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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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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祭司相继告别,莫羽要去送荀倪,莫清允许了,并且亲自陪同相送到五里长亭。尽管心里对荀拓父子依然充满厌恶,但那些表示感激的言语莫清却不得不说,只是任谁都能听出那些言语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或许是荀倪说的那些话起了效果,或许是莫羽觉得在外人面前不该让父亲太难堪,当莫清想表示亲近抱起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象以往一样拼命挣扎躲避。
莫清从来没有抱过孩子,他抱得很别扭,被抱的莫羽也不舒服,但莫羽只是僵硬地任他抱着,表达出一份强烈的疏离与淡漠。
分离在即,荀倪伸出手想再抱一抱莫羽,莫羽立刻探身勾住他的脖子。莫清只得放手,颇有些妒忌地看着莫羽与荀倪的亲昵。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啊?”莫羽低声问。小小孩子却也懂得离愁别恨,搞得荀倪眼睛酸酸的。
“哥哥有机会就来看小羽毛。”
“什么时候有机会啊?”
“这个~~”荀倪回头瞅了瞅父亲,看荀拓不动声色,只得说:“一有机会就来好不好?”
莫羽抓着荀倪的领襟,闷闷地点了点头说:“哥哥,你不要又骗我。”
“哥哥哪有骗你?”荀倪一说完就想起昨晚才把小莫羽骗回家,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说:“哥哥保证,一有机会就来看小羽毛。”
莫清将莫羽强行从荀倪怀里扯出来,压抑着对荀拓父子满心的厌恶和不耐,尽量温柔地说:“小羽,荀祭司他们还要赶路呢,你看这天阴的,就快要下雨了,别耽搁了他们的行程。”
莫羽望了荀倪一眼,扭过头趴在父亲肩上,直到荀拓父子施礼告别驱车离去,他都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车行了不多久便下雨了,行车速度只得慢下来。雨越下越大,车外的所有嘈杂均被雨声遮掩,在单调的雨声中坐在车内反倒觉得异常安静。荀拓闭目眼神,荀倪却不断地变换坐姿心神不定。
“怎么了?”荀拓猛地睁开眼,望着明显心烦意乱的儿子。
“没怎么,下这么大雨,窗户也不能开,闷死了。”荀倪胡乱找个借口。
“你舍不得那小家伙?”
“父亲,为什么祭司都只有一个孩子?为什么我不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荀倪反问。
“因为只能有一个祭司,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明白吗?”
“我知道,但是好想能有一个象小羽那样的弟弟。”
荀拓心中思忖片刻后说:“倪儿,莫羽就是为你而生的,他就是你的。”
“什么意思?”荀倪不解地问。
“还记得那第一个预言吗?现在已经出现第三个预言了。后两个预言的内容,当你成为祭司后自然会知道。”
“那预言不是并非应验于我与莫羽吗?”
“是你们。”
“怎么可能?预言不是说~~小羽是男孩子啊。”已经十七岁的荀倪立刻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神明在嘲弄我们这些可怜而卑微的凡人呢,他赐予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荀拓叹息到。
荀倪猛地想起莫清曾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因为这个缘故莫清才那么憎恶自己?伟大的神明是在跟渺小的凡人开玩笑吗?小羽是男孩子啊,怎么可以~~可以~~结合?或者神明所谕指的结合是指心灵的默契或感情的相投?莫府的总管说过自己跟小羽毛很有缘分,有天生的亲近感,或许这就是神明所谕指的结合吧。
雨不知不觉停了,荀倪猛地拉开车窗,清凉而潮湿的风灌了进来,头脑似乎清醒了些,但思绪却更乱了。
莫清抱着莫羽上马车,抱着他坐在自己怀里。按说五岁的孩子早已无需抱来抱去,但是莫清似乎是想把浪费了五年的拥抱都补回来,然而莫羽即使坐在他怀中,依然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莫清轻轻抚摸着莫羽柔软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父子俩便一路沉默着。
莫羽自然能感知到父亲对自己态度的巨大变化。父亲的眼神突然变了,那眼神强烈地表达着讨好与取悦,表达着怜爱与关心。他还发现自己的冷漠反应会令父亲失望痛苦,出于某种报复心理,他有意保持着这冷漠。
他依然没有开口叫父亲,而父亲也没有坚持。
别说莫羽摸不清头脑,莫清对他态度翻天覆地的变化令莫府众人也都惊疑不已,莫全德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丝莫名的担忧,他趁莫羽午睡时悄悄问莫清:“大人,是小羽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莫清惊讶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莫全德嗫嗫地说:“大人以前对小羽冷漠,小人倒能理解。但大人现在的表现就好像是拼命在补偿,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莫清张了张嘴,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想着,他都快五岁了,很快就长大成人,我想抱他的机会就很少了,所以才~~”
莫全德摇摇头:“不是因为大人您老想抱他,是因为您的眼神,大人啊,我跟你几十年了,您并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心思的人。”
莫清望了一会莫全德,长叹一声垂下眼帘。“全德,实话跟你说,小羽的命数不太好,可能会有些灾祸,我也是才知道这个。因为他是神明指定的祭司传人,命数已定,不容我等凡人算计。有几个跟他有关的预言已经被破解,按照规矩预言的内容只能我们四个祭司和预言相关人知道,因此我不能告诉你,而他现在年纪还太小,我也暂时不能告诉他。唉,想想他的命的确不好,他生下来就没了母亲,我又对他不好,他快五岁了,我都没抱过他、亲过他,真是个苦命孩子。全德,这五年来多亏有你悉心照顾他,我真是太惭愧了。”
莫全德仔细思索着莫清的话,似乎有些明白莫清昨日的怪异举止了。“大人,是否因此您不想他做祭司传人,才说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莫清点点头。“我是抱着一线希望想尝试一下,然而无济于事,没想到还被他听到,又伤透了他的心。”
莫全德说:“找机会给小羽解释一下,他会明白的。”
莫清点点头,又摇摇头。“等他再大一些,有些很复杂的事情,他还太小,理解不了。对了,全德,从今起他不去学堂了,我亲自教他。”
莫全德连连摇头。“大人您这有些过犹不及了。小孩子去学堂可以结识很多小朋友,小羽性格本来就有些孤僻,我觉得他去学堂比较好。”
“是吗?那便还去学堂。”莫清颇有些遗憾,他现在恨不得时刻待在莫羽的身边,把浪费的五年补回来。
莫全德心里再次涌起不安的感觉,大人这幅模样好像小羽时日无多一般。不过既然小羽是神明指定的祭司,又怎么会短命?
莫羽午休醒来,睁眼便看到莫清的脸庞,他先是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继而想起如今父亲待自己不同了,便胆大地直盯着莫清的眼睛,特意流露出一丝厌烦和冷硬,果不其然看到父亲眼里闪出一丝受伤的无奈。他满足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四处乱瞅,莫清立刻讨好地问:“是不是想喝点什么或着吃点什么?”
不能怪莫羽是个记仇的孩子,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小聪明和恶作剧心理罢了。尤其莫羽又是个聪明过人的小孩子,他自然会好好利用目前的局势:一个幽怨的小眼神,就能让他达成各种小小心愿。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随便瞧一眼,就会悉数摆在他眼前,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再也没有人跟他说:不许这样,不许那样。除了全德伯伯总是抱怨说,大人,您这样会将他宠坏的。
当然他也有所回报,比如他不再刻意地疏远莫清,心情好时还会给莫清一点亲昵的甜头。他觉得被莫清抱着不那么别扭了,虽然别人都说这么大孩子不该总抱着。被人抱着的感觉多好啊,他总是很享受地靠着莫清厚实的胸脯,脑袋耷在他宽宽的肩上。不过他还是叫不出父亲这两个字,反正父亲总在身边,当他想叫他时,他便扯扯他的衣袖。
渐渐地莫羽开始习惯父亲宠溺的怀抱,习惯每个夜晚父亲哄着自己入睡,习惯坐在父亲腿上读书识字,习惯父亲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而在一次不经意的呼唤之后,他也开始习惯称莫清为父亲。
莫羽已经不去学堂读书,因为学堂的先生教授的内容太少,每天就那么两段文章读来读去,他只要听两三遍就能背熟了。莫清知道作为祭司传人莫羽必然有过人之处,因此也并不为奇,便同意他不去学堂,而由自己亲自教授。
除了一些必须去做的事情,莫清把其他时间都用在和莫羽的相处上,莫全德经常在屋外听到父子两人开心的嬉笑声,心里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