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梅软糖》楚喃

3、西瓜

　　“他那个是课后的补习作业，他妈妈给他买的。”
　　余图国笑着开口。
　　风吹过爷爷白花花的头发，声音很温柔的飘过来，林桉心下一虚。
　　她点点头。
　　“啊…他可真厉害。”

　　旁边的狗子附和几声，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了几声轻轻的脚步声，小男孩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树旁。
　　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开口的声音都清清凉凉的。
　　“你的作业没写完嘛？”

　　他并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很单纯的觉得，为什么会有人连一年级的作业到现在都还没写完？
　　他保证只是一个疑问。
　　可似乎他的这句话，对于那瞧着格外乖巧的小姑娘来说，是某种赤果果的挑衅！

　　林桉突然站的笔直，她仰着脖子，脸颊通红一片：“我…我早就写完了！我刚刚忽悠你的！”
　　旁边的狗子再次应和着叫了两声。
　　气势大增！

　　从此，小女孩不再害怕！勇往直前！
　　而对方的反应极为的冷淡，只是发出了一个很低的鼻音。
　　“嗯。”

　　哼！装什么酷！
　　林桉撇嘴，她才不能让这个人知道她的作业才写了一半！
　　内心里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把作业补完，然后就心安理得的接过了大鱼爷爷递过来的柿子。
　　咬一口满口的汁水，幸福的眯着眼睛。
　　“哇！好甜！”
　　乖巧可爱的姑娘是永远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的！

　　余舒怀对于这种水果往往是不大抱有什么兴趣，但看着对方吃的太过于香甜，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依旧是他不大喜欢的味道，果肉的纹理在唇齿间滑动，带来一丝的不适。
　　他眉毛轻微的皱了一下，盯着手中那被咬了一小口的柿子，沉思了许久。
　　这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风吹过树叶，声音在耳边回荡，柿子香在院子里飘。
　　林桉吃饱喝足后，拉着狗子坐在余舒怀对面，她托着下巴，手掌和脸颊挤出一小团肉，圆鼓鼓的粉嫩可爱。
　　眼珠子到处乱转，最终还是落在对面那人握着笔的手上。
　　还真没有作假……当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在小孩的世界里，奇思妙想永远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桉从院子里出来，来到这边，就是为了求证一个问题。
　　现在那个问题得到了充分的解释，并让她升起了一丝羞愧。
　　让她对对面这个男孩的见解又多了一层——
　　是班级上令人崇拜的好学生。

　　大鱼爷爷又拿起了他的花洒继续浇花，压根就没有想要往这里面看的意思。
　　林桉凑过去，“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
　　她大大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疑惑，亮晶晶的闪着，像天边的星星。

　　余舒怀沉默片刻，随即放下笔，他看过去，才开口。
　　“不会有人愿意成为我的朋友的。”
　　他说，明明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孩，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这个年纪该说出来的。

　　林桉完全不在意，或许说这个意思完全是没有懂的。
　　她还傻乎乎的把手踹进口袋里掏了几下，小手握成拳，摊在对方面前。
　　她笑眯眯的，嘴角的梨涡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娇俏可爱。
　　“猜猜糖果在哪只手？猜中了，我就做你朋友。”
　　女孩声音依旧清脆，像清晨早起时林间传来的布谷鸟叫声，美妙悦耳。

　　余舒怀愣了片刻，他半信半疑着点在肉嘟嘟的小拳头上，只见对方将两个拳头都张开，每一个手里都躺着两颗胖嘟嘟亮晶晶的糖果。
　　无论选哪一个，答案都最终只有一个。

　　“在先前你就已经认我做大哥了，你有困难，我肯定会帮你的！”
　　女孩将糖果一股脑的塞进他手里，拍拍胸口，表情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脑门上似乎都写着一句“为兄弟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背后闪烁着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余舒怀多年后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以为他遇见了神明。
　　可殊不知，仅仅是他正对着太阳，光线太过于刺眼。
　　闪的人睁不开眼睛……

　　*
　　对于一个只有一年级的孩子来说，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恰巧是一个最在乎自己面子的年纪。
　　林桉从大鱼爷爷的院子里出来就开始乖巧的坐在院子里奋笔疾书，她立志要将自己美好的形象立住。
　　感动的坐在屋内看电视的奶奶都频频回头，嘴里嘟囔着。
　　“孩子是长大了…”

　　可人一旦撒出去了谎，在想尽办法找补时往往事情依旧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事情的败露几乎是在疯狂的践踏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幼小的心灵”。

　　太阳依旧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晒出一片的红，汗珠被阳光蒸出来，渗出皮肤，在光线下闪闪发光。
　　冰镇在井里的西瓜被捞上来时，表皮还挂着水珠，伸着舌头散热的大黄，围着井边一个劲的打转。
　　奶奶笑眯眯的将西瓜切开，一边领着小男孩走进屋里，一边高声喊着。
　　“囡囡！赶紧过来吃西瓜！”

　　在林桉兴冲冲的抬起头来时，恰巧与门口那个矮小的身影对视上，对方眼神极为平静，旁边跟着大黄，那家伙一个劲在舔他的指尖。
　　看看！又是一个势利眼！那副谄媚的嘴脸，她都不忍心去瞧！

　　林桉听见奶奶继续开口：“刚刚在外面碰见了大鱼爷爷，说你上次去他们院里吃了柿子？”
　　“什么时候悄悄跑出去的？”
　　自顾自的嘟囔着，将西瓜摆在茶几上，她抬手招呼余舒怀。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以后无聊了，可以来找囡囡啊！”
　　说着递过去一块西瓜，然后又将视线挪到林桉身上。
　　“吃完再补，搞不清楚你这两天怎么了…写作业这么积极……”

　　这话落下后，屋子里安静了一下，连大黄的呼吸声都停顿下来。
　　林桉内心大叫不好，她飞快的背过身，将笔藏在背后，才转过头，就看见对方手中拿着西瓜，站在她的课本前，低头扫了一眼。
　　秀气可爱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声音依旧冰冰凉凉。
　　“哦——原来作业还没做完呀。”
　　简直羞辱！！

　　这对于一个才六岁的女孩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作业！”
　　林桉飞扑过去，一把罩住自己的作业，委屈巴巴的，眼睛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情绪一激动就得这样，鼻尖带着一丝的粉红。

　　“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的极快，快到扑作业的女孩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呆呆的下意识回复。
　　“没关系…”

　　“我马上走。”余舒怀将手中的西瓜规矩的放到桌上，他隐约察觉到小姑娘是不大欢迎他的，所以就格外识时务。
　　冲沙发上坐着的奶奶礼貌的笑笑，“打扰了，奶奶。”

　　林桉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就被奶奶揪着耳朵，“你凶人家做什么？就你那狗踩出来的字，谁乐意看了？”
　　“我又…我又没赶他走！”林桉捂着红彤彤的耳垂，委屈巴巴地瞧着余舒怀。
　　“你不能笑话我。”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

　　余舒怀瞧着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捂着耳朵坐在椅子上，怎么瞧都格外委屈，莫名其妙觉得心情很不错。
　　他唇角慢慢往上扬，“我不笑话你。”
　　他保证。

　　电风扇吹出的声响在屋子里回旋，西瓜带去了夏天的暑气，电视机播放着狗血爱情片的声响。
　　屋子里温馨安静，林桉吃完西瓜后又乖乖的坐回了桌子前，她盯着试卷上的一道数学题，往沙发那边瞟了一眼。
　　大黄挨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腿，林桉一把抓住狗脖子上拴着的绳子，悄咪咪的将试卷递到它面前，压低了声音。
　　“大黄…选a还是选b？”
　　“选a你就叫一声，选b你就叫两声！”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小动物帮她做不出选择，但一旦自己不想去写时，一切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这道题选a。”
　　后面传来了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他歪着脑袋，手点在她的试卷上，真诚的眨巴着眼睛。
　　“你上课没听吗？”

　　“……”林桉后背一僵，抓着大黄脖子上的绳索的手顿住，脸颊飞快的红起来。
　　“我……听了！但是…但是我没听懂……”
　　声音越来越小，林桉羞愧的脖子都一片通红。

　　小男孩只是沉默了片刻 ，随即搬来一边的椅子，“奶奶说让你不会的问我，我可以教你。”
　　脸上依旧没有笑，眼睛却亮晶晶的。

　　林桉此刻也尴尬起来，她搓了搓小手，乖巧的又坐回椅子上。
　　“谢谢…”

　　或许两人之间的交往，确切的要归结于那天他教会林桉简单的数学题开始。
　　电风扇不知何时转到了他们的方向定格住，风吹不过他们两个的头发，充满稚嫩的声音，在凉快的屋子里回响。

　　那天下午，窗外阳光明媚，风翻卷过麦田，金色的麦子来回摆动。
　　厨房里煮着的绿豆粥的清香飘出来，这是在大城市里从未见过的场景，四下静谧，虫鸣声此起彼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