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从此以后千寿郎每隔两个月就会来给我送一次糖,大概是哥哥和他说过我的情况,因此他每次都是在白天来,先谨慎地和我问好,确定我是清醒的,再走过来把糖递给我。
偶尔会和我讲一讲哥哥的往事。
讲阿杏还在家的时候,母亲早早过世,父亲严重酗酒,仅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撑起了偌大的炼狱家。
他们辞退了所有的佣人,阿杏每天要在家里先把家务做完,再练剑术,最后来找我。
我从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是这样。
我总以为他还是那个闲暇时练练剑术的炼狱少爷。
每次我身边发生任何小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大到父母吵架,小到门口我们一起种的杏树结了一颗果子——
而他总是愿意当那个耐心的倾听者,并给予正面的回应。
“父母吵架也是很正常的嘛!很多夫妻越吵架关系会越好的!哈哈哈哈哈!”
那为什么我们从来不吵架,关系还是这么好呢?
“真的吗!太好了,看来承子很有农业方面的天赋呢!”
呀!只是吃完杏子随手种的杏核而已!负责每天浇水的可是勤劳的阿杏啊!
我一直觉得他家庭幸福美满,所以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永远像已经充满养分的藤蔓,拼命的向上生长。
这些是我完全不了解的,杏寿郎的部分。
离阿杏逝世不知道有多久了,三个月?或者一年?我已经不再刻意算时间,因为这对于我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什么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阿杏曾说过——
“自尽是懦弱的表现!”
他的神情是我很少见过的严肃。
“但是我国切腹的武士可是很多哟!”
我振振有词反驳他,因为据我所知,连鬼杀队中都有这种情况发生。
“我不喜欢,”他抿嘴,“如果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应该去想方设法弥补,而不是选择自尽这种方式来逃避。”
不想成为杏寿郎不喜欢的人。
我悻悻地收回即将触碰到阳光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千寿郎又来给我送糖了,但这次不止带来了糖,还带了一小罐药似的东西。
号称是吃下去可以把鬼变回人的药。
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在太阳直射下散发出四射的光。
“鬼舞辻无惨已经被消灭了,吃掉这个您就可以重新变回人,”千寿郎说,“哥哥的灵堂设在家里,如果您想去的话,变回人之后可以去看看。”
变回人……吗?
虽然对此我抱有质疑,但是吃下去也没什么。
反正也不会再死了。
我没有犹豫,一口就吞了下去。
突然,和之前变成鬼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头晕脑胀,心跳加快,意识逐渐模糊。
我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千寿郎还站在我旁边。
我试探性地伸出手,感受落日的余晖撒在我的手上。
没有被灼伤。
真的,变回人了。
我恍惚。
本以为的高兴、兴奋,全都没有。
于我而言,当人或是鬼,好像区别也不是那么大了。
“恭喜承子小姐,现在要和我一起去哥哥的灵堂祭拜吗?”千寿郎再次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和他一起走。
到了灵堂。
阿杏的遗照摆在正中间,还是和之前一样爽朗地笑着。
我抬手想去碰一碰,在指尖快要触到的一瞬被千寿郎拦住了。
“承子!”他竟脱口而出叫了我的名字,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还是先上柱香吧!”他左手搓了搓衣角,态度有些不自然。
但作为来祭拜的人,确实应该先上柱香。
于是我接过他手中的香,恭恭敬敬拜了两拜,再插上去。
灵堂很干净,照片上的玻璃一尘不染,香炉上的香灰也被清理过了,看来千寿郎每天都有很认真的打扫。
阿杏有个很靠谱的弟弟呢。
我决定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因为确实很久没见了。
千寿郎倒是很乖,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哪怕我说了几遍可以先走,他都摇摇头,坚持和我一起在这儿。
我叹气。
只好说自己渴了,请他帮我倒杯水。
他终于没有别的借口,出去了。
我赶紧站起来,去仔细看阿杏的遗像,但是怎么摸都摸不出来问题,照片完全正常。
那千寿郎为什么一直在试图阻拦我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我准备把照片放回去时,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
那放遗照的墙背后,好像有一块不太明显的凸起物。
我尝试按了按,那块墙中竟然弹了一块出来,吓了我一跳。
手进去掏了掏,居然掏出来一个东西。
是被精美包装过的礼物,一个小小的盒子,还系着漂亮的丝带。
会是什么呢?
我的生日礼物吗?
从记事以来,每年生日他都会送我到处淘到的生日礼物,但也许直男确实不太懂女生的心,他很少送到合我心意的礼物。
这个——会是什么呢?
我出神地望着。
终于把丝带解开。
千寿郎终于回来,看到正在拆礼物的我,手中的水杯直接掉在地上,湿漉漉地滚到坐垫底下,晕湿了一片。
“这……这……”
我才不管千寿郎,直接把小盒子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枚戒指。
很漂亮的花朵形戒指,五朵花瓣紧紧环绕着,中间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钻石。
钻石不大,但是色泽通透,闪耀非常。
但是为什么要送给我戒指?什么情况下才会送戒指?
我睁大眼,望着手中这枚小巧玲珑的戒指。
套在无名指,不大不小刚刚好,仿佛量身定做。
如果是礼物,为什么在阿杏去世之后千寿郎也不带给我?
突然脑内有一丝念头被我捕捉到。
可能,也许——
“找一个好的丈夫结婚吧。”
他给我的遗言里写了这句话,我事后回想起来这句话非常突兀,因为我当时是鬼,鬼是不能和人结婚的,难道要我再找另一只鬼吗?
除非——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心跳飞快好像要跳出胸腔。
除非,有人愿意和我结婚。
这个戒指,不仅仅是生日礼物这么简单的东西。
在我国……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戒指的作用都是一样的。
是用来,求婚。
这样一个令我惊悚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我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千寿郎。
他低着头,没有去收拾滚到坐垫的玻璃杯,也没有去清理已经脏掉的地面。
而是一颗一颗地掉着眼泪。
那泪渍甚至在地面上聚成了一小滩。
“是哥哥放在怀里的,留下的遗物。”
“虽然哥哥让我扔掉,说不能再交给你了,让我销毁,但是我实在舍不得,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所有线索穿成一条线,我才明白。
这个戒指原来是用来求婚的。
之前我们都还是人的时候,因为害怕自己随时会殉职,所以不敢表露心意。
直到我变成鬼后,才决定不要当懦弱的人,要争取存在自己生命里的每一天。
到最后真的死掉时,又不敢让自己知道他曾有过的念头,让弟弟把戒指销毁。
是这样啊。
阿杏。
怎么这么爱当英雄啊。
永远都是我在当傻子,哪怕我已经变成了鬼,不再是不懂事的大小姐,还是不忍心让我难过。
绝对意义上的好人。
其实才是真正的大坏蛋。
周遭空气好似变得稀薄,我努力大口呼吸,却总觉得喘不过气,头疼得要裂开,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好像被挖了一个小洞,咕咚咕咚往外冒着血。
我的灵魂好像分成两半,另一半的我,飞上天空,俯瞰着下方。
我看着灵堂里的那个女孩,全身不停打颤,膝盖已经站不稳,踉跄几步似要晕倒,旁边的少年赶紧扶起了她。
她抬头,面色怔然,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没能体会这时间的喜怒哀乐。
眼珠子却不断往外渗血,一滴一滴,重重地往地面砸下。
听老人说过,人难过到极致时,流的泪是红色的。
竟然是真的。
「你看那个人,她好像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