--这是我应承受的。
我告诉自己。
这是我应承受的。
亲眼目睹他的死亡,这是犯下弑亲大罪的我应承受的。
要亲眼看着他死去--看着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人死去!
伯熙,高景帝第三子策封宁南王。在嫡皇子意外坠马而亡后,凭借强势的手腕和外戚的支持成为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男人。然而世事难料,最后夺取了帝位的却是貌似温吞平和与世无争的皇五子昊天!
借助左蜚生的谋略与皇九子游麟在暗中蓄养的势力,昊天在帝位之争的最后也是最关键时刻撕落了以往的伪装,迅速先一步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们,以绝对的力量控制了整个京城和朝廷内外!最后是在几乎毫无阻力的情况下顺利登基!
因此,伯熙恨夺走自己王位的昊天!恨在昊天身边出谋划策的左蜚生。恨助昊天登基的皇九子游麟--不!那个男人恨着所有阻挡他登上帝王之位的人!包括软弱的高景帝和他同母的大哥--前嫡皇太子.
所以他屡次派人暗杀自己的亲弟弟,所以它设计陷害左蜚生入死牢,所以他在重病的高景帝的药中下毒,所以他令人让前嫡皇太子“意外”坠马而死!
那个连血都是冰的,连骨子里都是恶毒,为了权力而疯狂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是让我出生的人。
父亲有六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大哥二哥死于兵乱,成了年的几个哥哥也在兵败被擒后死于牢中。出了嫁的姐姐们在乱事后或出家或自刎或被夫家逼死,只剩几个年幼的弟妹绝望恐惧哀怨的前往蛮荒之地。
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或许,在父亲的众多子女中,我反而是继承他最的人。
世人眼中的我大概是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吧
皇族之子王爷之女,端的是何等的尊贵和娇宠。又有谁知道我这短短十三年活的是如何艰险,如何痛苦 。
因为是卑贱的侍女所生,又是第十四女。我根本没有得到父亲重视的任何可能。名为千金,过的却是连仆佣也不如的凄惨日子。
在那个宁南王府我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不论是父母的怜爱还是兄弟姐妹间的温情,甚至任何一丁点的同情!每日伴随我的只有繁重杂役,异母手足的欺辱,下人的冷嘲热讽,以及母亲自哀自怜的无尽眼泪。、
胆小怯懦的母亲,因为父亲醉后的发泄而怀上我的母亲,本应嫁入寻常家却因我而一生困于深宅的母亲,苦苦痴恋着父亲的母亲,因得不到父亲垂幸而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没有正视过我的母亲。
虽厌恶那样的母亲,但她却是给与我生命和名字的人,是我唯一的温暖。
可是讽刺的是,正是对这份少之又少温暖的渴求和重视将我推进了冰寒的噩梦。
那时父亲正恼于他潜于游麟身边的暗间接连被清剿,在无意间注意到我冷静机敏的特质后竟用母亲的性命威逼当年仅十岁的我到九皇子游麟身边刺探消息.
皇九子游麟是被誉为皇朝有史以来最有才智的人!在激烈的帝位之争中,游麟自十一岁时便利用自己幼弱的外表为掩护,暗中拉拢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是军队的掌控。为昊天帝蓄积了庞大的实力。新帝登基时,游麟仅十三岁,但在他纤小的手中却掌握着国家近三分之一的军力!
要我到那样的人身边盗取情报吗!?
初时的震惊过后愤怒喷涌而上--明明知道那是比在炙热的岩浆上走钢丝更危险的工作,却竟要我去做吗!?明明知道若我被对方发现只有死路一条,却竟毫不在乎地逼我去做吗!?明明知道我是他亲生的女儿,却竟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不可原谅!
竟用母亲硬逼着我去送死!
绝对不可原谅!
对那个叫伯熙的那人得恨意第一次燃起。
但,也仅仅是恨而已。
不甘不愿愤怒憎恨最后却是不得不的屈服。于是世人便知宁南王的掌上明珠是十四小姐水颜,于是这个水颜所有的妄为皆可理所当然的归为娇蛮任性。于是这个水颜整日缠在自己的九皇叔身边理所当然的被归为小孩子的天真不知轻重。没人怀疑那个活泼好动任意妄为的小孩子是另有所图。什麽也不知道的母亲甚至以为我是真的崇拜喜欢游麟而痛斥我背叛父亲。当时的我捂着母亲打的伤口只能苦涩冷笑。
那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之久。戴着虚假的面具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从精明睿智的游麟眼皮底下偷取情报,然后传递回宁南王府。
做每个动作说每句话前都要反复推敲深思熟虑,生怕在不经意的地方出现漏洞,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隐藏着自己。即便如此还是数次险些被揭穿,凭着机变和运气才能死里逃生!
在恐惧与高度紧张中度过的日日夜夜只让我对伯熙得恨意日趋加深,但累积起来的仅仅是“恨”而已。不可思议的,那时的我一次也没想过要杀死他。即使恨的咬牙切齿也从没泛起过一丝一毫的杀意。
直到我听到那个消息--
我站起身。
前侧的左蜚生有所查回身看我:“水颜?”
我不在乎伯熙最终能否登上王位,我也不在乎这天下会变成怎样。我只关心自己才能活下去--如果我死在游麟手中,伯熙一定不会留没有利用价值的母亲。所以我必须活着!更何况我根本不想死!
看我要推开竹帘,左蜚生眼中闪过瞬间的疑惑,但立刻明白了我想干什麽。他拉住我的手:“别干傻事!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痛苦?
我甩开他的手。
那正是我要的。
在一切结束后,摆脱这个肮脏污秽的权力漩涡,和母亲一起到南方过着平和安定的生活--那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然而--
然而--
我咬紧了牙。
推开竹帘暴露在阳光下!
一阵骚动似水的涟漪般在观刑台上蔓延开,充斥耳中的是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
是该惊讶呢。
五个月前,互为死敌的宁南王和皇帝重臣左相突然结亲轰动一时,当时嫁与左相的正是才仅十三岁的宁南王女水颜!
五个月后,宁南王府抄家流放,唯独特赦的一人又是宁南王最疼爱的女儿--水颜!
现在,在生父的刑场上,既为左相之妻又为逆臣之女的我突然出现应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吧
我走下观刑台,在正对着皇位的位子跪下深深俯下身子,叩头:“水颜有一事斗胆恳请皇上恩准。”
“说来听听。”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既没有杀死自己亲兄弟的内疚痛苦,也没有除掉大敌的兴奋喜悦。
那是接受理所当然的胜利时的语气。
我抬起头。
位于最上位的昊天帝年轻而俊朗,以悠闲的姿态坐于龙椅之上。昊天帝是仁慈而强大的,他可以在短短四年内收拾起先皇高景帝留下的烂摊子,将一个几乎走向败亡的国家扶上正轨画发出新生的活力,让黎明百姓看到一个盛世到来的希望和先兆。昊天帝又是残忍冷酷的,他本可以给伯熙一个体面的符合皇族的死法,却偏偏选择在众人面前将他斩首。这不仅仅是对伯熙最后也是最大的羞辱,同时也警告了全天下的臣子--背叛他昊天帝的无论是谁--一律死无葬身之地!
我注视着昊天帝,恭敬道:“水颜虽已嫁入左府与宁南王府再无瓜葛,也深知反臣逆贼之罪深重断不可赦。因此水颜绝无为父求情之妄想,但伯熙毕竟为水颜生父,即使他犯下滔天大罪亦改变不了我与他血脉相连之实事!所以水颜斗胆恳请皇上准许水颜为老父送行诀别,略尽孝道。\"
我再次伏身叩头:“水颜愿为此接受任何惩处绝无怨言!”
短暂的静默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大概除了左蜚生与游麟以外,所有人都以为我必定会触怒龙颜吧?
可是我知道昊天帝回接受我的请求的,而且我也不会受到任何惩处。
果然,皇位之上有轻笑声飘了下来,充满趣味的。想必是我刚才的说词让他颇感以外吧。
我抬起头,看到是昊天帝带着淡淡嘲讽的脸:“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朕就准了你吧。”
我叩头谢恩,起身时不经意间看到左蜚生皱着眉的脸。
看来是很不赞同我这样近乎自虐的行为呢。
我勾起唇角,转过身步向刑台。
我知道,我是在逼自己了--只是看着是不够的,我会听到那个男人的诅咒看到那个男人扭曲着脸的狰狞感到那个男人刻骨的憎恨。
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用我的生命记住我的罪--弑父噬亲!万恶不赦!
我不逃避。
我和母亲不同!
我不懦弱!
我是坚强的!
我不会从自己的责任中逃走!
我会面对我应面对的一切!
看啊!
看啊!母亲!
看着我吧!
母亲!
我报仇了!向这个男人报仇了!这个男人--这个毁了我们一生的男人!
我停下脚步,立在他面前。
接受吧!我的复仇。
接受吧!我的罪。
盯着面前垂首的男人良久,我开口了。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与清晰.
我说:“父亲。”
男人的乱发掩去了所有表情,只在片刻后发出了震动胸腔般的闷笑喃喃着:“--‘即使他犯下滔天大罪,亦改变不了我与他血脉相连的事实。’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幼女在生父的刑场上,强忍悲痛鼓起勇气冒死请命为父送行。真实感人啊!你演了出很不错的戏呢。水颜。”
他抬起头,冰冷的眼直对上我的。
我勾起唇角:“那可不是谎言哦,而且为你送行是我一直的期盼呢。今日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他看着我的眼,忽然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阿,明明在那两年间你一直冷静乖顺听从命令,为何会突然反噬与我?”
\"不明白?”我不可思议的看他:“居然说不明白吗?”
这个男人完全不知道他对我做了多麽残酷的事吗?!
闭眼忍下狂涌而上的愤怒和恨意,我握紧了拳头--
“--你!”我咬牙恨恨瞪着他:“不该逼死我娘的!”
七个月前,游麟说我自由了.他说那是我娘最后的遗言。
他暗插在伯熙身边的眼线回报--娘亲不知从何得知了我的任务,竟不顾命地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求他放过我。伯熙被娘惹得心烦,冷笑恶意地告知娘我做这一切是为保她命。娘听后怔然好久,在雨中大哭大笑。最后留下一句“娘放你自由,你自由了”一头撞死在石阶上!
那个痴傻的娘!那个眼中只有宁南王伯熙的娘!那个明明对我毫不在意的娘!那个怨恨地掐着我的脖子哭叫着:“不应生下你!不应生下你的!我的一生都被你扰乱了!”的娘!
为什麽!
为什麽在无意间知道真相后竟选择杀死自己来让我自由!
竟然--竟然就那样毫不负责地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竟要我独自承担这一切吗!娘!为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
为什麽我一直渴求的母爱竟是以这种方式得到!
为什麽啊!
眼眶一阵发热,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伯熙冷笑着脸上浮现了然的神色:“原来你是为她报仇吗?为了替母亲报仇竟要杀死父亲吗?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啊!”
他古怪的笑着。
我握紧拳头,咬紧下唇。
“如此看来,天真的人或许是我呢。”他扯动嘴角半眯着眼看我:“以为你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便对你失了防备。完全没注意到你不但刺探着昊天游麟的情报,同时也收集着我起兵的证据。更因为没料到你会背叛身为你生父的我,所以才在左蜚生提出联姻时让你嫁过去,本是希望你帮着牵制他的,谁知着婚礼正是你和左蜚生计划好了的!不但让你借此脱离了我的掌控,我起兵的证据居然就藏在你的嫁妆中顺利到了左蜚生手中!”
他冷笑:“看漏你着步棋,令我全盘皆输啊!”
我深呼吸数次,才终于笑颜以对:“父亲大人未免太过抬举水颜,若不是父亲命中注定没这帝王福,水颜小小伎俩怎可能得逞。”
伯熙被我刺到痛处,顿时脸色一沉,但随即放声狂笑:“胜王败寇,我伯熙认了!”他盯着我身后观刑台最高处狂傲道:“但本王不是输给你们任何人而是败在我自己的心软上败在我不够狠不够无情!可是,我的五弟啊--你真能对所有人下得了手吗!?小九是你一手养大,可你又能信他到几时呢?九弟你又是如何想的呢?父皇一生三位皇後你早亡的娘便是其中之一,好歹你也算个嫡子又是如此惊才绝艳!你就真的的甘于人臣一辈子!?”
我听的心惊,不只因为没想到伯熙临死了还要挑拨离间,更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句句要命!回头看去,皇位旁锦衣少年依旧是如花面容温润平和,端的是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倒是皇位上的天子脸色微变散发出迫人的气势,挑了眉看着监斩官问道:“时辰还没到?”
那里有什麽时辰到不到的问题,既然皇上都发话了当然是立刻动手了。于是一声喝令:“时辰已到!”
我心紧了下。
他面颊亦抽动了下。
已经,到时间了吗?
旁边有人递过酒杯,我接过。
端着酒杯的手微抖。
他突然开了口:“--我死后,你有何打算?”
我猛抬头震惊看他--在他眼中,是我从没见过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些祥和。被那样的眼神感染,我平静了下来顺着他的话想着。打算?伯熙死后,对于上位那些人而言,我这种没了利用价值偏又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是的人最是讨厌。游麟或对我有些许怜惜,但伯熙死后皇帝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他,他是自身难保哪顾得上我。我...怕会有是杀身之祸吧--但是--
我抬首迎向伯熙的目光,持酒的手再不抖,坚定道:\"活下去!不择手段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
即使遇到再痛苦的事!
即使如何的被羞辱!
即使身处绝望深渊!
我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承担我的罪!活下去接受时间的惩罚!
他定定的看着我,最后扯起唇角笑了起来。在我恍惚于那笑的暖时,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抛开。
“不愧是我的女儿!”
在酒杯划过一条闪亮的弧线后落地碎裂开的瞬间,我分明听到如此清晰的一个声音。
我瞪大了眼张口语言,却只看到手起刀落!
鲜艳刺目的红色撕裂了空间铺天盖地的充斥了整个视线!
喷洒的血雨溅在脸上,滑至唇角。是腥甜的味道。大概也溅在了眼中了吧,触目所及的皆染了血色呢--白衣的自己,乌色的刑台,魁梧的刽子手,以及--
我掉转视线,看向地上残缺的尸体--好苍白的脸色呢,对了,大概是因为血都喷洒而进了吧。
这样,就是死了吗?
这麽简单?日日夜夜憎恨着,在心中杀死了无数次的人--就这样死了吗?
死了吗?
我向前跨了一步,迷茫的伸手向那一片血色。
一片白袖横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也遮去了所有的视线。
我缓缓抬头向后看去,入目的是斯文俊朗的温和微笑,带着一丝联系的,他告诉我:“你可以休息了。”
颈部突然一阵顿痛,紧接而来的是漆黑一片。
醒来是,一切都结束了。
左蜚生温柔微笑着说,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我说:“伯熙说我是他的女儿呢。”
他以怜悯的目光看着躺椅上的我,半蹲在我面前说:“你是聪明的孩子,怎么连这也不明白呢--伯熙想你痛苦自责,所以故意那样说。”
我向后靠在躺椅上,侧头看向窗外。
“--可是--”转红的枫叶挣扎般在空中飘舞摇摆,然而终归逃脱不了落叶的命运:“--已经不能知道了......\"
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滑过脸颊:“那些话的真假.....已经不能知道了..... ”
终于,我爱的人,我恨的人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罪走下去...孤独的走完剩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