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短暂迷恋》捡星碎

32、第三十二章

　　他当然没有来。
　　林渡水站在巷子口看着谢宴苏和池姜的背影，那一刻，深深的疲倦如海浪涌潮，袭卷了他的一身。
　　巷子里这么多人，古素的长街好像走也走不完，七月半的灯笼还没摘下，看上去凄冷而苍凉。
　　那么多的人来人往，没有徐风止。
　　谢宴苏转过了头，见他没跟上，叫他：“渡水哥——”
　　林渡水点点头，示意自己马上跟上。
　　这样的情绪直到延续到他看到有个扎着小啾啾的男生，他停止了脚步，心跳吊到嗓子发紧。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看着他转过了身。
　　谢宴苏在一旁喊他：“渡水哥？”
　　林渡水这才眨了下眼，垂下了眼睛，说：“不好意思，走了一下神。”
　　不是他。
　　他的头发没有那么短。

　　天底下有那么多像的人，背影像，头发像，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徐风止就是徐风止，头发长一寸不像，短一寸不是。
　　好像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林渡水心说。

　　那天晚上，他去问了奶奶，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奶奶却笑着说：“如果他没有勇气，那你有吗？”
　　你有吗？林渡水问自己。
　　他坐在回程的高铁上，阳光从林荫里穿过来，波澜粼粼，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问了奶奶，我想去找他，他会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徐风止没有跟他提过，他现在在哪里。
　　林渡水心想，可能是在老家。
　　他的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那里春不暖，冬很寒。
　　奶奶说，那就去直接问他。

　　这段林荫的道路上，他翻开了聊天记录——
　　林渡水：【我记得你的老家是在北方的某一个城市，我打算去那里玩，你觉得怎么样？】
　　他依旧回得不快：【还好。】
　　林渡水：【那你愿意来当我的导游吗？】
　　他说：【我没有回去。】
　　【没有回去的意思是，你还在学校吗？】
　　徐风止没有回了。
　　林渡水突然想笑，那晚晕晕黄灯下，他说：【不在的话，那我就知道自己去了。】
　　他说：【好。】

　　“前方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熟悉的广播声响起，林渡水的回忆被打断。
　　他下了车，站回这个熟悉的站点，心里想着却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下一次了。

　　他就背了个包，简装行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勇气，失望也好，失落也罢，八月的风吹在脸上，熨帖他的脸颊。
　　吹到脸庞的风应该也是穿林渡水而来的吧，要么怎么会这么炽热。
　　此刻，他在徐风止的画室门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一切都很好。
　　很完美。

　　他伸手，又收回来，这样敲门太重了。
　　他很轻很轻，很轻地敲了敲门。
　　三声。
　　仿佛在问，你在吗，小心翼翼地，像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徐风止正在洗脸，他刚刚又把颜料甩在了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蜿蜒落下，他抬起头来，眼底一片猩红。
　　门口有人在敲门，他听见了，他不想去。
　　估计又是徐娇娇。
　　放暑假那天，他告诉徐娇娇他不回去了，徐娇娇就开始发癫，隔三差五地就来，最近倒是少一点，估计也折腾地累了。
　　一想到又是她来了，徐风止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三次。
　　徐风止阴沉着脸走过去，冷不丁地开了门。
　　这一开，他愣住了，门外的人也愣住了。

　　门外的人听到了声音，抬起了头，徐风止一下就对上了那双清凌凌的大眼睛。
　　林渡水被吓了一跳，他原本想着要是门不开，他就再敲两门，可等他刚要敲门，门就开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徐风止，他的小啾啾大概是随手扎的，凌乱的碎发有点炸，散在耳旁，他的脸上的颜料还没有洗干净。
　　他并不整洁，但他们之间的时间跨越，让他觉得这样的徐风止也是崭新的。
　　徐风止也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林渡水的欣喜从心头涌上，像甘蔗，水湿的甜意。
　　好久不见啊，徐风止。

　　但是很快，他的微笑冻结在脸上，徐风止“啪”地关门了。
　　林渡水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想过他会被他拒绝，也想过被他恶言恶语，像对待陆可彰那样对待，但他没想过徐风止会直接关上门。
　　他是一点都不想见他了吗。
　　他回他信息的时候也只是敷衍吗？
　　林渡水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

　　门后，徐风止拉开头绳，靠在门旁，他，他怎么都没想到，林渡水会来见他。
　　林渡水来见他了，想想这件事的事实就在门后实现了，他就觉得，这好像有点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
　　他又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翘起了嘴角，用手指压了下去，抬起头来，却是满眼的笑意。
　　他就在门后。
　　徐风止心想，他在门后，他们差了一道门的距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他的裤腿上也都是颜料点子，他摸了摸，心想怎么就这个样子去开了门。
　　他怎么就没有预知能力了呢。
　　要是知道是他，他就换件衣服了。

　　一想到这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把门关了，门后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慌乱地把头发扎好，拉开门，看了一眼，而后直接拉开门。
　　门后没有人了。
　　楼梯口空荡荡，向上没有人，向下也没有人。
　　林渡水走了。
　　他眨了下眼，像做梦，他飞奔下楼，他说：“林……”
　　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是啊，他们之间原本就有一层隔阂来着，这层隔阂还是他亲自加上的。
　　他刚才做了什么，徐风止自嘲，他刚才关上了门。
　　为什么呢关上了门，因为带着去见徐娇娇的心情，却见了林渡水。
　　那是他每一次见面都会精心打扮的约会对象。
　　他的Crush。
　　是很喜欢他的、他也为之心动的Crush。
　　他怎么能再次推开他呢？
　　他不能再走了。
　　他心想，老天，就让他留下来了吧。

　　他跑得那么急促，那么慌张，等他慌慌地站在楼梯的转弯口，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孩，却是有点恍惚。
　　还真就在这里了。
　　他站定，那个男孩也没有抬头。
　　他好像听到了很小的啜泣声，他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说：“林渡水……”
　　那个男孩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很多年以后，徐风止都没办法忘掉重逢的这一天，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渡水红了眼。
　　他的那双眼睛那么清凌，不该为他这样的人红了眼。
　　他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因为糊了视线，所以睁得更大，更不敢眨眼。

　　四目相对。
　　徐风止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抬手，触碰到了他的眼泪。
　　林渡水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他，就开始掉眼泪。

　　过了很久很久，等他哭累了，眼睛哭疼了，他听见了徐风止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让他掉眼泪了？
　　还是对不起之前的故意冷淡？
　　还是说，对不起，林渡水，即使你这样，我也不喜欢你。
　　林渡水想问个明白。
　　他的声音好像也被眼泪淹了，他说：“是在拒绝我吗，徐风止？”

　　徐风止的眼睛也有点儿酸涩了，他说：“没有。”
　　“那，那你还喜欢我吗？”
　　徐风止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一点都不想让他失望，可他说不出他最想听到的话来。
　　他付不起责任。
　　喜欢吗？喜欢的。
　　但他不敢。
　　林渡水的眼睛一下就暗了下去。
　　徐风止却不想让他那么失望，他低头，用额头碰了碰他。
　　想用肢体接触来告诉他，他还在喜欢他。

　　*
　　等他收拾好了情绪，徐风止带他回画室，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说：“我的房间很乱，真的不住外面吗？”
　　“不住，而且我已经想象到了，你的房间会很乱这件事。”因为哭过了，林渡水说这话的时候有很重的鼻音，这听起来有点黏糊。
　　徐风止又说：“真得很乱。”
　　“嗯，我听到了。”
　　“乱得你可能接受不了。”
　　“没关系。”林渡水说。
　　“真的要进去吗？”徐风止又问了一遍。
　　林渡水点头，说：“要进去。”
　　“好吧。”徐风止转钥匙开门的时候，听到林渡水说：“是在不欢迎我吗？”
　　当然没有。
　　“不想让我进吗？”
　　徐风止说：“没有，也不是。”
　　“嗯……那是有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徐风止转钥匙的手一顿。
　　林渡水在等他的回复。
　　徐风止沉默了下，说：“还记得蝴蝶吗？”
　　“一整个墙面的蝴蝶吗？”
　　“嗯。”他说。
　　林渡水却觉得没什么，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点头说：“没事，我说过了，我能接受你的艺术。”
　　“不是，我是说，比浴室还要多的蝴蝶，一整个画室的蝴蝶。”
　　林渡水又点了点头，他觉得一点都不稀奇。
　　他觉得，这就是徐风止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说：“那也没有关系。”
　　他说：“我会真诚地夸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