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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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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他依然爱和鬼差聊天,壬癸最近也颇有兴致,给他讲了不少无常殿里的鬼魂趣闻。今天壬癸所讲是“很久以前”一名姜姓陈州女子生前不为夫所爱,死后入无常殿仍要求与夫君一同转世的所谓“趣事”,可惜到底有缘无分,她的夫君早已转世,不久之后她也不得不自投轮回井去了。
他感叹真是其心可鉴,一事未了还要等生生世世,壬癸斜睨他一眼说云天青你没这资格说人家。他撇嘴回答说你懂个屁,我若和她一样,早和夙玉一起转世去了。
壬癸翻个白眼,“.....不过.........那夫君也算倒霉,估计他生前也挺为难的..........”
“这怎么讲?”他问。
“你想......”壬癸道,“......这么个他不喜欢的人又喜欢他,他不想要的东西她又偏要给,累也累死了......唉,不做人这些年,人真是越来越奇怪......”
他一时噎住,壬癸一开始还絮絮说着,后来见他沉默的奇怪,也停下了唠叨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沉默片刻,他抬眼,“只不过我想起一件一直逃避的事情......我也纳闷我为何能瞒自己这么久......”
他忘记一点,师兄他,可能从来不需要他的等待。
然后无数枝蔓的念头便纷纷从被压抑的心底纷至沓来。
他猛然想起他想过夙玉想过琼华想过妖界想过天河璃儿却独独没想过玄霄,他等他是因为欠他,却不是因为他需要。他一向为别人算尽身后事,却说不清这一次等待有几分价值。
只不过他认为对,就坚持下去。
他并不在乎值不值得,可他再不能不顾及师兄的感受,这道歉对他可能是寄托也是解脱,对师兄却可能只是一场拖累。
他想起那天师兄在醉花荫说过的话了。
那天在醉花荫里,他看到男子眼中倒映出天悬星河,那片深邃眸光里不复永恒沉默。
他沉默许久后,身旁传来师兄平静如一塘死水的声音:
“我只不过..........想要无牵无挂前行而已。”
云天青要转世成为鬼界最新最惊悚的新闻,在一众鬼差闲来无事无事找事平地起波澜的光荣传统下,硬是在轮回井旁搞出一场“云天青欢送会”。
他唇角微挑,人总是到了离开时才被记起,正如那时的琼华派,若非他与夙玉下山,当时乱成一团一心屠剿妖界利欲熏心的琼华派怎会想到派中还有云天青这一号闲人。
冥河摆渡人黑衣褐笠仍然如常,他却半是自作多情地从中看出伤感来。
韩北旷说 “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要走了”。
他耸耸肩作出洒脱模样,“冥间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这你也知道。”
“不久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摆渡人叹口气,“........你为何又决定转世?”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我忽然发现,我是由于歉疚而留下,而这歉疚....或许对他只是负担。”
“师兄,你为什么要修仙?”
“我所要的,不过无牵无挂前行而已。”
所以沉在记忆洪流里的人,他一个就够了。
他昂起头一拱手,转身向轮回井走去。冥河摆渡人微微伤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不道歉了?”
“我自以为的确应该道歉....”他转回头一笑,目光澄澈悠远,却闪过温润的暖光:
“可他并不需要。”
他笑笑向前走去,鬼界的远方是一片茫无边际的雾,但一片阴霾中却隐隐有金色的光芒裂隙出来。
“你何以认为我不需要?”
他惊愕回过头去,迎面而来是灼烈霸道的阳炎,长发飞扬衣抉飘飘的男子立在他目光尽头,身形伟岸眉目如初。他想起刚入琼华之时那人也是这样一幅气势凌人的模样,所以他起初拼了命地暗地里练功,其实只是不想让他看扁。
而如今,他眉目依旧站在他岁月的尽头。
他这回展开一个真正的笑容,语气里笑容里是歉意是释怀是安慰还是夹一点欢欣此刻都不再重要:
“师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