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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委屈 ...

  •   赵深在马车上,远远地便看见了凌阳伯府的匾额,眼底不由浮起一丝怀念。

      他已经近十年没来过这里了。

      上辈子他登基后,加封舅舅为国公,另赐了赵家一处更大的宅院,此处便闲置了。

      赵深余光又瞥见匾下立着的一个高挑身影,有一瞬间,恍惚以为那是沈清漪。但他很快又看清,那人是常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林恒。

      上一世,在他登基前,不论自己多晚回家,都能看到沈清漪提着一盏灯,眼含笑意地候在府门口。

      说起来,他也已经有十年不曾见过沈清漪了。

      赵深心头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又看了眼林恒站立的地方,这才走下马车。

      而门口的林恒,瞧见赵深的马车,早已迎了上来,却在对上赵深的视线时,忽觉后脖颈一凉,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林恒顿时开始在心中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才惹了二郎嫌弃。

      他一边自省,一边也没忘给赵深提灯照路:“伯爷和夫人一直在家等着二郎呢。”

      两人很快走至凌阳伯住处,凌阳伯赵珵和夫人谢氏已经闻声迎了出来,谢氏一见赵深,当下便急走两步,拉住了他的手,直握到屋内才松开。

      赵深解释道:“因为要先进宫去大理寺述职,恐怕晚归,所以便让林恒提前回府,告知父亲母亲不用等,谁知还是等到这时候。”

      “自从你去了淮南,我心里一直不安,做梦都盼着你能早些回来,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了回来,恨不能立刻就见到你,哪儿还睡得着?”谢氏边说,边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深一遍,又心疼道,“二郎瘦了。”

      凌阳伯却道:“哪儿瘦了?你看他那腰带,和去的时候系的一样长。”他问起赵深正事,“上次你写信说,淮南的事有些棘手,要多耽误一两个月,怎么这时候突然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赵深回道:“并无变故,因为查到了关键的证据,事情便了结的很快。”

      淮南税银失窃的案子,赵深上辈子已办过一次,这一世自然愈加顺手。

      凌阳伯闻言,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出门历练一回,气势倒是更威严了,我儿必定前途无量。”

      屋内还有凌阳伯的几位姨娘,以及赵深的弟弟妹妹们,等凌阳伯问完正事,大家也都围上来,问了赵深几句路上寒温,赵深客气地一一答了,目光环视一周,却依旧没看见沈清漪的身影。

      “三娘和清漪可是已经睡下了?”

      家里的三郎和三娘,都是谢氏所出,谢氏道:“三娘去了陈留你舅舅家,清漪……”

      一旁的三郎赵简,见母亲说到沈清漪便犹犹豫豫的,不由插嘴道:“二嫂被祖母撵回沈家了!”

      赵深微微皱眉,问起缘由。

      凌阳伯和谢氏只好把今天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又说道:“你姑母今天往伯府跑了两趟,这会子人还在老夫人那儿,说是已有了沈家骗婚的证据,知道你回来,只怕很快就要叫你过去。”

      话音刚落,老夫人果然派人来请,凌阳伯和谢氏同赵深一起去了,赵简四下看看,也悄悄跟了过去。

      等到了老夫人屋内,老人家先问了赵深淮南的差事,得知办得还不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父母可同你说了沈家骗婚一事?”

      不等赵深回话,一旁的姑太太赵玉容抢先说道:“这回可是证据确凿了。

      “事从卢迁身上起,我本想打点人去刑部问问情况,谁知卢迁的案子牵扯太大,刑部的人口风很紧,一句也不肯透露。无奈我还是托了杨家姨母的关系,查到当初从卢家抄出的物品清单,里头果然有一幅《山河赋》,又悄悄找懂古董字画的人看了,至少那纸张绝不是近几年的,虽不能十分确认就是沈圣人的真迹,但也能有九分。

      “还有早先那会儿,我当着沈清漪的面骂沈家骗婚,她却一声不敢吭,就那么扭头走了——谁家正经被冤枉的人,不为自己辩白一声的?就是个哑巴,他还会摇头呢!可见是被我说中了,她才心虚逃走。”

      赵玉容从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不但要办的事情没办成,还被沈清漪一个小辈,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叱骂。

      她从伯府回家后,越想越气,刚好冯道姑又来找她,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沈家骗婚的证据打听出来了。

      冯道姑为人谨慎,虽然两次的消息都是从沈清漪那儿听来的,但在告诉赵玉容的时候,却没提消息来路。赵玉容也知道她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多,早已猜到这些消息不是正路来的,便也不多问。

      赵玉容正恨沈清漪恨得咬牙切齿,等冯道姑一走,便立刻开始着手查证,硬是赶在宵禁前有了眉目,便又赶来了伯府。

      今天不出了这口气,她是连觉也睡不安生的。

      老夫人也跟着又说道:“赵家这些年虽大不如前,可也不容让人这般欺辱,这会儿我叫你们过来,就是要问问清楚,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姑太太再次抢话道:“这还有什么好打算的?沈大娘子多好的人,不比商户养的不知规矩礼节专忤逆长辈的好百倍千倍?自然是要退了沈清漪,换她姐姐来伯府的。”

      “沈家大娘子好是好,却克夫,”二夫人谢氏出声道,“她已接连死了两任未婚夫,万一她连二郎也克呢?”

      姑太太道:“金光寺的大师说,沈大娘子并不是克夫,只是命格贵重,一般人配不上罢了。”

      “这就更不能了,”谢氏道,“命格贵重的人自然要配一个命格更贵重的,二郎如今只是做了个小官,就被那起子人针对,若再有什么贵不贵重的传言,那不更成了靶子吗?我只愿他做个平平安安的一般人才好。”

      凌阳伯也道:“克不克的不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即便夫妻两人不是两情相悦,至少也要彼此尊重。沈家当初既然会骗婚,想必她家大娘子是看不上二郎的,强把两人扭在一起,恐怕不是良缘。”

      其实,他早知当初的事有蹊跷。

      他虽不是海量,但当天本就是有意借酒席与沈家谈论婚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喝得烂醉,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记不清楚?

      只因婚书上确有自己的签名,又有卢迁信誓旦旦作证,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后来之所以没对家里提及此事,只因二郎和沈清漪的婚事已是定局,说破也无益,反而会让二郎和沈清漪产生芥蒂,倒不如他承认是自己醉酒说错了要聘的人,虽然为此受了好一顿埋怨,但也好过二郎夫妻不和。

      姑太太听凌阳伯夫妻的话音,竟是还要留下沈清漪做儿媳的意思,顿时不满道:“照哥哥嫂嫂所说,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成?

      “别的不说,沈清漪对骗婚的事定然是早就知情的,保不准还是她一手谋划,这样的人,必然满肚子的坏心肠,这两年她虽然看着有几分贤良,可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哥哥嫂嫂便是不想二郎娶沈大娘子,也该把沈清漪退回娘家才是。

      “更何况,二郎成亲也有两年多了,沈清漪却至今一无所出,按理,直接休了她也使得……”

      她还有话没说完,却被二夫人哎呦一声打断。
      二夫人指着自己的婢女道:“快去给你姑太太顺顺气,瞧这一晚上把姑太太气的,不知道的,还当被骗婚的是她的儿子呢!”

      姑太太本来气是顺的,听到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反而心口一噎,知道二夫人是嫌自己管得多了,便冷笑道:“我可不就把二郎当做儿子一般看待,要不我忙前忙后为的是谁?我自己吗?”

      “为二郎好,也要先问问二郎的意思。”二夫人虽然厌恶沈家下作,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她并不觉得骗婚的事沈清漪能做得了主,况且,这两年她冷眼看着,沈清漪为人行事也着实好,她私心里是想将错就错的,不过,这也要看二郎怎么想。

      在给二郎说亲之前,她曾试探过二郎觉得沈大娘子如何,当时二郎略一思索后,竟然头一次在她面前夸赞起一个姑娘。

      二郎少时还曾在沈家求学过,虽然时间短暂,但和沈大娘子也算还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意……

      二夫人看向赵深,询问他的意思。

      在场其他人,也都朝赵深望过来。

      赵深迎上姑太太的目光道:“姑母不能因为清漪没有辩驳,就认定她对骗婚的事早就知情。

      “我和她已是两年的夫妻,自认对她还算有些了解,平日里她虽然温和柔顺,却也有一股要强的刚性,若她早知沈家求娶的不是她,她根本不会嫁过来。

      “当时她之所以会扭头就走,是不想和长辈争吵,但又实在委屈,只能一走了之,不过是她年轻,脸皮薄罢了。”

      上一世,赵深曾把卢迁的那幅“假”《山河赋》送给沈清漪,沈清漪只需把它和沈家的《山河赋》悄悄调换,沈家骗婚的事就会死无对证。但她至死都没有,可见对此事并不知情。

      也因此,有人在沈清漪死后揭发她骗婚,赵深根本没信。

      赵深又道:“至于说她两年无所出,这两年我几乎都在外地,和她待在一起的时日,加起来也堪堪半年,若这也算是她的错,我更有错了。”

      姑太太听到这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深前头的那句“年轻脸皮薄”,不正是沈清漪骂自己的时候说过的——暗讽她这个做姑母的不要脸。

      赵深这时候也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

      姑太太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赵深却已经转过身,又看向老夫人道:“沈家有错,但清漪没错,反而是这两年,多亏有她替我在祖母和父母跟前尽孝,又把家中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若就这么把人赶出伯府,显得伯府也太刻薄无情了。

      “此事闹开了,两家脸上都不好看,依孙儿拙见,不如就大事化小,清漪继续留在伯府,一切照旧,至于沈家,要他们登门赔礼道歉就是了。”

      不管赵深喜不喜欢沈清漪,都要承认沈清漪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妇,既然骗婚的事与她无关,她便不该遭受无妄之灾。

      凌阳伯和二夫人也是这样的意思,点头附和道:“这样就好。”

      姑太太却不甘心,她看向老夫人,想要母亲能站在自己这边。

      然而老太太此刻想的却是沈清漪往日的贴心:

      交代她的事,从没有办不好的,便没交代她的,她也能提前想到。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自己还没察觉,她已经先送了过来,还恰是合自己心意的。每到换季变天的时候,还会早早预备下滋补的药膳,预防自己生病……

      要细论起来,这一份妥帖,连亲女儿都比不上。

      前头沈清漪不过病了几天,没来上房伺候,结果才一场秋雨,老夫人便觉身子不爽利起来。沈清漪是否对骗婚的事早就知情,她并不在意,倒是像沈清漪这样妥帖的人,却是不好再找的。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但私心里,她也不想沈清漪离开伯府。

      沉吟几瞬,老夫人终于发话道:“可以留下清漪,但沈家必须赔给伯府一幅沈圣人的真迹。”

      说是赔给伯府,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是为姑太太要的。

      凌阳伯道:“如果卢迁手中的那幅是真的,沈家也就只剩下一幅真迹,总要留着传家,沈徵未必肯给,不如再换别的赔礼。”

      这时,二夫人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道:“我只恨自己不够狠心,二郎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从他那么点儿大养到现在,胜似亲生。我要是能像那些个偏心眼的后娘一样 ,早把他撵出府,让他自个儿单过去,这会儿也就不会耽误妹夫的晋升了,哪里还用这么费劲地找什么真迹假迹?”

      老夫人如何听不出二夫人是在含沙射影:“好一个偏心眼的后娘,这是在说我吗?”

      二夫人顿时一副才反应过来说错话的样子,急忙请罪道:“母亲多心了,母亲对伯爷何等疼爱,府里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我怎么敢造谣母亲?”

      这话听着却是愈加阴阳怪气,老夫人气得连说几个“好”字,又冷笑道:“这沈圣人的真迹我还就要定了。既然他沈家骗婚的时候,能大方地拿出一幅《山河赋》贿赂卢迁,自然也要赔我们一副才算诚心谢罪。他不给,就去告他!我就不信他真敢把事情闹大,不怕丢他先祖的脸?不怕被卫家啐到脸上嘲笑!”

      “那什么,沈家敢不敢把事情闹大不好说,可卫家,可能已经知道此事了……” 一道弱弱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响起,是方才悄悄跟过来的三郎赵简。

      屋内气氛正是火星乱迸,他一出声,倒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赵简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今日午后,我和几个朋友正在平康坊吃酒斗牌,谁知道二嫂忽然找到我,莫名其妙冲我说了好些话,什么沈家骗婚、她今后不是赵家的媳妇了、还劝我了好些有的没的。卫六郎当时恰好也在,那小子听完,登时就借口跑了,我猜铁定是告诉他父亲去了。

      “他父亲是散骑常侍,出了名的谏官,再加上他家和沈家的关系,少不了要趁机参沈伯父一本的。”

      本朝兴风闻奏事,也就是说,只要听到了不好的传闻,便可上本举报,不论有无真凭实据。

      方才老夫人和姑太太吵了一大堆,却说的都是两家私下解决的情况。可如果卫常侍真检举了沈家,事情闹到御前,那就是有什么是什么,该论罪的论罪,该退婚的退婚,再无一点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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