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流(袁哲粮食 架空）》青蔼

17、十六

　　以后的几天，岁月静好。
　　其实时间很容易打发，初五镇子上开市，喧嚣的人气让两个人吃惊，原来年的热闹已经过去。好像是出了什么变故，镇上除了农人和戏班之外，还多了穿着灰色军装的军人，不太多，但足以将进山的路口封锁起来。
　　开始清查人口，没怎么难为他们两个，毕竟袁朗的弟子遍布整个嘉城界。吴哲回国日久，这种紧张还是影响了他，他紧锁门户，开始担心袁朗的行踪。
　　那一日，警察走后，袁朗说：“我要去趟苏州。”
　　吴哲觉得突然，原本他以为要一起回嘉城的，他瞥了一眼袁朗，“怎么，要去后花园月下会佳人？”
　　袁朗没在意他的口气，“我去看个亲戚，…，我的孩子寄养在那里。”
　　吴哲没说话，开始收拾行李，两个人的。他开玩笑似的说：“反正我没去过苏州，正好去看看天下闻名的苏州园林。”还不忘让人给许三多送信，让他过完十五自己回嘉城的家里。
　　没有从嘉城走，尽管那里有直达省城的火车，会快一些。反正时间还很多，他们两个赶着那辆马车，直接到省城，再转火车。
　　内陆的气候四季分明，过了春节之后真的是天气转暖。除夕那一场大雪只能在山顶看到零星的痕迹，山脚下已经是绿竹森森了。初五开市之后，所过的市镇都有庙会和社火，两个人走走停停，倒也不觉得路途的漫长。
　　到了省城，他们处理了马车，买好火车票，依然无所事事地逛着，吴哲提醒袁朗，要不要给孩子们买点礼物。
　　直到他们坐上火车，袁朗才回应，“我不知道该买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样子。”说话的时候，袁朗的表情淡漠，甚至有些许的调侃。吴哲看着袁朗，这个男人，他只能用这些来掩饰自己的无奈。
　　袁朗用双手搓着脸，“他们的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他的双手挡住眼睛，“两年之前，她死在广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将孩子寄养在苏州。才知道，自己不但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吴哲拉下他的手，袁朗的眼睛暴露了真实的情绪：那种无法言说的凄凉。
　　江南水乡的风情，与嘉城那种山区的硬朗又不一样。春天真的来了，空气中潮湿的温暖让人从心底生出慵懒。
　　他们两个租了一条船，沿着狭窄而安静的河道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典型的乡村小杂货店，门口两个孩子在玩耍，白净的小脸，灵动的眼睛，穿着朴素的布衣。大一点的哥哥小心地看护着三、四岁的妹妹。
　　袁朗看着，慢慢地，他的眼睛里生出热烈，身体向前躬去，“阿明，囡囡，回来吃点心了。”屋子里传来喊声，两个孩子跑进去，消失在视野中。
　　吴哲转过头看袁朗，此时的袁朗已经泪流满面，吴哲搂过他的肩膀，将袁朗的脸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上岸去，上岸去把他们接回来，我们在嘉城有家的，一起养着他们，好不好？那两个孩子，他们的眼睛真像你。”
　　再抬起头，袁朗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岸上的杂货铺，“我妹妹，以前我们都叫我妹妹囡囡，她们真的很像。”
　　袁朗示意船夫向前，水花向后倒退，岸边房屋见多，道路伸出游廊，垂着红色的灯笼，没出正月，这个安静的乡村依然是一派新年气象。
　　“我们两个在法国相识，那时，激情和浪漫就是生活的全部。我们分开之后，我总会想，也许信仰和热情能保证人生目标的正确，却不能保证生活的一帆风顺。他们的妈妈，她的坚强和热情，足以让男人仰望。”
　　吴哲的手依然搭在袁朗的肩上，“袁朗，这么难的一条路，我…。”他的手用力压在上面。
　　袁朗有些茫然的看着岸边滑过的红灯笼，“总是艰难，不是只靠热情或者是感情就能做好。信仰，坚定的信仰，又似乎和我们在巴黎是不一样了，纸上谈兵和现实的距离太远了。不，吴哲，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可我们又是一类人。”
　　“走吧，我们回嘉城去。”袁朗的声音恢复了冷清。
　　吴哲回过头看那栋小小的村屋，视线因为水汽而模糊，“为什么，袁朗，代价这么大，值得吗？”
　　回答他的，是袁朗的沉默，河道渐宽，他们行驶在一片苍茫的水色之中。

　　嘉城的气氛紧张，他们下火车时就感觉到了。
　　火车站上士兵密集，每一个出站的人都要检查行李，问清行踪。尽管他们行李不多，也只能排在人群之中慢慢移动，等侯检查。
　　检查行李的不是警察，而是中央军士兵，702团特务连的士兵。打开他们的行李之后，还没翻动，史今就挥手放行。
　　嘉城的街道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人心，这城的根本。
　　袁朗能觉察出来，不过几天的光景，这城已经换了主人。街道上巡逻的警察，还有跟在后面的中央军士兵，已经看不见穿着黄绿色军装的警备司令部的士兵。
　　整个城市有一种肃杀、严整的气氛，那些记忆中的城市仿佛重现在眼前。城，已经迅速的同化成一座中央政府统治下的模范城市。
　　袁朗和吴哲分手，来到齐家商号。
　　齐桓的春节在嘉城渡过，看见袁朗，他的眼睛一亮，将袁朗让进屋里，又转身搬来了两坛酒，“这个春节，真是一个精彩的春节，值得好好喝两杯。”
　　看着齐桓的高兴，袁朗将杯中酒喝完，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我要保持清醒，说说吧。”
　　“成才炸了军火库，带不走的军火都变成灰。他没带出几个人来，但山里的武器已经鸟枪换炮。除夕那天，嘉城的烟火很热闹。他这么一闹，吴司令的残部已经散了，不过吴屠夫倒是因祸得福，逃脱了牢狱之灾，把一切都推在了成才身上。702团已经正式进驻警备司令部，着手改编警察局，好像调查科也进驻嘉城。嘉城的天，已经彻底的青天白日，没有一丝乌云了。”
　　“好，”袁朗喝了一句，“吴司令呢？”
　　“经营嘉城二十年的一代枭雄，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不过他现在每天都准时到警备司令部报到。”
　　袁朗拿起面前的酒杯玩弄着，“嘉城气氛紧张，火车站进出都要检查行李。齐桓，我们翻过了一座山，却发现还有一座更高的山横在我们眼前。”
　　“我最近也一直在想，我们这么做值不值得，一个更强的对手？”
　　袁朗给齐桓倒上酒，“我们只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中央对地方割据的收编，一直都会存在。合纵连横，我们不过是将水搅得更混，连渔翁得利都算不上。我们不够实力，只能从长计议。”
　　看着袁朗嘴边的冷笑，齐桓有一种久违的感觉，“那下一步怎么办？”
　　袁朗的冷笑变成了微笑，他的嘴角向上翘着，“史今的中央军才是我们的主攻，我这次进山和铁队、小伍见面，两点：尽可能多的影响力，尽可能多的人，再就是找准时机。他们和成才不一样。”
　　袁朗抬头看着齐桓，仔细地看着，有些孩子气的脸，短短的头发，熟悉得如同自己的一部分，“齐桓，我们一起工作几年了？”
　　齐桓随口回答，“五年？快六年了吧。”
　　“齐桓，走吧，进山吧，我们里应外合。”袁朗有些艰难的说着，他们是搭档，最默契的搭档。
　　“为什么？”
　　“调查科已经进驻，成才的事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以调查科的嗅觉，不难闻出这里面有我们的影子。为了保护我们的工作对象，更为了自己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分开。”
　　“那为什么不是你离开？”
　　“不，齐桓，你掌握着和山里联络的方式，这些，我并不了解。还有，史今和小伍之间的联络，你比我清楚…。”
　　“这是你安排的工作。”
　　“这的确是我安排的工作，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出了事，工作不会受到影响。齐桓，你进山，建一条新的交通线，准备随时启动，这是你的擅长，也有你的方便。中原大战，随时都会打起来，我们要把握时机。”
　　袁朗环顾四周，因为少了女主人，房间里有些寂寥。“我去看了孩子，他们在苏州，生活的很好。齐桓，安排好大姐和孩子，很快，我觉得不会超过三个月，嘉城的事情就会告一段落。那时候，我们也许会有新的任务。”
　　齐桓拿过袁朗的酒杯，给自己和袁朗倒上酒，“我同意。那你的医生，…？”
　　袁朗拿起酒杯，和齐桓一饮而尽，“为了胜利会师,为了平安。”他起身告别，走向大门，手搭在门把手时，他停顿了一下，“我的医生，他只是个医生，一个涉世未深、善良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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