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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是非 ...


  •   吃完早饭之后,张丰要去河边洗碗,张裕抢过来说:“我去洗。”张丰就松了手由他去洗,自己支了筛子筛起土来。
      张裕这顿碗洗得相当慢,等张丰差不多筛够了今天用的土,他才从河边回来,却仍然没有出门的意思,说了句“我去端水。”就又跑到河边去了。张丰猜他是在等家喜,也就什么都不说,由着他去磨蹭,果然,当家喜的身影出现在河对面时,张裕立刻就丢下手里的事情跑掉了。
      张丰看着这两个隔河打着手势的人很是无语,明明家喜来家里邀裕儿更方便,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到河对面去打手势,而且打完手势后两人并没有汇合,竟是各走各的,谁也不理谁,真不知这又玩的什么。张丰笑着摇摇头,继续起窑,把冒着热气的陶器搬进窑洞收藏起来。
      张裕走的时候带了干粮,他不回来吃午饭,张丰一个人也懒得生火,饿的时候也是啃几口干粮了事,村民的下午饭都是在半下午的时候吃,张裕便和家喜一起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家喜回家吃饭,张裕喝了一碗水就开始和张丰一起给陶胚上釉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马家兄弟一身灰头土脸的从张丰家门口走过,哭咧咧地冲两人喊:“你们等着,俺叫俺爹来收拾你们!”
      张丰皱着眉看那兄弟俩走远,问张裕是怎么回事,张裕低下头说:“他们两个想打我,我跑了,他们摔坑里去了。”
      张丰见张裕一脸害怕的样子,心疼之下火气直往上窜,低咒一声:“该死的,这也能怪到别人身上!真是欺人太甚!”想了想对张裕说:“裕儿,你现在去村口看着,如果马家的人来找咱们的麻烦,你就赶紧到里长家请他主持公道。小心点,别被马家的人发现你,知道吗?”
      “嗯。”张裕慌乱地点点头就向村里跑去,张丰看看摆了一地的陶胚,只得捡稍干些能拿起来的尽量往窑洞里搬,而那些刚拉出来的生胚却只能这样放着被人糟蹋了。
      张丰把转轮塞进窑洞,看看还有时间,又把筛子拖到高处放好,还没等下来,就听见喧闹声,张丰知道找碴的人来了,赶紧下去,手握着木锹护在窑洞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是不等马家夫妇杀到跟前,她誓死保卫私有财产的决心就开始动摇了,因为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如果真打起来,自已在这家人面前只有挨打的份,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想到会被姓马的男人殴打,被女人和小孩扯头发抓脸(她忘了自己没头发了),她的勇气就飞快的溜走了,觉得还是逃跑比较明智。
      可惜已经晚了,马家四口已经逼到跟前,并封住了她的逃路,张丰虽然惊慌好在并没有失措,正想推开最小的木生冲出包围,不料马家男人一巴掌挥过来打在她的脸上,顿时张丰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疼起来,左边耳朵也被这一下扇得嗡嗡响。
      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根本不用帮手,所以马家另外三人并没有动手,只是把她围起来不让她跑,这时见张丰挨打就都露出快意的表情。
      张丰懵了,原本横握在手里的木锹,在她萌生退意的时候已经拖在地上,这时更是几乎脱手,然而张丰只是愣了一下,强烈的屈辱感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面色狰狞地挥舞着木锹,疯了似的乱扫一气,一边扫一边怒骂:“狗娘养的!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金生和木生一个被扫中肩膀痛呼不已,一个被吓得脸色发白,马长顺和马李氏虽然合力夺下了木锹,却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木锹被夺下之后,张丰返身窜进窑洞,窑洞的洞口并不是开在平地上,而是在离地面两尺多高的地方,这个高度还在张丰腰部之上,她居然纵身一跃就扑进去了。窑洞经过近二十天的不断扩展,空间已经颇大,高度亦可容张丰直立,张丰站在洞口处,红着眼睛吼道:“该死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逼急了我哪天烧了你家的房子!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
      今天跟来看热闹的,照旧是些小孩子,这时都有些被吓到了,连起哄都寥寥无几,都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马长顺也有些犹疑,看那孩子的疯劲,没准真会这么干,历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两个无家无业的人,真跟自已较上劲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可是输人不能输阵,不然还不被人笑话死?于是马长顺扬起木锹恶狠狠地说:“那我今天就先拍死你个小杂种!”
      张丰嚷道:“你拍啊!你拍啊!我就不信这个国家的法律就能任人践踏!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个国家的法律是不是不容践踏还真不好说,但它不会让像马长顺这样的小民践踏那是肯定的,而马长顺倒也没有狠毒到为了这么点事就把人打死的程度,因此他也只能虚张声势而已。但是,他虽然不敢打死她,起码也要打几下出气,他儿子吃了亏,现在他一家人都吃了亏,他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丰见马长顺举锹打来,立刻退进窑洞里面,把刚刚搬进来的陶胚拼命地扔出来,马长顺没有防备,差点被一个陶胚砸中,外面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刻一哄而散,全都躲得远远地,就连的姓马的一家也躲到了边上,马长顺吼道:“小杂种!我看你扔完了之后怎么办!到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孩们又鼓噪起来,马长顺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再也不管什么鱼死网破的威胁,只等张丰没什么东西可扔的时候就冲进去打她个半死!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里长总算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大叔和一些别的村民,而跑在这些人前头的则是张裕和家喜。
      张丰在里长的喝斥和徐大叔的劝说下停止了陶器轰炸,里长斥责了张丰和马长顺几句后,便问起打架的原因,张丰愤怒地吼道:“他家小孩欺负我家裕儿,自己不小心掉进沟里,姓马的一家居然打上门来——这叫什么道理?!我们姐弟有什么错?难道他们欺负人的时候我们不仅要老老实实受着,还得保护着他们别出意外吗?就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讲理!我不信你们这里会有这种道理!全天下都没有这种道理!”
      里长板着脸对马长顺说:“长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孩家打打闹闹有理没理的也就罢了,你一个大人总掺和进来,岂不让人笑话!”
      马李氏立即大呼小叫地叫起屈来,“这小杂种说谎!我儿好好的在山上拾柴,根本没欺负谁,是她兄弟那个小杂种算计我儿,事先设好陷坑,再故意引我儿追他,才使他们掉进坑里的,这小杂种——对了,还有徐家小子,他们俩看见我儿落进陷坑里,不但不拉他们出来,还在上面拍手称快,里长您评评这个理,我们孩子又没招惹谁,岂能白白受这外乡人的欺负!”
      徐大叔听她提到家喜,喝道:“家喜!你又给我招惹是非!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家喜喊道:“谁招惹是非了!是金生和木生追打张裕,运气不好踩到别人捉野兽的陷坑里,关别人何事!我笑一声还犯法了不成?”说完碰了碰了张裕。
      张裕立刻明白过来,大声说道:“金生和木生总是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们,只能一看见他们就跑,哪里知道他们会那么倒霉!说不定是老天爷惩罚坏人呢!”
      两个孩子的话,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撒了谎,这一下马家人更是不依不饶,家喜和张裕相顾傻眼,都懊恼地低下头去,特别是张裕,从马家兄弟经过自己门口,说要叫爹娘来收拾他们起,心里就一直又后悔又害怕,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就更加内疚不安起来,低着头走到里长面前,含着眼泪说:“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不关我姐的事,我没对她说实话。”
      马长顺叫道:“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吧?现在他自己都承认了,不是我儿欺负他们,是这小杂种算计我儿,我……”
      “你才是小杂种呢!”张丰愤怒地打断了马长顺的话,她原本不想和人对骂的,可这家人口口声声地骂她和张裕是小杂种,她忍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全家都是小杂种!你骂谁小杂种呢!我们的父亲熟读诗书,通晓礼仪,我们的母亲贤良淑德,我们一家都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人,你们一家是个什么东西?”
      她从窑洞口跳下来,把张裕拉到自己身边,面向围观的人大声说:“裕儿有什么错?他们两个欺负裕儿一个,他打不过,难道还不能想个法子取胜吗?况且又没把马家那两个小坏蛋怎么样,他们何至于这样不依不饶的?还不是欺负我们年纪小没有依靠吗?别以为我们一定怕了你!欺软怕硬的王八蛋!”
      “好了好了!”里和站出来说,“你这个孩子也是厉害得过分!张家小娘子,你也不能太惯着自己兄弟,长顺,你以后也要改改这护犊子的毛病。今天这件事你们两家都有不对,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不可再生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又转身对围观的人说:“行了,都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下地呢!”一边赶着众人往回走,一边嘟囔道:“成天吵得鸡飞狗跳的,也不怕邻里笑话!”
      马长顺还有些悻悻然,自有人拉着他走了,村民们渐渐散去,徐大叔安慰了张丰几句,也拉着家喜要走,家喜怕回去挨揍,嚷嚷着要在这里帮忙收拾残局,撤着身子就是不肯走,徐大叔照着他脑袋随手就是一巴掌,骂道:“还说帮忙?你除了添乱就不会别的!”拉起他就走。
      人一散尽,张丰就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的似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张裕偎在身边,怯怯地叫了声“姐——”,张丰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姐姐没事。”
      “裕儿不该惹祸。”张裕愧疚地说。
      “不怪裕儿。累了吧?咱们进屋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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