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传》李3

7、第七章

　　虢文公颇为威严地站在一长排宫女面前，宣王后宫五千佳丽在他面前一直排到宫门口，好似没有尽头一样。
　　虢文公手拿着朱笔，旁边的两个下人吃力地托着一大卷的竹简，上面写有五千宫女的姓名。那竹简展开来直铺了长长的一条走廊。下人大声念道：“苍月儿。”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出列答道：“奴婢在。”
　　虢文公慢慢悠悠地靠近那女子，上下打量起她来。那女子皓腕一抬，将一串猫眼般大的珍珠
　　塞到虢文公手里，娇笑着轻声道：“请大人看仔细些。”
　　虢文公袖子一卷，掩住了手掌，不动声色道：“此女眉高嘴阔，怕不能得杞王欢心。报下一个罢。”
　　下人又念道：“喜春。”
　　又一女子在另一边道：“奴婢在。”
　　虢文公踱到那喜春身前，那喜春却只是红了脸，没有任何表示。虢文公等了一会，鼻中哼了一声，一拂袖，朱笔一挥，在竹简上的“喜春”姓氏后勾了一笔，道：“得中一名。”
　　下人忙拖了长音高声道：“得中一名――！”那喜春眼圈顿红，早有老妇过来将喜春领入偏殿。
　　如此这般，长长的竹简已报过了一半，虢文公也已收了无数的重礼瑰宝。那些没有献宝的宫女均被他大笔一勾，从五千佳丽中被选了出来。
　　下人已高声报道：“得――中――四百七十二――名――！”
　　下人又念竹简道：“夫秦。”
　　下面无人应答。
　　下人再次念道：“夫秦！”
　　虢文公一皱眉，道：“谁是夫秦？”
　　众宫女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有人说话。
　　虢文公脸色越来越沉重，又问道：“夫秦在哪里？”
　　有个宫女战战兢兢地在下面道：“回大人，她……她没有来。”
　　虢文公大怒道：“还不快去找来！”
　　立刻有两个与夫秦交好的宫女一边提了裙子朝后宫跑去，一边四下里喊道：“夫秦，夫秦！” 虢文公气得胡子直翘道：“当真反了不成？没有一点规矩！”
　　这个虢文公口中的没有一点规矩的夫秦在哪呢？谁都没有想到，此刻她正与宫中几个小厮捉花间的蜻蜓。
　　那两个宫女一路找来，见到她时直拍胸口，道：“原来你躲在这里玩得起劲，倒害我们大家空担心了一场。这可好了，快快随我们去吧。”
　　夫秦笑道：“去哪儿？”
　　一个宫女道：“咦，难道你不知道吗？大王派人来从我们当中挑选八百个，赐给杞王。”
　　夫秦听了，立刻扔了手里的物什，道：“杞王？就是那个一夜之间引来天上的神火，烧了姜戎十万蛮兵的那个杞王么？”
　　另一个宫女掩嘴笑道：“可不是他么？前几日你不是还和我们唠叨，说你若能见他一面，就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了。”
　　夫秦也不回答，撒腿往外便跑。那两个宫女在后面赶着道：“喛，你倒是慢些儿。你有没有带礼呀？”
　　夫秦早跑得没踪影了，当然也听不见她们的话。
　　一个宫女笑道：“这丫头，听了杞王的名字，好象比听到大王的名字还要高兴。真是个疯丫头。”

　　夫秦气喘吁吁地跑到五千宫女中.
　　虢文公不满得看着她，只见她虽香汗淋漓，云鬓散乱，却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他空活了这一把年纪，心里也不由一阵惊叹。
　　虢文公来到夫秦的面前站定，道：“你是夫秦么？”
　　夫秦点点头，道：“大王要为杞王选妃么？”
　　虢文公并不回答，他在等夫秦送他礼呢。可等了好一会，夫秦也不知是真个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只是用一双妙目瞧他。
　　虢文公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若不想被选中，你可知道要怎么做吗？”说话间，他伸出手来做了个手势。
　　夫秦认真地看着虢文公道：“我要被选上。求你把我选上吧。”
　　虢文公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瞅着她，别人都唯恐自己被选上，这女人竟自个求着要被选上，当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对自己的暗示置若罔闻，也使他大为光火。
　　虢文公清了清嗓子，道：“得中一名。”写有夫秦名字的竹简上又多了一笔记号。
　　下人高声宣道：“得――中――四百七十三――名――！”
　　就这样，夫秦，便成了八百宫女中的一个。
　　夫秦生于官宦人家，十三岁就进了宫，可入宫五年，连宣王一面也没见着。
　　如今随了其他宫女一同出宫，别人都是愁眉不展，唯独她就象刚出笼的鸟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打心眼里感激那个未曾谋面的杞王，是杞王让她能够逃脱王宫这个高墙深宅的禁锢。
　　她在心里不止一遍地下决心道：“哪怕那个杞王是个路边的丐儿，我也跟定他了！”

　　杞王府的后花园里八百宫女默不作声，静得只听见园中花草间鸟儿的鸣叫。
　　夫秦低垂了头，没事人似地把玩着衣裙上的流苏，轻咬了嘴唇暗想：“城中的百姓都把他传成了跟天人一般，说他能召来神火，烧了姜戎十万蛮兵，又能安邦治理天下，很是英明神武。我见了他的面，该当说些甚么才好呢？”
　　她把刚信手采来的花瓣撕成一片片的，红红的盛满她白生生的手心，煞是好看。她想了很多，想到一些似乎很遥远的事情，脸上洋溢着痴笑，容光焕发。突然又想到甚么，生起气来，恼怒地将手里的花瓣碎片恨恨地撒在地上，仿佛这些没有生命的花瓣惹恼了她。忽然她又笑了，看着地上的花瓣低声说道：“看你还神气么？”
　　长长的回廊尽头传来武士高声的吆喝：“杞王到！”就这么一声紧似一声地传进来。
　　院落里的八百女子尽皆动容，齐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脚步声慢慢悠悠地打远处响起，一步步就象踩在每个人的心头。
　　夫秦咬着嘴唇，想抬起头看看那个令天下百姓感恩戴德的杞王的模样，但终究没有胆量。
　　脚步声在一众女子面前停住，就听虢文公献媚地道：“杞王，这是大王亲自挑选的八百宫女，请您过目。”
　　她心里想道：“他到底长得如何？该不会是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咭”地笑出声来，立时发觉不妥，忙用袖掩住嘴。
　　虢文公喝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不怕坏了杞王的兴致么！”
　　那惹人心烦的脚步又响了起来，这回却是朝她这边走来。她的心头犹如揣了只小兔，剧烈地跳着，心道：“我可是惹他不高兴了？”
　　一双鹿皮软靴映入她的视线，停下不动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抬起头来。”
　　这声音丝毫没有一点霸气，但却透着威严，令她不由自主地羞怯地仰起脸。
　　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弯腰正打量着自己。她又用衣袖掩住了嘴，她怕自己会惊叫起来。她竟是想不到天下还有这般好看的脸，天下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那男子笑着问她道：“你叫什么？刚才为什么笑呢？”
　　她目光迷离，心里只是默念道：“他便是杞王？他便是杞王么？”
　　虢文公不满地斥道：“杞王正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脱口说道：“咦，怎么你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青面獠牙？”话一出口，她就脸红了，直红到了脖子根。院落里的女子倒有一半笑了起来。
　　杞王也笑了，奇道：“你是听谁说的？”
　　她只好硬了头皮，委委屈屈地道：“城里的百姓都是这样说的，传得满天下都是，有鼻子有眼的，还有说你是天上下来的，一双眼睛比牛皮鼓还大，能一口气吸干黄河里的水。天上打雷就是你在打喷嚏。”
　　杞王笑道：“是么？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他转身穿过长廊，撇下跪满花园的八百宫女，只顾自往里走。
　　只听得虢文公一路小跑地追着问道：“杞王意下如何？可是有看中意的？”
　　杞王略带不满地说道：“可真是胡闹，我才不要女人呢……”声音转个弯，便听不到了。
　　夫秦心里有些失望，难道刚才自己的莽撞真的惹恼了他么？她忽然惊觉想道：“唉呀，我竟忘了告诉他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