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人寸三

2、高中

　　高三生就算下课也很少有人出来，出来的顶多就是去了厕所，走廊上的学生已经都回到了自己的教室，穿堂的风吹来，吹起洛叶的刘海，漏出了她一双明亮的眼眸。

　　顾言意觉得时隔多年再次看见洛叶的那双眼睛，心还是会动的方寸大乱。

　　“洛叶……”
　　“不是，你是天使。”

　　顾言意的话一下就卡住了。

　　“叮铃铃”

　　洛叶吓了一跳，“我，我先上课去了。”

　　顾言意看着洛叶进了教室，倚在了教室外墙上，听着教室里洛叶的声音，慢慢笑了出来，洛叶说他是天使。

　　天使，应该挺招人喜欢的。

　　“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

　　顾言意忙拿出手机按掉，接着从窗户那里又看了一眼洛叶，走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洛叶上完两节课，都不敢回办公室，语文组跟数学组在一层，顾言意在楼上，她不敢上去。于是，她拿着课本在楼下闲逛，等到学生集合跑步的时候，她就随着队伍慢慢走。

　　学生们跑得也不是很快，高三20个班级，洛叶被1班的学生超过，被2班的学生超过，然后3班，4班，到她带的5班的时候，小胖子班长朝她喊:“老师，快点儿，跟我们一起锻炼身体！”。

　　洛叶却只是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跑。

　　当老师，的确能回忆起很多学生时代的事情，洛叶以前脑子空空，不知道想些什么，可是今天一见顾言意，回忆如流水，倾泻而出。

　　“洛叶，你怎么又不去跑步？身体不舒服？”

　　洛叶在座位上不安，点了点头，“我一直不用去。”

　　顾言意哦了一声，拿起她桌上的杯子，“我一会儿跑完去打水，给你换杯热水。”

　　洛叶动作慢了一拍没阻止成功，看着顾言意跟一群人出了教室，她才又坐下，“我，我不用怎么喝水。”

　　洛叶在教室里背书，背着背着，心思就飞了出去，外面的同学们“一二三四”的喊着口号，她羡慕不已。

　　她偷偷跑到窗边向外看，很多不认识的同学路过，跑步从来不按班级排队，都是哪个班整好队哪个班先跑，洛叶不知道自己班上的人排在哪个位置，就一直在窗户边等着。

　　等看见了班上的体委，洛叶往后面藏了藏，看着熟悉的同学们路过了窗边，她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巡查的老师进来又看见她，“今天也没去？”

　　洛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不是批评你，有空多出去走走，你们高三学习这么紧张，身体素质不能落下。”

　　“老师我知道。”

　　巡查老师走了没多久班上的同学们就回来了，男生跑了一身汗，纷纷拿着书本扇风，还嚷着开电扇开电扇。洛叶的座位不在电扇底下，不属于热门座位，她就安安静静低着头听同学们聊天。

　　桌上的书堆动了动，洛叶以为要倒，伸手扶住时看见顾言意把一杯红糖水放在了书堆上。

　　“水来了。”

　　顾言意跑的满脸红红的，眼角的泪痣也变了颜色，染着点儿绯色，好看的不得了。

　　他回到座位上往后一靠，“热死我了，水房好多人，我挤了半天才接到，高一的小毛孩都跑咱们这边来了。”

　　洛叶双手握住了水杯，“他们水房正修着。”

　　“学校这豆腐渣工程。”，顾言意说完，从衣服口袋里套出包红糖放在了桌兜里，“我，我买了姜红糖，你，你要是想喝就自己拿，我，我反正也用不上。”

　　洛叶的脸一下就红了，顾言意是认为她来了那个，所以不舒服吗？

　　顾言意扯了本书当扇子，“热死了热死了。”

　　洛叶握着水杯低声说:“我，我不是因为那个，我是，是身体不好。”

　　“啊？”，顾言意尴尬的继续扇风，然后开口说:“哦，那，那女生喝点儿红糖水也挺好的，我妈说的。”

　　洛叶没法跟他解释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对她好，就算是顺带的事，洛叶也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让同学给她带水。

　　洛叶握着水杯说:“下次就别这样了，我自己去就行。”

　　“那我不是没殷勤可献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实属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洛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疑惑了一声。

　　顾言意侧着身子枕在自己胳膊上看洛叶，“马上又月考了，同桌救我狗命，我历史实在是背不会，太多了，你历史书跟笔记借我几天呗？”

　　原来如此。

　　洛叶马上找出书和笔记给他，像是下一秒顾言意就不需要了一样，她说:“你，你随便看，想看就自己拿，你也知道在哪里。”

　　顾言意看着眼前的武功秘籍，“这几天跟你借的人挺多吧，真给我看？”

　　“也不是很多，看两节课就还给我了。”

　　洛叶大爱说话，整日闷闷的学习，成绩还不错，但距离总成绩第一总是差点儿事，可谁都没办法把第三名从洛叶手里抢走。因为洛叶常年霸占全班第三，加上历史单科常年一骑绝尘，就有了探花娘的称号。

　　班上的同学借历史笔记头一个目标就是洛叶，但又因为洛叶有些不合群，还怕她这种闷不吭声的生起气来更吓人，因为曾经班上有个成绩还不错，性格也内向的人因为笔记上多了几个字骂了人，导致全班都有了阴影。可是月考在即，成绩最重要，班上的人就都是抽签推人来跟洛叶借，借回去了前后排一起看，抓紧时间看完抄完马上还回去。

　　洛叶跟借笔记的人说过不着急还，但大家还是速看速还，洛叶也没有办法。

　　她想要让自己合群一些，但是她又觉得落在人堆里别扭，高一开始体育课在她这里就是摆设，大家都很愉快的聚在一起玩儿，只有她什么运动都做不了。

　　同宿舍的同学也不能整天陪着她坐在椅子上，而且后来大家一夜之间似乎都有了喜欢的男生，体育课当然就是小情侣增加感情的最佳时机了。

　　洛叶也就显得更加孤单了。

　　之后的班级活动，比如打扫卫生，或者元旦晚会，还有黑板报，洛叶鼓起勇气融进人群，跟同小组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可最后都因为她沉默寡言导致大家忘记了还有个洛叶。

　　洛叶常常不知所措，打扫卫生经常就剩洛叶一个人在外面擦瓷砖，擦玻璃洛叶身高不够，她就桌子上摞椅子，踩上去擦，下面连个扶着的人都没有。元旦晚会坐在角落看大家欢乐，桌子上的糖她都不太敢拿来吃，出黑板报也只是在下面给其他人递粉笔，其实洛叶的字也很好看的。

　　洛叶觉得自己是一滴油，怎么都融不进水里，她有点儿难过，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自己变成一滴水，过得很是不好。

　　一年又一年，洛叶越来越沉默，成绩却越来越好，按理说，成绩好会有人喜欢，但室友跟洛叶说，因为洛叶看起来有点儿孤僻，不好接触，所以大家都不太敢跟她说话。加上高二本来就是班级大整合，高三更是精简班级，班上的同学来来去去，洛叶经常还没记住新同学叫什么，新同学就转学了。

　　洛叶就这么孤单的学习生活考试，直到遇上顾言意。顾言意不是洛叶班上的，学校精简班级，把人数小于40的打散分到其他班，顾言意就被分到了洛叶的班。新同学往往坐最后，第一次月考之后，重新分座位。

　　顾言意个子高，就算他成绩还可以也到不了前几排，而洛叶因为不想搬着桌子来回动，所以座位一直都在第五排靠窗的地方，老师也不说什么。

　　洛叶的同桌一直在换，她也不在意旁边坐着的是谁，所以当顾言意搬着桌子放到她旁边的时候，洛叶也就是看了他一下。

　　顾言意倒是自来熟，“洛叶，久仰大名。”

　　洛叶点了下头，哦了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看着顾言意的笑脸觉得有点儿尴尬，然后手指就开始抠橡皮，指甲一下一下插进橡皮里，她搜肠刮肚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头看书了。

　　顾言意觉得冷气过境，于是小心把自己的桌子跟洛叶的桌子合在了一起，然后慢条斯理，轻拿轻放的把自己的课桌整理好。

　　一星期，整整一星期，洛叶一句话都没跟顾言意说，顾言意觉得他的新同桌也许可能大概不喜欢跟他当同桌。

　　果然成绩优秀跟成绩良好之间也有代沟，顾言意想。

　　不过，他同桌娴静聪慧，笑起来也好看，瞧不上他也是可以理解的，顾言意下定决心再加把油，争取名次再往前冲一冲。但月考成绩出来，他跟洛叶之间还是有六名的差距。

　　顾言意看完成绩单回去，洛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一楼只有上午十点多才能见一会儿太阳。阳光照进来，洛叶皱了皱眉，顾言意马上就拿起桌上的书挡住了阳光，洛叶往胳膊里埋了埋，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来，顾言意脸上也露出了个笑。

　　顾言意给洛叶挡了十分钟的太阳，上课铃的瞬间，顾言意吓了一跳，拿着书当扇子扇，“哎呀，热死了。”

　　洛叶睡起来一脸懵，压的小半张脸红彤彤的，顾言意的目光一下就移不开了，他忽然觉得刚睡醒的洛叶，脸红红的很可爱。

　　后来，顾言意实在是想不通洛叶为什么不跟他说话，像他有个有样，成绩也不糟糕，怎么洛叶就没话跟他说？他酝酿了好几天终于问出了那句，你是不是讨厌我？

　　洛叶说她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顾言意想这要怎么回答，说什么都好，天气、食堂的饭、班上的小八卦、甚至黑板上的字，教室里的花，什么都能说。洛叶问他想听什么，顾言意忽而就想起那一日，他看见洛叶拎着课本，坐在操场的长椅上，一个人孤单又美好的小声念着《逍遥游》。

　　于是他说，《逍遥游》，洛叶就拿了课本给他念《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顾言意觉得自己同桌真温柔，能让人寤寐思服的温柔，语调如天街小雨，能让人一下就安静下来。

　　顾言意小心翼翼的跟洛叶说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同桌善良的不像话，她如一株枝头静静开着的玉兰，给他的高三添了一抹宁静。

　　但时机不对，他们要考大学，这时候最忌大乱，虽说洛叶看着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她实在是像一大片湖水，万一自己这块小石头激起的涟漪扰乱了一片平静，那他不是大过吗？

　　那可以从别的地方关心，顾言意小心翼翼，一而再再而三，终于让洛叶注意到他这个同桌的存在。

　　但顾言意也发现洛叶有点儿奇怪，比如中午睡觉，时常会看见洛叶惊醒，眼睛里一片恐惧，目光没有焦点，顾言意看着同桌一脸茫然无措，就觉得好心疼。再比如，老师一旦拖堂，洛叶就坐立难安，老师一下讲台，洛叶就着急要出去。

　　还有，洛叶经常很疲惫，她本来就很瘦，脸上的肉越来越少了，顾言意就开始给她带牛奶，洛叶再三表示不用，他还是把牛奶倒进了洛叶的杯子里，就是洛叶喝的很少。

　　顾言意不知道洛叶喜欢吃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变着花样给她带东西吃，终于给他试了出来，洛叶对果干比较喜欢，尤其是梅子干。他因此有了目标，隔几天就给洛叶买包梅干，还是一小包一小包的那种，如果送一袋给洛叶，她九成不会收，所以要采取策略，少量多次。

　　到高三后半学期，过了一个寒假，顾言意再看见洛叶心里高兴极了，但洛叶有点儿没精神，他问她怎么了，洛叶说有点儿头疼，她想睡觉。说完，洛叶就趴下，就给了顾言意一个后脑勺。

　　顾言意怕周围的人吵着洛叶，跑前跑后的跟同学们说，他同桌有点儿不舒服，说话小声点，玩闹的不要。大家纷纷回头看了看洛叶，都安静了下来。

　　顾言意如大侠一般答谢，“多谢诸位英雄，他日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要你谢？你是洛叶的代理人？”

　　“我是她亲同桌。”

　　“也就是你，洛叶换了那么多同桌，你不觉得她很闷？怎么受得了啊，咱们现在正活力四射，洛叶就很影响气氛。”

　　顾言意摇头，“NoNoNo，你说的不对，我同桌那么好，娴静如娇花照水，怎么会影响气氛，你什么眼光，有空换副眼镜。”

　　周围一片笑声。

　　“嘘嘘嘘，小点声。”

　　趴着的洛叶并没有睡着，她只是精神有点儿不好，过年在她的生命里不是什么好事，父母总要吵架，家里气压低的很。她家距离学校又远，要坐两个多小时大巴车，洛叶晕车难受，一下车就吐了，好不容易赶到学校，头又开始疼，她忍着头晕眼花进了教室，想趁着老师来之前补充点精力。

　　洛叶默默听着周围的动静，听见顾言意小声拜托其他人小声点，听见顾言意谢谢大家，也听见顾言意说她娴静如娇花照水。洛叶埋在胳膊里的眼睛泛起潮意，顾言意，顾言意，顾言意，他怎么这么好？

　　所以，洛叶才在顾言意问她要不要考一所大学时，洛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只不过，世事无常，洛叶没报他们说的那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