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语秋

95、夜问

　　这日荀倪又收到关于莫羽的消息。莫羽为父亲举行安魂仪式的那天突然降下洁白雪花，瞬间满城哀色，老天也在为莫祭司哀悼，莫羽举行完仪式后伤心欲绝昏倒在祭台。什么老天哀悼，什么伤心欲绝，分明是小羽以至纯之力召唤降雪而力竭昏厥。他才刚拥有至纯力量，就召唤如此强大的法阵，真是疯狂。荀倪叹口气，想象着莫羽昏倒的情景便一阵心痛，只希望自己能在现场，将他抱在怀里亲自施法相救。他已经决定等十五日守孝期满便去西洲向莫羽说明一切，他们俩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莫羽昏厥之后莫少华一直守在他身旁，半夜里莫羽醒来看到莫少华坐在自己身边撑在床头打盹，便又闭上眼不想打扰他。他觉得身体空荡荡轻飘飘，好像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飘在空中，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指骨相互挤压令他有踏实的感觉。刚一感受到这踏实感，他又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往外鼓胀，但被自己皮囊限制着冲不出去。这两种极端的感觉交替就像是铁匠打铁时把烧红的铁器猛地浸入水中，然后再重击成想要的形状。无法言表的痛苦使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莫少华立刻醒了。
　　“小羽，你怎么样？好些吗？”莫少华紧握莫羽消瘦的手指心疼地问。小羽的手指本来非常柔软，摸在手里很舒服，现在跟柴火棍子一样。
　　“少华哥，我难受得很，很想大哭一场。”
　　“少华哥抱着你，在少华哥怀里哭，这也没外人，你就放开哭。”莫少华将莫羽揽入怀中。
　　“想哭，流不出眼泪，我大概不会哭了，真难受！”莫羽趴在莫少华肩头喃喃地说。
　　“可能是哭得太多伤了眼睛，有时是这样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莫少华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莫羽明显消瘦的背。
　　“少华哥，心里太难受了。”
　　“我知道。”
　　“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去世。”
　　“我知道。”
　　“少华哥，怎样才算恨？”
　　“恨不得他碎尸万段，希望他不得好死。”
　　“恨一个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恨只会让自己痛苦。”
　　“那为什么还会恨？”
　　“因为不恨会更痛苦？”
　　“怎样才能又恨他，又不让自己痛苦？”
　　“忘了他。”
　　“忘了他，又怎么恨他？”
　　“那就大度一些，忘了他，不管他怎么跪在你面前祈求你，你就当做从来不认识他。”
　　“他会跪在我面前求我？他不会。少华哥，我知道了，我要想办法让他比我还痛苦，这样我就解恨了。”
　　“他不值得你为他这么费心思。”
　　“是的，他不值得，但我不甘心。”
　　望着莫羽黯淡的美丽双眼，莫少华再也说不出什么，他只能暗自寄希望于时间这个世上最万能的疗伤药。他不知道莫羽和荀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荀倪给莫羽带来极大的伤害，甚至老大人的死也跟荀倪有关。那时老大人极度反对他们俩一定是有缘故的，但莫羽不肯听老大人的劝阻，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荀倪你这个混账，你一定会受到报应，你不得好死，莫少华在心里将荀倪诅咒了无数遍。

　　卫梓和黎洛收到报信后亲自前来吊唁，吴襄也跟着母亲同来。
　　莫羽在府内设宴答谢，卫梓说：“小羽，让我们看看你的心火。”
　　黎洛惊讶地问：“才半月而已，小羽已经领悟心火了吗？”
　　莫羽点点头，手指轻轻一捻。吴襄纳闷地说：“什么也没有啊。”然而黎洛和卫梓同时惊呼到：“无色心火！”
　　黎洛对莫羽说：“小羽，本来我早就要传位给襄儿，但你父亲请求我和卫梓等你十八岁之后再传，他当时担心荀倪一人坐大，希望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还能帮到你。现在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可帮你的了，我回去后就会传位给襄儿，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卫梓说：“小羽，你领悟无色心火，获得至纯力量，已是四大祭司之首，今后四洲的重任你将要负起首责。”
　　黎洛责怪地说：“小羽还小，别这样说吓着他，要四洲祭司齐心协力才是。”她和卫梓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及荀倪，既然莫羽得到了至纯力量，那么按照预言，荀倪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荀拓的暴毙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莫羽客气地说：“父亲来不及传我的东西很多，以后我有很多需要向黎姑姑卫叔叔讨教，吴襄哥哥你懂得比我多，你也要不辞吝教啊。二年后的祭司试炼轮到北洲，我还没见过卫峰哥哥，到时再去拜访。”
　　吴襄说：“荀祭司那么厉害，你们关系又那么好，他一定会帮你，用不着我们。”
　　莫羽微微一滞转了话题说：“卫叔叔黎姑姑，我这个新祭司有没有礼物收？”
　　卫梓说：“当然有，只是我觉得你现在都用不上了。”

　　这天夜里莫羽去黎洛下榻的住所登门拜访，他在屋外设了禁制，黎洛有些疑惑却没问缘由，莫羽解释说：“有些话我不想让吴襄哥哥听到。”
　　“你想问我什么？”黎洛慈爱地拉着莫羽坐下。
　　“黎姑姑，您知道吞噬之力吗？”
　　“知道。那是一种邪恶的法术，能够吞噬祭司的力量甚至生命，是被禁止的。”“我父亲说如果被吞噬者的力量更强大，会形成反噬。”
　　“是的。对了小羽，怎么到最后是你得到了至纯力量，荀拓该不是气死的吧？”
　　“神明的旨意吧，人算不如天算。”莫羽淡淡地说，“黎姑姑，我就是要确认一下，如果不施展吞噬之力，那么被吞噬者也不可能反噬，若他被反噬，是他活该，是他先存不良居心在先是吗？”
　　“理论是这样，但是反噬对双方都很危险，因为他会抵御你的反噬，最有可能两败俱伤。”

　　“明白了，黎姑姑我没有问题了。”莫羽这才明白为何荀拓的死相那么惨烈，他直接承担了反噬之力，荀倪看到父亲死亡心念大乱被自己击溃，而自己则安然无恙。那日父亲在梦中与自己相见，说此相见之日，便是魂离之时，但他的魂魄会继续守护着自己，直到自己安然度过劫难。父亲诉说了他的计划，而一切和父亲预料的完全一样，自己利用反噬获得至纯力量。至于荀拓的死，他理解为是无意中为父亲报了仇。当然一开始他并不愿认同父亲的计划，但是父亲说如果荀倪使用了吞噬之力，那就说明他打算彻底牺牲自己，因为在没有正式获得属于自己的纯净力量之前，无法以主位神护体保命，吞噬之力会杀了自己。即便如此他依然犹豫，父亲痛心疾首地说，你想让我白死吗？你想让你的母亲白死吗？他最终答应父亲若荀倪使用吞噬之力，请父亲助他反噬，若荀倪不使用吞噬之力，则一切顺其自然。然而在最后关头，荀倪一边口口声声让自己相信他，一边使用了不顾自己生死的邪恶法术。这就是发誓爱他的人！难道神明没有听到他违背了他的誓言吗？

　　“黎姑姑，怎样让一个人生不如死？”莫羽突然冷冷地问，他的语气和眼神吓了黎洛一跳。
　　“小羽，你是一个祭司，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祭司应该帮人解脱痛苦，而不是陷人于痛苦。”
　　“并不是所有的祭司都像姑姑这样配得上祭司的身份。”
　　“小羽，你和荀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跟吞噬之力有关？”
　　“对不起黎姑姑，我不想说这些，谢谢您的赐教，我告辞了！”莫羽打断黎洛的问话，黎洛无奈地说：“时间还早，你不去和襄儿聊一会？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
　　莫羽说：“上次我去南洲，吴襄哥哥天天陪着我，这次我实在没心力陪他，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黎洛说：“没关系，你们相见的机会多着呢。”

　　莫羽去找吴襄，首先表达了自己没有尽好地主之谊的歉意。吴襄说：“我陪母亲来就是想看望看望你，怕你太难过。等在下次祭司之约到西洲了，你再好好招待我。”
　　“谢谢吴襄哥哥，最难受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多了。”
　　“母亲说荀祭司的父亲也去世了，回头你见到他帮我致意一番。”
　　“我可能很久见不到他。吴襄哥哥，很快你也要成为祭司了，咱们要多联络啊。”
　　“当然。母亲说你将成为祭司之首，到时可要好好提携我啊。”吴襄开玩笑地说。
　　“我一点没觉得至纯力量有什么特别的，我觉得是前辈们夸大其词了。什么最近似于神的力量，骗人！”莫羽不屑地说。
　　“可能是因为你修行太浅还不能完全发挥吧。你七日就悟出无色之火，而且能召唤风雪之阵，这已经够厉害了，贪心！”
　　“吴襄哥哥，贪心大概是人的本性吧。要是别人跟你说，咱们两人之间有一人可以得到至纯力量，你会不会拼命跟我抢？”
　　“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去拼抢啊。”吴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