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东月飘零

1、01

　　>> Sogno

　　飞梅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黑暗到无边无际的梦。

　　她从来没有这么惧怕过，哪怕是自己的刀身将被从中斩断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恐惧感。压抑、沉重到几乎要窒息。她想要逃离，却发现双腿颤抖的根本动弹不得，想要出声，涌上喉咙的不是声音而是一股腥甜的热血。

　　她在心底不可抑止的呼喊，悲哀的却是根本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看不到任何光亮，唯一的光点就是百米距离的墙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摇曳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暗淡又昏黄的烛光就像濒临死亡、无力挣扎的眼睛，那么绝望的无助。

　　如同摧枯拉朽。

　　很多年之后，每当飞梅回忆起这段痛苦却又不可抹灭的梦时，都会从心底涌起无边无际的恨意。只有她一人感同深受，那样的黑暗深渊如亲身坠落，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其中的煎熬与挣扎，无论怎么呼喊、怎么求救，都无济于事。

　　几乎要改变了一个人的人格。

　　>> Tempo

　　二十年的时间，对于现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走过一段刻骨又铭心的心路历程，然而对尸魂界的死神来讲，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罢了。

　　死神并非不老亦不会死去，受了伤一样会流血、一样会牺牲，不同的不过他们老化的速度被降低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程度。所以，二十年，在尸魂界的死神们除了外表不曾改变以外，其他全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崎一护，作为死神代理自从二十年前与众死神共同对决蓝染后，来往尸魂界频繁往复，现世的“黑崎一护”几乎都是由魂顶替出现的，托此之福，他的外貌也不曾变化，仍然是高中时的样子。

　　蓝染至今仍然未死，尽管他也被重伤但还是逃脱了，尚在一个死神无法发现的秘密地方谋划着未完的阴谋。

　　在静灵庭唯一没有变迁的地方，就是五番队，可这里却也是争议最大的地方。山本总队长曾经找过恋次，问他是否愿意担任五番队队长，恋次的成长、如今的实力有目共睹，已经拥有了队长级的水准。

　　但是恋次却婉拒了这一提议。
　　众人只道是恋次的志向一直都只是超越朽木白哉，至于成为一队之长什么的，并没有兴趣才拒绝的。

　　其实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红发的热血青年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他坚信着那个下落不明的同伴兼好友，终有一天会安全归来。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在学生时期总是被他和吉良保护在背后，可是又有谁曾想到，在最危急的时刻，却是这个少女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不能退避。

　　出人意料的是，在恋次拒绝后山本总队长又找到了一护，而更令人惊讶的则是一护居然也拒绝担任五番队的队长！

　　黑崎一护这个人倒是也没有什么伟大的情操，纯粹的是不愿意招揽麻烦上身罢了，他对五番队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出了一个叛变的蓝染，二十年前副队长也在战后失踪。他并不清楚那个每次被提到、众人就会露出惋惜哀叹表情的副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是个什么样的死神。

　　如今的静灵庭，终日都笼罩在一种安静的气氛当中，可却不是那种祥和的安静，而是山雨欲来的诡异宁静。

　　黑崎一护经常晃到尸魂界来等消息，希望能亲手抓住蓝染。
　　当年那一战虽说伤了蓝染，但无可厚非的护庭十三队这边受到的创伤更大，那不仅对身体上造成了伤害，更使心灵多了道无法愈合的痕迹。

　　现在仍然可以无忧无虑、嬉戏玩闹的，大概就只有八千流了。

　　四季交替、岁月游走，仿佛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出任务、平骚动、交报告、理公文，每日里就是这些枯燥又无味的事，就连冬天过去春风化雪，也提不起一点春天的盎然兴致。倒是众斩魄刀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樱花树下，或赏樱、或闲聊。

　　冰轮丸独自一人站在远处的队舍屋顶上，微风吹过青绿的发尾，是与面部轮廓截然不同的柔软线条。胸前的结穗干净而醒目，置于他最温暖的地方。

　　灰猫站在屋顶的边缘，她不明白冰轮丸没事就这么目光幽远而深邃凝视，究竟有什么用。她当然知道目光所视的那个方向的尽头，有飞梅在那里。可是任谁也都清楚，飞梅想要再重见天日，是多么的难。

　　一把主人下落不明、又被封印了的斩魄刀，允许解封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再怎么看也是没用的！”灰猫皱眉，握紧拳头冲着冰轮丸的背影说道，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不会被放出来的你难道不懂吗？就算你在这站到死她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做根本就没有意……”

　　“那又如何？”
　　“……什、什么？”

　　冰轮丸突然的发声让灰猫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着那个直挺的背影似乎透着无尽的勇气与坚毅，仿佛即便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随便你好了！”

　　冲着冰轮丸大吼一句后，灰猫瞬身离开。

　　她不想相信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飞梅，她自认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都要强过飞梅，可尽管是这样、尽管冰轮丸对她和对飞梅两人都是一样冷冰冰的，从不主动说话，但始终都不能掩盖在他心中，只有飞梅的这一事实。

　　灰猫不服气，为什么是飞梅而不是她？

　　但是一想到二十年了，飞梅都沉睡在封印之中，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事物，沉浸在她自己的梦想里，也许会梦到她的主人，也许什么都梦不到，这样悲哀的事让灰猫怎么都恨不起飞梅。

　　从头到尾，灰猫只是在气愤，没有半点的感到心酸。
　　正如她喜欢冰轮丸，却也仅限于喜欢而已。

　　甩了甩尾巴的灰猫一扫刚才的烦闷，决定去找人喝酒，至于十番队没有必要是绝对不回去的。众所周之哪怕是炎热的夏季十番队仍然冷的彻骨，日番谷队长更是一天也说不过两句话，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让人脊背发凉。

　　>> Abisso

　　雏森觉得自己是真的快要死了。
　　被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气息所笼罩。

　　她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就这么一直处在这条漆黑的路上，没有微弱的灯火，更加没有指引路途的明星。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会走向哪里，她唯一清楚的就只是——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步履有些蹒跚，似乎每喘一口气都带动胸腔一阵压抑的疼痛，可是又必须呼吸，于是这样的折磨周而复始，令她痛不欲生。

　　可是雏森没有想过放弃。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曾经温柔入水的双瞳里，如今仅剩漆黑一片。较之这黑暗无比的环境，竟有过之而不及，仿若子夜一般的颜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凄清与绝望。

　　有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流下，雏森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温热的感觉证明血还在不断的涌出。
　　死霸装与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即便伸出手也不见五指，但是雏森很明白自己的手也沾满了鲜血。

　　她无法准确的说出自己被囚禁了多久，一年？还是十年？或者更久。
　　雏森只知道，当市丸的微凉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时，她就陷入了昏迷，而当她再睁开眼时，就已经被关在了这个没有阳光、没有灯火、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不知白天黑夜，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只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寂静无声到令她几欲崩溃。

　　伸手探向腰间却是一片空，飞梅不在。
　　从她被囚禁在这片黑暗中开始，飞梅就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雏森仍然清楚的记得，自己刚睁开眼时的恐惧，明明手可以摸到自己的脸，也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她却看不到自己的手——因为太黑暗。

　　她小心的探手，似乎摸到了墙壁，站起来一手摸着冰凉的墙壁一边慢慢的走，大概走了几十步触感忽然变了，雏森猜她摸到的应该是木栅栏，粗糙的木刺棱角划的她的手指有些疼。

　　每隔两个拳头的距离，就可以摸到这样的木栏，雏森的心顿时的凉了大半。
　　她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这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就是说她被囚禁了。

　　很意外的，雏森直觉这是静灵庭的牢房。
　　她明明就是被蓝染施加了镜花水月的催眠，然后又被日番谷一刀刺穿了胸膛。

　　可是她没有死，那个时候，连雏森自己都可以感觉到生命在短暂的时间内化为冰屑，连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不被允许，就那么的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同时也切断了她的意识。

　　不过就是那么转瞬的几秒罢了，对于雏森来说却是经历了无数的转变，那些过往如同夏夜田间的萤火虫一般，美丽的围绕在她的身侧，淡淡的光晕柔和而亲切，仿佛谁的手在抚摸她的发。

　　那一刻，雏森明白了许多。

　　而流逝了不知道多久的岁月，她仍未清楚为何市丸会把她送回静灵庭，而且也不知道静灵庭的死神们是否有发现他曾来过。究竟是市丸太过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说根本另有内奸的存在？

　　说送回也不贴切，她不过是从一个被囚禁的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从虚夜宫的冷清，到静灵庭。这两个地方明明对于她来说是截然不同的，有着天差地别的分隔，可却对她做了同样的禁锢。再有不同的地方，就只是虚夜宫虽然也是在囚禁她，可起码会让她知道白天和黑夜。

　　或者该说，蓝染又在利用她做些什么。
　　雏森时常会自嘲的想，原来自己的存在也竟有这般的意义。

　　灵压被封住的雏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每个一段时间就听见有人送饭到木栅栏前，可是无论她说什么、怎么请求，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开始的时候开会有陌生的声音来审问，问她到底和蓝染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蓝染安插在尸魂界的人之类的。质疑、凌厉的口吻语气让雏森从心底感到寒冷与心灰意冷，但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不相信她。

　　她也根本不知道这饭是一天送一次，还是一天送两次，唯一能切身感受的，就是相隔的时间如同百年那么寂寞。

　　久而久之，雏森也就放弃了让送饭的人放她走的念头。
　　她虽然不知对方是如何在这样漆黑没有光亮的地方，准确的把饭送到她面前的，可是她明白，如果想要逃离这里，就一定要恢复那被封印的力量。

　　她没有别的选择，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自彻底了解了所处的情形以后，雏森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来审问的人见她如此坚持了一段时间，倒也未用刑逼迫她什么，可也没放她离开，仍然被囚禁着。

　　于是，在这漫无边际几近旷古的寂静里，除去必须的睡眠时间以外，她都在努力着想要恢复死神的力量，一点一滴，哪怕与孤独为伴、不知春夏秋冬、呼吸着绝望的空气，也没有丝毫的放弃。

　　面对这样的境地，雏森并非没有想过去死。
　　她不是坚强到可以以她一人之身顶起一片崩塌的天空，此身为死神，此心却是人心。

　　她没有毅力能抵挡住亘古的凄清寂寥，无论对人还是死神来说，严刑拷打都不算什么，唯有隔绝了一切声音、人、事、物，才最叫人窒息崩溃。每每挣扎的崩溃的边缘，却被尚存的一丝理智给拉回，这样的矛盾与拉扯的痛苦，让人心力憔悴。

　　在过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久，经过雏森的不懈努力终于——属于死神的力量又回来了。

　　那一瞬间，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与兴奋，像是松了一口气，雏森反常的没有急于逃离，她将后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尽管除了黑色看不到任何东西，仍是微养着头，好像上方有什么令她眷恋的东西。

　　就这么呆坐着没有其他的动作，脑中放空一切，什么都没想。直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雏森才转回头，根据耳朵的判断，眼睛也随着步声移动。正因为这里几乎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所以对于这细微的脚步她也能听得真切。

　　听到托盘放在地上的声音，雏森将隐藏的灵压在一瞬爆发出来，她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徒手劈开木栏，这样做虽然有些粗暴，可相对于用鬼道来破坏，这么做无疑更能节省时间，如若不能先发制人，那她就失了先机，不可能成功逃离。

　　机会，只有一次。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雏森的举动，因为雏森并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二十年，他们早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不会再想要逃走。而他也只是每天进来送一次饭而已，对暗中视物完全不及雏森，无论速度还是临时反应，都远远落后。

　　凭着经验与感觉，雏森左手上抬挡住攻击，右手同时伸向对方的腰际，果不其然对方的腰间佩戴着斩魄刀。毫不犹豫的将刀抽出、上扬、左撤，顿时就有血沾到了手背上，整个过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将刀丢在尸体旁，即便刚刚才强行解开封印的她很需要有武器在手，但如果不是飞梅，她宁可不要。

　　气息有些紊乱，这是雏森第一次斩杀死神，但没有办法。

　　跨过尸体，雏森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摸索着扶到了墙壁，在黑暗中前行。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位于哪个位置的牢房，但雏森很清楚静灵庭里牢房的构造，就算是在不同区域，大致的构造还是一样的。

　　雏森明白，如果久久未见刚才被她斩杀的死神回去，一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她必须争取时间。而且她只能祈祷，由于她的隐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不要有人在大门口看守才好，不然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能够成功脱险。

　　兜兜转转、左拐右拐、碰了几次壁后，雏森终于摸索到了大门，当手触碰到宽大的横木时，几乎有些颤抖。她等了多么的久、忍受了多么亘古的寂寞，终于可以离开了。

　　用力推开大门，外面正是黑夜帮了大忙，不然以她这么多年不见天日来说，猛地被阳光照到肯定受不了。可虽说天上悬着的是淡淡的月光，还是让雏森忍不住闭上了眼。

　　她的身子，竟连这最为温和的月光都无法承受了么。

　　心知这里不可久留，勉强睁开眼睛雏森开始分辨方向，她想即便自己被囚禁了再久，起码静灵庭的区域构造是不会变的，但此时此刻，连她也不能知晓所处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轻微的风让雏森感到丝丝凉意，她抬头看向朦胧的月亮，这明明就应该是夏夜的夜空。无论如何，既然逃了出来就绝对不能再被抓回去，看了看两边的方向，最后选择了左边。

　　雏森也不知道飞梅现在何处，自从那时日番谷的刀贯穿自己的胸膛、到莫名的被市丸所救、然后便是被禁锢的岁月。不过她想，既然她被囚禁在了静灵庭，那么飞梅应该也在这里，想必是为了防止她的逃跑，才将她与飞梅分开。

　　不然，也不会封印了她的灵压。

　　尽管用瞬步行动会节省时间也事半功倍，但在静灵庭这样做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还不如步行来的安全妥当，何况此时雏森的身体也不允许她那么做。

　　行走在墙壁的阴影中，雏森感觉不到飞梅，也感知不了她所在的大致方向，只能寄希望于斩魄刀与主人之间的特殊羁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飞梅，千遍万遍、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