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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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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院子的路上,赵崇撞见假山角落里有人藏着身子嘀咕着什么,他缓下脚步声靠近,发现一个是自己院子中伺候的小厮,另一人是则是卫二此前带着来书房时的小厮之一。
交头接耳的两人不知在聊什么,时不时左顾右盼,赵崇没打算遮掩身形,一下被两人瞧见,二人面色一下就白了,跪下磕头求饶,不打自招。
赵崇招来自己院中的丫鬟:“去,把这人亲自给二小姐送过去,告诉她管好身边人,别跑错了伺候的地方。”又让人拿来小厮卖身契,吩咐将剩下那个发卖了去。
没想院子里竟然还有一两个丫鬟小厮为他求情,辩称他是一时糊涂,还求赵崇宽恕。
卫轻乐留下的大丫鬟站在赵崇身边,见了这一幕,慢慢黑了脸。
她刚要开口斥驳,听见赵崇轻飘飘落下一句:“将这几个求情的,一起发卖了。”
院子里再无人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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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卫轻乐和赵崇是同时归的家。
一个刚从府官巫荆红宅邸回来,另一个则是刚忙完第一批冬种的幼苗。
门口碰到时,卫轻乐从马背上下来,翻身一跃落了地,眉目张扬,艳丽的好看。赵崇则是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动作从容淡定,清俊养眼。
卫轻乐勾唇坏笑,凑过去抬起胳膊,捏着赵崇手把人扶住,语气殷勤、关怀备至:“夫君慢些。”
赵崇:“……”
两人并肩往里走。
瞥见赵崇鞋尖两滴泥点,卫轻乐问:“你去庄子上啦?”
赵崇三两句说了冬种和准备盖新屋的事情。
卫轻乐摸摸鼻尖:“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噢,还有心情去种地。”
赵崇瞥她一眼:“少东家本事大着,我等着看你翻身就行,担什么心?”
卫轻乐从里头品出几分深层意味,一琢磨,把人胳膊一挽:“唉,崇哥,你不会是怪我没把事情全讲给你吧?”
赵崇没吭声。
卫轻乐只好哄人:“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每天事情太多,好多事情我顺手就做了,今儿这个也没来得及跟你讲……那我现在跟你讲吧。”
后头丫鬟小厮提着灯,远远坠成个尾巴,留两个主子在前头说话。
事情的起因是卫轻乐铺子下账本不对。
同样的东西,进货量比从前多了不少,酒楼卖出的菜点和收益却有减无增。卫轻乐仔细盘算,断定那些物料有问题,查了一圈手下的掌柜和进货的铺子,又让人蹲守了那些肉店,竟然发现他们偷偷往猪肉里注水,又拿死马肉冒充驴肉。
受害者可不止卫轻乐一人,卫轻乐的人跟踪发现,不少铺子都买了这些劣质肉。在卫轻乐的带头下,几个小铺联名告到了县衙父母官——卫家二小姐、她的好妹妹的祖母那里,最后事情竟然不了了之。
于是卫轻乐转而告到巫荆红隔壁街的县衙,事情也被压了下来,不仅如此,过了几日,她还被官府的人倒打一耙,手下掌柜全被扣了。
卫轻乐没准备咽下这口气,听闻府官巫荆红清廉爱民,义诊这种利民好事,对方必定关注,于是便设计了一出仙人跳。背后要对付她的人果然上钩,找来几个人演了“□□”事件,成功惊动了巫荆红,眼看耽误了义诊,巫荆红哪里还坐得住?自然要下场帮卫轻乐解决这桩冤案。
不亏是名声在外的清廉好官,对方行动力惊人,今日傍晚就已经查完了隔壁县衙,明日就要再查卫二祖母了。
卫轻乐将这几日的安排一股脑说了,最后总结:“以后卫二就不会再来我们面前蹦跶啦,巫荆红大人可是个见不得贪官污吏、乱断冤案的,这次我给的证据,怎么都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她说的口感舌燥,赶紧灌了一大口水,见赵崇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卫轻乐抬手摸了摸脸,“我沾什么东西了?”
赵崇摇了摇头,扯开话题:“下午我打发了几个跟卫二那边有关系的人。”
卫轻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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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时分,巫荆红雷裂风行地断完了三桩案子。
处理了两个尸位素餐的“父母官”,换上了新人,另一桩则是城中近来肆虐的劣质肉。
巫荆红并非没看出卫轻乐想借自己的力,但到底结果确实为民除害,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卫轻乐将原来计划三日的义诊,延长到了七日。
卫轻乐欣然答应。
眨眼到了过年,卫府上下喜气洋洋。
卫轻乐近来扩大了酒楼生意,手下铺子生意红火,接手赵家的绣坊以后,一口气又打通了上下游,直将绣坊规模扩大了四五倍,已经将绣坊的东西送到江南各处售卖。
如今的卫家,说是靠着卫轻乐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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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家宴上,布局一改从前。
卫轻乐和父亲一左一右坐在卫母手边,赵崇靠着卫轻乐身边坐,而卫二父女两个,一站一坐。
卫二父亲站在卫母身旁,小心布菜:“主母,您尝尝这个。”
丫鬟小厮被抢了活,站在一旁略有点无措。
卫父看着发笑:“入卫府这么多年,何曾让你干过这些活?坐下用饭吧,别说卫府苛责了你。”
身为侧夫小郎君,本该是如奴仆一样伺候主母夫妇,卫二生父却仗着自己有个县官母亲,当年强行嫁入卫府不说,还自认是平夫,从来不敬正夫君。
卫二父亲紧紧捏着筷子:“不曾苛责,是我自愿照顾主母的,这、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卫父闻言一声轻笑,落入卫二父女两人耳中,针扎似的令人难受。
卫母这时才淡淡出声:“坐下。家宴仅你一人站着,像什么话。”
卫二父亲不敢再犟,忙两步坐下,脸色有些发白。
方才他夹给卫母的菜,也被卫母轻轻拨到一边。
然而卫父转头又给她夹了一样的菜,卫母却吃了。
卫轻乐也来凑热闹,夹了一筷子放进卫母碗里:“娘,这可是女儿的孝心,你可得吃啊。”
卫母瞪她一眼,表情看似眼里,语气却淡淡宠溺:“你凑什么热闹。”
旁边卫二父子两人宛如被这一家三口排除在外了,怎么都融不进这大年夜的温馨里。
卫二咬咬牙,干脆放下筷子,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呈了上来。
金丝楠木的小木箱,打开来装着一枚婴儿拳头大的珍珠,莹莹光泽流淌,品相若是再好一些就足以上贡,可见珍贵。
卫二忍下肉疼,捧到卫母跟前:“母亲,我手下当铺前些日子送来一枚南海珍珠,特意留下送给母亲。”她后头又跟了一长串花里胡哨的拜年吉祥话。
卫轻乐瞥一眼那珍珠,不得不承认确实品相好、够珍稀。
此前虽然暗潮汹涌,她却从没想过动卫二手里的东西,如今一下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把卫二手里的铺子都吃下了,还能得这等稀奇玩意呢。
卫母接过端详片刻,忍不住也夸了几句,反过头来又给卫二赏了一堆东西,赞她有孝心、铺子管的好。
卫二微赧:“母亲谬赞,女儿当不得这般夸奖。等来日吃下城西的‘裕恒’典当行,再来同母亲报喜。”
卫母侧目瞧她一眼:“裕恒典当行可是百年老店,我当年都轻易动它不得,你行事莫要失了分寸,慢慢来便是。”
卫二忙应:“是。女儿一定谨慎小心。”
得了卫母肯定,卫二收敛了没一个月的脾气又有点冒头,暗地里时不时瞥一眼卫轻乐,一副等着看她拿什么东西的模样。
卫轻乐只当没看见。
饭后,眼看茶水点心都上了,卫二终于忍不住:“不知长姐准备了什么给母亲拜年?”
卫轻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如了她的愿。
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丫鬟抬上来足足两个大木箱子,一个小厮捧着个平平无奇的木匣子,小心放到卫母跟前。
大木箱子打开,金光一瞬间闪瞎了房里所有人的眼。
卫轻乐扶着盖子,满意地端详:“我吧是个俗人,咱们卫家做生意不就为这个么,我自然是投其所好,送真金白银给母亲了。”
卫二不服:“长姐每年都这样,何时能变动一些、对母亲上心一些呢?”
卫轻乐不理她,微笑道:“母亲打开匣子看看。”
众人视线亦跟着过去。
匣子里薄薄一张契纸,许是某家铺子的契书。
卫二自觉猜中,开始在一旁说风凉话:“长姐,你孝敬的金银虽多,怎好随便挑一家铺子敷衍母亲呢?”
是卫父凑过去看了一眼,瞧见契书上的字,惊呼出声:“裕恒典当行?!”
卫母也笑着问卫轻乐:“乐儿,你是何时拿下裕恒典当行的?我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旁边卫二剩下的冷嘲热讽卡在嗓子里,脸都憋红了,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契书。
怎么可能是裕恒典当行?母亲和自己都拿不下的裕恒典当行,她卫轻乐如何能行?!
“也没怎么花功夫,”卫轻乐凑到卫母跟前,“年前收了一批铺子,觉得有些乱,顺手做了个商会,如今江南洵城中的当铺都姓卫了,裕恒典当行收到消息,没等我上门,自己找上来了。”
说得轻松,要求的财力却可见一斑。
卫母点头称赞:“此事办的漂亮。乐儿长大了,娘亲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言语里竟然已经有了彻底放手,将卫家完全交给卫轻乐的意思。
祖家式微、又被卫轻乐彻底比下去,卫二心如死灰。
大年这夜,卫二不得不认清,卫家少东家的位置,与她彻底没了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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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年,卫府过的红红火火,没有人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卫轻乐一家四口过的其乐融融。
只是新年的最后一天,元宵过完以后,赵崇被卫父喊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再回来时,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卫轻乐替他取下大麾,拉着人到烧着地暖的里间坐下:“我爸跟你说啥了?”
赵崇盯着自己的手,有些神思恍惚:“这真是个封建社会啊……”
卫轻乐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你爸催咱们生孩子。”
卫父甚至说——‘她们女人家的整日外头跑生意,不上心也就算了,你个做父君的怎么也不知轻重,不将子嗣一事放在心上?’
这个话题让卫轻乐退避三尺:“我是难受够了的,这事儿没商量。谁爱怀谁怀,反正我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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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以后,赵崇庄子上的草药长势不错,又另开一片,春种了一些。
冬种的部分草药要的便是新芽那一断,只等梅雨时节一过便可炒干开始出货。
赵崇首先考虑的便是卖给卫轻乐——江南洵城的卫家如今名声在外,有卫家在前,何惧其他人不识货?
庄子上的管事俞溯听了赵崇的想法,表情有点古怪——自家人的东西,左手卖给右手,有意思么?这位少夫君真的懂如何做生意么?卫少东家能惯他多久?
然而出乎俞溯意料,卫轻乐还当真一直“惯”下去了。
第一批药材出炉那一日,卫轻乐带了手下一个掌柜一位上山采药的药农前来,亲自评估了这批药材。
掌柜和药农的反馈意外的不错,收购价便比市面上稍高出少许。
定好价格以后,赵崇飞快心算了一下,顿时觉得满意,招来俞溯准备让她跟着卫轻乐的手下领钱。
结果卫轻乐拉着赵崇走到一边,挽着赵崇的手亲昵的笑:“崇哥,这庄子是我盘了送给你、归到你名下的财产,不如这第一批药材,便算做是你从我这里拿走宅子的定金吧?”
赵崇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轻乐。”
“嗯?”
“你还记得……‘奸商’两个字,怎么写吗?”
卫轻乐“嗐”的一声:“夫妻之间,提这个词多伤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