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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时隔千秋仍为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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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渝看着文渊再次魔怔地赞颂起灵王,暗自叹服。
这家伙已经崇拜灵王到丧失理智了。
一个两个,全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那么诸位,我们三日后,魔界梦魇沼见。”灵王低笑,将昏迷不醒的明知虚虚地揽在怀下,紧接着,赤阳散发出浓厚白雾,如霰弹般以自身为中心,不留余地地遮掩起来。
文渊讥讽地睥睨祝渝一眼,无声地融进雾中。
整个东方云端刮起长风,不知从何而起,循环在余下的众人间。
魔尊周身环绕的黑雾被搅散大半,露出狼狈又狰狞的真容。
祝渝没去管文渊的动向,她回头寻找临世和妘不见,倏然瞥见魔尊那如同涂鸦一般的疤痕,暗自一惊。
她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已经沉睡了千百年的魔尊的真容,亦或者是见过,但相应的记忆已然随着那场神魔之战被封存起来。
这张脸不算好看,古铜色粗糙的皮肤,粗犷的眉目下挺着异常硕大的鹰钩鼻,黑色胡子浓密,却任显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自头顶划至嘴角的长疤,犹如图腾般鲜明刻骨。
魔尊行至临世身侧,一只粗壮的胳膊安慰地搭上其肩头,无奈叹了口气。
临世正对着灵王消失的方向,背影寂然。
冷铁长枪消弭于无形,只余一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祝渝落至妘不见身畔,俯身将她扶起,无力地靠在怀中。
与此同时,魔尊回头冲她看了过来,语气低沉,带着负伤后的狼狈:“你究竟是什么人?”
祝渝垂眸,握住妘不见冰冷的手腕,触及脉搏时,狂跳的心脏忽然像咽下了颗定心丸,不再那么慌张紊乱。
闻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只简单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魔尊皱眉打量着她,鼻音冷哼一声:“冒充良缘上仙,也是够胆大的。”
祝渝:“……”
“这位……到底是什么人?”魔尊已然看出了临世和明知方才对妘不见的反应,到了此刻才问道。
“她是我的爱……”人字还未脱口,祝渝觉察一道视线正无声落在自己身上,她猛地刹住嘴。
临世还在这里,她及时改口:“爱,爱徒。”
临世阴着脸色望过来,不置可否,只是坦然看向魔尊,道:“她是我的女儿。”
祝渝蓦地看向临世。
他也全都记得!
魔尊诧异地瞪大眼:“你什么时候有女儿了?明知他?……”
临世与明知的关系不说天下皆知,在上天也称不上秘密,但两个大男人突如其来地整出一个女儿,难免令人震惊。
魔尊看着临世的反应,似乎是不打算作解释。
也是,他如今哪有废话的心思。
“金乌神君走火入魔,三日后必然是一场恶战,我魔族不想再牵连无辜神明,这位仙人,我知你好意,但适可而止吧。”魔尊的神色暗淡下去,沉重地从祝渝身上移开那有些冒昧的目光。
仿佛一具石像定格原地的临世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从半空落回地面,尘埃不惊地停在妘不见身旁,轻轻伸手,触及她冰冷的脸颊。
经过明知渡气,妘不见的状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但维持着昏厥的状态也不见好转的迹象。
“我不会走……”祝渝抬眸,话音却陡然被他打断。
“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死在这里。”临世隐隐泛着光亮的眼底似乎携着洞悉一切的精锐,轻轻在祝渝心尖一刺。
“照顾好她。”
言下之意,倘若他死在这场战争里,妘不见只能托付给她。
祝渝恍惚一瞬,时光仿佛回到千年前,临世破天荒地闯入红枫林的那天。
他那时的样貌与现在无甚区别,只是少了几分不修边幅的狼狈。
祝渝自几里外便见那风尘仆仆的身影,默默目送他敲响了木门。
“良缘,打扰了。”
祝渝带着一贯的漠然姿态,稍稍偏头,又收回视线,抬手从容地将木牌挂上从窗边探进的枫枝。
这才淡淡地问:“何事?”
“扑通。”
临世高挑的身影陡然矮下半截,祝渝暗自一惊,她垂下双手转过身,神色逐渐凝重,也没出言制止。
“我知您不愿涉足凡尘琐事,但求您帮我这一次。”
他们的地位本该平起平坐,无需这般尊称。
分明是一副桀骜不驯的皮囊,却被沉重的爱轻而易举地压下双膝。
方才挂上枫枝的木牌应声而落,其上篆刻的姓名分崩离析。
祝渝愣神一瞬,道:“你说吧。”
“如果我没有带着明知回来,请……帮我照顾妘不见。”临世说罢,低头就要磕下去。
绯袖宛然落至腕处,他轻轻顿住,抬头看向祝渝。
不受这一拜,临世下意识觉得她会像以往一样拒绝插手,焦急道:“她是无辜的,她不知道我们发现的那些异样,也没有参与其中,您不用担心……”
“无妨,”祝渝平静地打断他,“我答应你。”
临世明显怔住。
“我不涉足那些事情,不代表我不清楚,”祝渝停顿一下,似是不忍地将视线移开,“你我也算几千年的交情了,为了你,还有明知,我会照顾她的。”
她明白,临世此去,永无归期。
待他道谢离开后,祝渝俯身拾起那块碎裂的木牌。
她呼吸略微颤抖着,将其翻过面,赫然是临世与明知的名字。
而今,时过境迁,她再次于临世脸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神情,时隔无数春秋,为了同一个人。
她自忖对妘不见的爱不比任何人逊色,可此时对上临世孤注一掷的眉目,竟有无可避免的动摇。
祝渝咬牙,坚定地回应:“我答应你,一定会活下去。”
临世信任地一笑,他知道,她会像曾经一样,说到做到。
……
“殿下。”从现实而来的文渊跟在灵王身后,委身行礼。
灵王驻足于前,连头也没回:“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文渊,殿下。”她执拗地盯着灵王的背影,心底似在压抑着什么。
“很高明的手段,我找不出破绽,但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隐瞒,直接说你的目的吧。”灵王终于回头上下扫视过她,又不以为然地收回。
“您不信我?”文渊抿唇,悄然握拳。
她很明了这是灵王对待不信任之人典型的态度,冷漠,直接,唯利是图。
她从未想过,他的这副态度也有面对自己的一天。
“你何以取信?”灵王不屑地反问。
文渊身形微颤,单膝跪下,仰头盯着他这张千年后令她无法忘却的面孔:“我知道您的一切,包括您执意与众人为敌屠戮魔族的真正目的。”
灵王似乎没有轻信,语气仍未改变:“然后呢?”
“是因为我,”文渊的瞳中流露出乞求之色,“对吗?”
灵王回头,倏然对上她的目光,不敢置信地顿住。
他未开口,只是怔怔然地望着她,这副凄美的容颜在此刻如同锋利的刀尖,猝不及防地探入心脏。
继而她的话音又推着这匕刀刃愈刺愈深:“您想要得到魔族的所有力量,以此来维持我的神格,对吗?”
“这些话我从未对她说过。”灵王双眼泛红,转瞬间已近在咫尺,他猛地掐住文渊的脖子。
“呃咳……”文渊面露痛苦,却没有挣扎,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殿下,我……是从……大战之后……来……这里……”
“我……真的……是文渊……”
文渊感到快要窒息昏厥的前一刻,灵王终于松开了手。
她猛烈喘息着瘫坐于地,抬眸如蒙大赦地望向灵王。
“你后来都知道了……”他像是自暴自弃般垂下双手,蹲下身与文渊平视。
“你的神格生来与其他神明不同,半神半魔,需要两种相斥之力滋养,而我能给你属于神明的灵力,却无法找到源源不断的魔气。”
“我尝试过寻找魔种帮助你弥补神格,但寻常魔气不够纯粹,杯水车薪,想要彻底补全,只能残忍地选择屠戮。”
“我本不该放任你的诞生……”
“文渊,你是来改变这一切的吗?”
她摇摇头,露出一个重见天日般的笑容:“不,殿下,我是来帮你的。”
“除掉他们,就没有人再会跟我们作对,跟天道抗衡,也不会有人探求真相,阻止我复活您,我们可以与天同寿,永驻世间,主宰万物。”
灵王看着她近乎疯魔的眼睛,轻声叹气,“你可知道,我做的这些恶行,注定不得善终。”
“何为善,何为恶?殿下,这天道未来将由您定义,除魔卫道,天经地义。”文渊冲动上前想去抓住他的手。
“杀了他们,将这些彻底掩盖,盛世的到来不需要把曾经的血腥公之于众,我们会有更好的……”
“行了。”灵王霍然起身,错开了她抬起的手。
“你能从大战之后回到现在,就说明我成功补全了你特殊的神格,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文渊错愕地愣在原地,那只修长的手僵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为什么?”她不明白。
“为什么您明明可以再次回到我身边……”
眼前的男人曾经为了她,宁负天下人,一意孤行地手染无数血债,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从没想过他会拒绝。
灵王自嘲一笑:“我做了这些,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不,不会啊,您只是为了我……”文渊愕然地辩解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只是为了你,我就造下无数杀孽,身为天道神明,我本不该有这种龌龊的私心。”灵王依然笑着,了无温度。
“这一次,如果你要我杀了他们,我会帮你,只不过……”
他闭了闭眼,沉声:“我也会彻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