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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修) ...

  •   陆卫青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卷着雨丝儿飘进苏霓儿的耳朵。

      “我送你回冬雅阁。”

      苏霓儿不是个扭捏的人,晓得何时该进、何时该退。此刻的她狼狈至极,有他护着,尚且还能苟得一丝的体面。

      她乖乖巧巧地应下,朝他靠近了些。

      这把雨伞并不大,罩她一人刚好,罩他们两人显得格外拥挤。
      远远望去,一把伞下的两人似亲昵地拥在一起。

      那一瞬间,冰冷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木棉花香拂面而来,她看到他心口处绘着的猛兽张着獠牙、五爪锋利。

      太近了,

      她距离他太近了,

      近到她可以看到他白净颈项上的细小绒毛、喉结凸起的弧度,也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鼻尖溢出的粗重呼吸声......

      从前的无数个夜晚,她便是这般被他拥在怀里,红艳艳的粉颊贴在他的心口上,任由他肆无忌惮地折腾。

      那些带着痛楚的回忆,一并袭向她。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陆卫青只愣了一瞬,手上举着的雨伞便跟着她往后移。

      而他,近乎整个人浸在风雨中,除了举着雨伞的半截左臂是干的,其他地方都湿透了。
      他只象征性地挡了头。

      那高高束起的冠发湿漉漉的,额间散落的碎发被打湿后,飘散在耳后。

      分明是难堪的,他却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未曾催促过。

      她艰涩地开口:“我......”

      “无妨,”

      他似毫不介意被雨水淋湿,甚至往旁侧挪了一小步,完完全全地暴I露在风雨中,距离她更远了些,才看向冬雅阁的方向,“走吧。”

      有时候,苏霓儿会感叹,不管两人从前闹得多么不堪,陆卫青刻在骨子里的涵养都是极好的。

      两人同时前行,挨得并不近,中间隔了半个肩膀的距离。

      哗啦啦的雨点子铺天盖地地砸下来,砸在雨伞上,“咚咚”作响,汇集成一道道雨柱,从苏霓儿的四周蜿蜒而下,将陆卫青左臂上的锦袍打得直响。

      冬雅阁离茗香居并不远,就隔了一道铺着青石的蜿蜒小径。若不是下雨,几步路就走到了。

      可眼下这段不远的路,苏霓儿走得异常艰难。

      暴雨突至,小径被雨水漫过,早已看不清前行的路,只能估摸着踩在雨水中,那粉色的绣花鞋和鹅黄色的裙摆被糟I蹋得不成样子。

      苏霓儿却顾不得这些,只惶惶然护住帷帽,生怕一阵妖风吹过,将她的帷帽吹翻。

      她不想被陆卫青看到她的脸。

      陆卫青似有所顾及,行得很慢,有时候会停下来,等苏霓儿跨过水坑了再走。
      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像是在赶路,倒像是在暴雨中闲庭漫步。

      陡然,苏霓儿踩空了,脚下一滑,扑腾着就要摔倒,还好眼疾手快,攀住了陆卫青结实的手臂才堪堪稳住。

      她很明显感到陆卫青身子一僵,那手臂上的肌肉硬I邦I邦的,工整的袖口也被她抓得皱巴巴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朝他讪讪笑。

      “呵,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陆卫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俊美的脸上没多少表情,拧眉注视着远方,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幽邃,斜向上的眼尾染了些许的红意。

      苏霓儿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站稳后,最先检查她的帷帽是否异样。
      帷帽共分两层,一层是紫色的罩纱,一层是白色的绢纱。

      绢纱已经湿透了,不要紧,将紫色的罩纱护好,陆卫青看不清她的面容就好。
      可帷帽歪歪斜斜的,得弄正了才行。

      捯饬间,她的左臂到了伞外,陆卫青把雨伞往她左臂的方向斜了斜,苏霓儿也跟着往左侧移了移,那受伤的左臂依旧露在风雨中。

      陆卫青:“你左臂碰到水了。”

      “啊?”苏霓儿好不容易把帷帽戴正了,吁了一口气,仰着头问陆卫青,“你刚才说什么?”

      殊不知她对帷帽的过分在意,被一旁的陆卫青清清楚楚地瞧在眼底。

      他剑眉深蹙,没再言语。

      终于,两人到了冬雅阁。

      苏霓儿挽着裙摆跳上石阶,抖了抖脚上的泥,回身想同陆卫青说声谢谢,陆卫青已经极快地远去,消失在院子里的芭蕉树外......

      *
      茗香居内,何妈妈合上半掩的雕花窗,垂手走到殷娘跟前。

      “夫人,少爷已经送小姐回屋了。”

      殷娘还在为两个孩子欺哄她的事生气,瞧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没什么胃口,闻言总算欣慰些了。

      “他还算做了件人事。把人家伤成那样,也难怪缨儿怕他。”

      平日里筠儿行事极其稳重,怎的一回来就和缨儿闹成那样?两人之间的别扭藏不藏不住。

      一查,果真有事瞒着她。

      害缨儿受伤的人竟是筠儿!

      虽说是不长眼的板车惊到了马儿,但错了终究是错了。
      至于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殷娘都不用问,也能猜个大概。

      依着缨儿不服输的性子,筠儿脸上的巴掌印定是缨儿留下的。

      哎,真是对冤家!

      殷娘:“那混小子没厚着脸皮进去避避雨?缨儿瞧他浑身湿透了,也没说让他歇歇、拿张帕子给他擦擦脸?”

      何妈妈叹一口气,摇头。

      呵,一个二个的,还真是没心。
      郎无情妹无意,凑到一块儿去了!

      似想到什么,殷娘眉心一跳。

      “对了,你去和那逆子说,让他往后在家里莫要穿成这样。把玉扳指取了,佩剑收了.......鞋也换了!”

      年纪轻轻的,穿得那么老成做什么?

      一身的赤黑色锦袍,心口袖口绣着张牙舞爪的猎兽,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了,哪个小姑娘能欢喜?

      再看他大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腰间佩着的长柄宝剑、脚上踩着的黑色皂靴......

      她瞧着糟心!

      *
      冬雅阁内,苏霓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红木色的拔步床内,听着窗外雨打芭蕉叶的声响,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前世及笄那日发生的事。

      当时,她在上京最大的酒楼卖花。

      那日格外热闹,也不知是哪位官家在办生辰宴,竟和她的生辰是同一日。

      官家大方,赏了酒楼里的下人吃食和酒水,苏霓儿高高兴兴地用了,谁知她还没出酒楼,整个人就晕乎乎的,脑子更是乱糟糟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以为是寻常着了风寒,想着卖完篮子里的桂花再走,拖着昏沉沉的身子辗转于宾客间,却被不怀好意的浪I荡公子哥捉着调侃。

      委屈难脱之际,陆卫青急急赶来,一刀砍断公子哥的手,将她带离现场。

      可她的身子实在太烫了,根本等不及回家,勾着陆卫青的脖子倒在了三楼的雅间......

      原以为此事就这么消停了,可她入宫后,此事就被妖魔化了,以讹传讹,传得极其难听。

      反对陆卫青立她为后的那些老臣们,列举了五条苏霓儿的罪状,其中之一就是此事:作风糜I乱!

      说她入宫前在上京最大的酒楼鬼混,与众多公子纠缠不清;还在她及笄当日,醉得不省人事,被一位身穿白衣的公子带走,缠I绵整夜。

      尽管陆卫青解释他便是那位身穿白衣的公子,但群臣大抵不信,认为皇帝护妻,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那些文人墨客更是借机嘲讽她,将此事编成污I诗I乱I词,大肆流传!

      但苏霓儿甚是清楚,那天她被人下I药了。

      她不知是谁在害她,查了很久也一无所获。

      时隔多年,她至今想起,依旧疼得蚀骨。

      为了避免祸事,这些年她从未再踏足上京,且躲陆卫青远远的。可人算不如天算,眼下陆卫青不仅回来了,及笄那日很有可能同她在一处。

      她不想那日和他再有肌I肤I之亲、更不想重复上一世的劫难。

      距离她及笄只有九日了。

      在她及笄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让陆卫青离开丰县!

      可陆卫青是个孝子,担心殷娘,除非殷娘放下心结,否则他不会离开的。

      绕来绕去,还是逃不了她和陆卫青成婚的事。

      哎,

      怎么就这么难呢!

      *
      陆卫青回了墨雨轩。

      墨雨轩紧邻着冬雅阁,中间就隔了一道不高的篱笆墙。
      狂风暴雨,篱笆墙上爬满的蔷薇花也没了生气儿,焉哒哒的,好些被吹断了枝藤。

      庭院里的雨不歇,陆卫青换下一身的淋漓,沐浴更衣后,披着墨发,着一席月牙色中衣,负手站在雕花的窗畔。

      侍卫清袂扣响木门,得了允许后,抱着一沓案册进来。

      “少爷,您要的东西。”

      陆卫青有两个随身伺候的侍卫,一个是清袂;
      另一个这回没跟来,留在上京,替陆卫青处理京中事宜、打探消息。

      两人是太子从前养在东宫的部下,比陆卫青大了十来岁。八年前的东宫势变,就是他俩守在城外接应陆卫青的。

      陆卫青示意清袂将案册放在窗边的木桌上。

      此次他回丰县,暗里是为了探望病重的母亲,明面上带着官职,要处理一桩贪I腐案件。

      丰县距离上京算不得远,出了城门往北再行一日的马车便到了。

      这种地方上的贪I腐案子,除非涉及到皇亲国戚或是金额格外巨大,否则一般累不着陆卫青,当地负责的官员就能搞定。

      至于这回为何需要陆卫青亲自出面......

      陆卫青撇过厚重的案册,眸光微暗,没急着打开,望向斜对面的冬雅阁。

      天渐渐暗了,夜幕降临。

      浓郁的天幕下,冬雅阁的厢房燃起了烛灯。
      纸糊的窗户上,倒映出屋内一个曼妙的身影,戴着帷帽,随着摇曳的晚风起起伏伏。

      此刻冬雅阁就她一人,她大可不必防得这般严。

      想起她宁愿被雨水淋着伤口,也不愿被他瞧了面容,他心中的疑惑渐起。

      她怕他的,他能感受到。

      可这种怕不同于对陌生男子的畏惧,更不是担心被未婚夫瞧了真容后的不吉利,倒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防,夹杂着某种恨意,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她连和他共处一把伞下都做不到。

      他承认伤了她,也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可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拒绝了他送她去医馆的好意,更不要他的赔偿。

      她若当真分外在意她的名节,在知晓两人的关系后,就不该拒绝得如此果断。

      她分明是不愿意的,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这种嫌弃,在今日和他见面前,她并未有过。

      ......又嫌弃又防着他。
      到底,她在怕什么?

      陆卫青眸光一沉:“查小姐,越详尽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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