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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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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上杉龙矢所言,自己昨晚不但穿着浴衣去了温泉,还和他一起饮了酒。上杉起初就邀请过自己一起泡汤,所以见人来了只以为是临时改变心意,并未起疑。上杉说他不知不觉喝多了,睡了片刻,睁开眼就未再见到自己,反而听到了纸门破裂的声音,于是匆匆赶去了厅堂。
赤羽心中推演,自己未离开房间,上杉却看到了他,上杉不可能说谎。如果能排除他昨晚见了鬼这个假设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者,他中了邪看到幻象;二者,赤羽自己中了邪,无意识中去了温泉。
赤羽起身查看自己的浴衣和木屐,因为昨日刚去过温泉探查,天气又潮,所以衣摆和鞋底仍是湿的。昨晚躺下前淋了浴,头发也依旧潮湿,难以从这些细节推断自己实际上到底去没去过温泉。三味线的声音也是同样,为何望月咲和血扇流众人都听到琴声,自己却没有听到呢。那支曲子唯有自己能弹,他们不可能所有人都听错。
且不说密室弹琴的不切实际,单从时间上也有矛盾之处,自己不可能又弹三味线又与上杉饮酒。除非上杉喝醉时自己又跑去弹三味线,这样想来自己昨晚还真是很忙。赤羽无奈自嘲。
正当他思索之时,庭院中突然传来老婆婆的惨叫。自己的房间正下方就是茶室面对的庭院,赤羽一把推开纸窗,只见一只巨大的类似狼或狗的兽尾刹那钻入庭院周边繁茂的灌木消失不见。他当即翻身越下二楼,翩若惊鸿落入庭院。老婆婆倒在地上,捂着腿上血淋淋的伤口惨叫,他连忙查看她的伤势,无暇去追那只野兽。
“有狼,有狼啊……”老婆婆面如金纸,捂着伤口呜咽。
众人也闻声赶来,赤羽替她处理了伤势。“还好没伤到骨头,老婆婆,我替你下山找个医生来。”赤羽说道。
“没事、没事了……多谢贵客,店里的伙计就会看病,往常谁有些跌打损伤都是找他开方子,过几日他也要回来了,不敢劳烦贵客……”老婆婆摆手道。
“这里要下山往返还需三四天时间,让我来医吧。”立花樱道。她过去在桃子村便为村民医治伤患,虽无医生头衔,医术却着实了得。
“老太婆,你看到什么了?”立花雷藏逼问。
“一只、一只很大的狼……老婆子在庭院里扫落叶,没注意身后,让那野兽咬了……过去就听说山里有狼,没想到会钻进旅店里……”老婆婆颤巍巍道。
赤羽走过去查看兽尾消失的灌木丛,发现灌木遮挡后的围栏破开了一个口子,足以让一人通过,野兽也能自由出入。他翻出围栏,查看外围的荒野,果然有类似狼的野兽足印,但到了远处干硬的乱石地面就难以再追踪方向了。
立花樱留在房中为老婆婆治伤,其余人又聚集在了厅堂。
“这次连赤羽也看到了,还有人被咬伤,果然有野兽。”望月咲忿然道。
“我看到类似狼或狗的兽尾,望月门主看到的那只野兽是否是狼?”赤羽问。
望月咲回忆片刻,闷声道:“或许是吧,当时只觉得太恐怖了,脑中一片混乱,或许就是一只狼吧。”
如此模棱两可的说法,还真是有几分可疑。上杉龙矢正襟问道:“望月门主,事到如今,能否请你坦言相告,你来这家枫屋到底是为了找寻何物?”
“谁说我要找东西!”望月咲又惊又怒。
“那日在温泉外在下听你亲口所说,”上杉龙矢的底线便是人命,老婆婆受了伤,他便失去了继续守株待兔的耐心,“想必各位都已知晓这里很危险了,我们应当同心协力。合作的前提,就是彼此坦诚目的。”
赤羽知晓今日之事已触及上杉龙矢的底线,便不再劝阻,任他说道:“上杉龙矢来此,是为了查探竹龙众境内四名浪人遭野兽撕咬致死的案子,这四人都在近期先后来过这家枫屋。另外……”
“上杉先生……”赤羽听出他要继续暴露神秘信件之事,唯恐他因旧事被望月咲等人拿捏,启唇欲劝,却被他抬手制止。
“另外,我收到了一封秘信,涉及当年名门闺女失踪一案。据信中言,若是想查明当年真相,就来枫屋住上七晚,”上杉龙矢盯着望月咲,“现在轮到望月门主了,你来这里究竟要找什么?”
望月咲被他的怒气震慑,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得道:“百目忍族得到情报,这家枫屋中藏有一件威力无匹的秘密武器。”
“这就是浪人们相继来此的原因吗,”上杉龙矢道,“是何种武器?”
“情报不足,但据说这种武器能杀人于无形。”望月咲道。
能杀人于无形的武器,首先想到的是毒蛊或者咒术。但即使毒蛊也不可能丝毫不留痕迹,咒术也需要相应的法器作为媒介。赤羽暗自思索。枫屋原本是游廓,为何会有这种传闻。武器当真存在,还是有心人设局呢?
此时此刻,伊织应当已经在替他查枫屋东家的底细了。
“既然目的不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拿我的东西,你们查你们的案子,”望月咲说道,“目的都暴露了,我也无需顾忌你们了,今晚开始我要把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探查一遍。你们不碍事的话,我自然也不妨碍你们查案。”
众人商议之时,立花樱已安顿了老婆婆,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上杉龙矢问。
“老人家无大碍,只是需要卧床半个月。”立花樱回答。
赤羽想起了老婆婆那个红头发的小孙女,发觉好像这两日都未见到她,说道:“老婆婆受了伤,她的孙女年纪还小,也需要人照顾。不知立花小姐方才看到她了吗?”
“什么小孙女?”立花樱诧异道,“老婆婆一直是一个人。”
赤羽看向上杉龙矢,却见他一脸凝重地盯视自己。赤羽征询道:“上杉先生,你我进店时,老婆婆说过她有一个孙女。是个看去五六岁大的红发小姑娘,当时正躲在她身后,后来跑开了。”
上杉龙矢盯着他,沉默半晌,道:“老婆婆确实有一个孙女,但是已有十五六岁了。我问过一次,她的孙女这几日去山下经营鱼店的父母家帮忙了。”
“进店时,我只看到老婆婆一个人,从没见到任何红发的小姑娘。”
众人只感到一股阴风习习吹来,不由自主地看向赤羽。半夜的三味线,温泉的身影,不存在的红发女孩。
赤羽阖上凤目,清隽的面容透出几分苍白。
“赤羽先生,西剑流公务繁忙,你或许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立花樱迟疑道,试图安慰他。
“呵呵,樱啊,你倒是会说话,赤羽他是中邪了,”望月咲掩口嗤笑,“什么半夜闹鬼,原来是西剑流军师中邪,这真是报应啊!”
赤羽睁开眼,合拢金色纸扇,起身道:“多谢立花小姐,请容在下回房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踱出了厅堂。
立花雷藏不置一词,上杉龙矢满眼担忧,也起身随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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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龙矢立在赤羽房门外,忧虑地望着他房内的灯光。他抬起手欲敲门,却又迟疑着放下了手。
赤羽坐在房中书案前,隔着一豆灯光,瞥着静静安置在房中的卧具。白瓷枕上描画着食梦貘的形象,马身象鼻、狮面牛尾,正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团噩梦吞入腹中。这卧具是红发小女孩拿进来的,赤羽仍记得她羞怯的模样。自己当真中邪了吗?
即使自己真的中邪,也不可能进入密室演奏三味线。而且此前的客人间就有传闻听到过三味线的声音。
谜团仍未解开。
赤羽打开行囊,取出了一只小盒。剑无极离开时放心不下东瀛,于是将神蛊温皇的沙蛊留下了。赤羽从未再使用沙蛊的千里传音,不知是否能联络上还珠楼的那人。
神蛊温皇生性疏懒,此刻说不准正在酣眠,就算醒着也不会时时刻刻把沙蛊带在身边。
中邪赤羽是不信的,但若是中了咒,西剑流对咒术本就是行家,赤羽已自行排除了中咒的可能。至于蛊毒,那就要问天下第一毒了。
“神蛊温皇。”赤羽打开沙盒,用清冷高昂的嗓音唤起了这个名字。
许久未再喊出这个人的名字,竟有些陌生了,赤羽心中淡淡地想。那时的针锋相对,虚与委蛇,宛如前世的恩怨一般,飘散于岁月的烟尘中。等了片刻,唯有烛火绽开灯花的声音,未闻任何回应。
这也是意料之中,罢了。赤羽正要阖上沙盒,余光却瞥见沙蛊懒懒地翻了个身。
“赤羽大人,久候了。”这从容又慵懒声音,倒是令赤羽万分熟悉。
“这世上可有一种毒,无色无味,能让人产生幻觉,或是忘记自己做过的事。”赤羽并未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神蛊温皇丝毫不介意,两人虽已久未对话,但他却像昨日才见过一般熟络,语气恬然自得地接话道:“幻觉或是失忆的毒,神蛊温皇便可制出,但若要全然无色无味那便难了。越是猛烈的毒,气味越是浓烈,这是毒之常理。当然,世上也有诸多不合常理之事。比方说,早年我曾在阎王鬼途见过一种毒,以吹气的手法施毒,能让人如坠梦中,甚至任人摆布,名为‘幻梦’。这种毒虽然无色,但照旧做不到无味。制毒之人在那一年的万灭毒会上征询同行见解,试图去掉这种气味浓烈的弊病。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他成功了没有,当然,以他的年纪大约也早入土了。”
如果是毒,那这毒是如何下的呢,赤羽陷入沉思。他来此后十分谨慎,每餐以银针试毒,坐卧也皆先查看,绝不可能通过饮食或接触中毒。若是通过气息,他也确信并未闻到过任何怪异气味。难道当真有无色无味通过空气就让人中毒的手段吗,那太防不胜防了。
“说起来,还珠楼的情报网最近得到了两份情报,或许对赤羽大人有所帮助。”神蛊温皇一向喜欢卖关子。
“开出条件吧,神蛊温皇。”赤羽不会那般天真,认为神蛊温皇会无偿提供情报。
“哈,赤羽大人快人快语,神蛊温皇自然也要以诚待人了,”温皇在沙蛊那边笑了笑,“条件就是,下次来还珠楼作客时,请赤羽先生弹一次三味线吧。”
“你……一直在听?”赤羽惊异于温皇竟知晓他曾弹奏三味线之事。
“赤羽大人不必紧张,温皇只是碰巧听到了而已,”神蛊温皇又笑了笑,“第一份情报,东瀛枫屋藏有一个秘密武器。”
这份情报赤羽已从望月咲口中得知了,没料到还珠楼的情报网如此厉害,连远在东瀛的消息都能探知。
“第二份情报,大约二十多年前,五名毒者盗取阎王鬼途的至毒‘幻梦’逃入东瀛继续改进毒物。他们曾藏身游廓之中,后来那里不知何故发生了一场大火,五名毒者就此不知所踪。幻梦之毒改进到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这份情报太过重要,赤羽一时竟忘记回应神蛊温皇。
如果游廓是枫屋,那么所谓的秘密武器,或许就是改进后的幻梦。
难道众人在不知不觉中,已中了毒吗?红发的小女孩,会是自己中毒后产生的幻觉吗?这一切与失踪的名门闺女又有什么关联呢?那封秘信又是何人所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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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龙矢终究未敲响赤羽的房门,他在自己屋内静坐。夜色已深,一个清癯人影从他的格门前无声走过。
上杉龙矢等了片刻,起身推开门跟上。走廊上无人,他下了楼,一直走到了厅堂前。纸门被立花雷藏破坏后还未修缮,黑暗之中,上杉龙矢看到三味线前站了一个人。那个人身影微动,拿起了三味线。
这会是半夜琴声的真相吗?
“你是谁?”上杉龙矢按住了自己的修罗斩。无论是谁,已不可能逃出他刀风的范围了。
那人没有回应,却反而朝他走来。
上杉龙矢万分戒备,已摆出拔刀之姿,却见那人走入月光之中,一头艳丽的红发在夜风中飞扬。
“果然是你……信之介。”上杉龙矢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