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不不吃土豆

12、一点大误会

　　《远方的风》迄今为止总共有一百一十六集，其中有一集视频内容让傅洛印象最深刻，是讲台风过境后的乡下养鸭场。

　　原本要拍流星雨的，结果赶上阴天，车又坏在半路上，流星没拍着，索性架起摄像机拍收留孟津他们一行人过夜的养鸭场老板。

　　住了两天，吃了两天炖鸭胗卤鸭头八宝鸭酒糟鸭。
　　车修好准备离开，台风一刮，暴雨一下，泥石流封路，大水淹了几亩地的养鸭场，房子塌了，……含着金饲料长大的鸭子最后淹死在它们主场上。

　　他们被困在塌方石堆上，断网也没信号，眼看雨越下越大，脚下水位越深越高，摇晃又模糊的镜头里是养鸭场老板用一口塑料普通话念叨着：“大意了，我从小都以为台风是学校停课的幌子，谁知道原来是狼来了的教训。”

　　老板是视频主角，拍了他两天，两天下来完全没心思介绍养鸭场，而是一个劲儿要求孟津按《舌尖上的中国》出场方式给他拍视频，然后给孟津展示鸭的十八种做法，普通话也不标准，还特喜欢给自己加画外音。

　　大水淹了之后，一心想着找看看哪只鸭没死透，就地生火烤鸭，可惜雨大，生不出火。

　　视频结尾是救援队的车灯照亮了这几个瑟瑟发抖的人，在这之前，他们一起研究了鸭的三十六种做法。

　　这是孟津许多人物视频的风格，包括王素芳的故事，或者住在桥墩下的流浪汉，都不会渲染绝望，不管是流浪汉还是边缘群体，每个人都充满生活气息，有时候还很滑稽。
　　而绝望，是从那种真实的生活气息里隐隐渗透出来的。

　　视频风格也许来源于幕后拍摄者的映射，但傅洛至今只看得出孟津这个人身上的滑稽和生活气息。

　　孟津耳朵通红，回酒店的一路都在沉默。傅洛记得孟津在他拍的视频偶尔也有过喝酒的片段，这人酒量并不小，至少不该是现在这副晕乎的样子。
　　下车站不稳，进电梯就缩着身子靠在角落里，在酒店走廊上，傅洛想提醒他叫客房服务送醒酒汤，可刚一开口，孟津就好像条件放射似的迅速弹开。

　　“你哪不舒服？”傅洛问道。
　　孟津摇头摆手，大步走到他的房间，开了门却没进去，脑袋抵在门上撞了撞。

　　“哪里不舒服？”傅洛走进又问了一遍。
　　孟津还是摇头，他的眼神有些飘，耳朵到脖颈都是通红的。
　　傅洛理智上在猜测他是不是吃到过敏的东西，然而那条负责管理情感的神经在思考此刻的孟津是不是很像一只走丢的小鹿。

　　孟津看起来迷茫又警惕，转头盯着傅洛看，再慢慢凑近，走近后伸起一只手抚上傅洛的脸。
　　酒店走廊光线明亮，孟津清楚地看见自己手背上连青筋都在跳动，也看到傅洛没有一丝变化的神色。

　　傅洛还是用着不冷不淡的口吻问：“到底哪里不舒服？”
　　孟津定定地看着傅洛，半响才叹了声气，收回手，打了一下酒嗝。

　　酒气蔓延，傅洛皱起眉头往后退开。
　　孟津转身钻进房间，一句话没留。

　　这晚对孟津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因为他认床；
　　因为白浩收到了一档国民综艺的录制邀请，高兴得再也不拿信号不好打发人，一整晚都在自顾自地给孟津讲解他的珍藏GV怎么下载怎么解压；
　　也因为孟津开始发愁了。
　　事情一旦需要严谨面对，孟津就不会再往外求支援，这会儿换成他敷衍白浩说自己信号不好。

　　天快亮了孟津才睡着，然后白天消极怠工，除了给傅洛发去王素芳女儿的地址之外，一直躺床上半睡半醒的。

　　说巧也巧，孟津迷迷糊糊这么待了一天，天黑之后实在是饿，出门觅食就让他在酒店大堂看到傅洛上了一辆车。
　　隐约还能看到车上有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车门未关，孟津刚好看到傅洛一上车，那个女人就抬手摸着傅洛的脸。
　　和孟津昨晚摸的是同一边的脸……

　　孟津拔腿追出去，但只看到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傅洛和那个女人都笑得很开心。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孟津原本打算开车去找家餐厅吃顿好的，最后也没动，没走远，就待在酒店大门对面的便利店啃面包喝矿泉水。

　　然后两眼死死盯着经过酒店大门的车。

　　主要是他给傅洛打电话了，叫他一起吃火锅来着，但傅洛回完“抱歉还有工作要忙”就匆匆挂断通话。
　　孟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八点。

　　晚上八点穿一身休闲装上一辆漂亮女人的车忙工作，很难让人不多想。

　　孟津捋了三小时，啃了好几个面包后捋明白了，这种感受就好像自己找到一个不错的素准备拍了，结果别人先一步拍好并且已发布。
　　他等到将近凌晨十二点傅洛才出现，只有司机开车，已经不见了另外那个女人。

　　一看到车影，孟津就急匆匆奔出便利店，但他在过斑马线刚要喊傅洛的时候，有人早他一步。

　　“傅洛！”
　　是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孟津闻声望去，认出了是韩思思孩子的爸。
　　孩子爸气焰很高，咬牙切齿喊了两声傅洛，走近后却语气慢慢变得有些哭丧，他对傅洛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放过我吧，我求求你行不行。”他要去抓傅洛的手，被傅洛挥开。

　　傅洛只说了一句“滚”，然后转身酒店。

　　孩子爸……韩思思肚子里孩子的爸慌忙追在傅洛边上，语气好似不甘心的，有气也有哀求，他说道：“是我先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你也有这么好的新生活，为什么不能忘掉过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整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

　　话都没说完，就被傅洛示意过来的酒店保安扛了出去。

　　与孟津擦肩而过，孟津看得出这人的愤愤不甘，却听不明白这些人物关系。

　　也不对，孟津大概也许肯能有点明白了他们是……三角关系？

　　他们的对话在脑中盘旋，之前韩思思说“我不想再做对不起傅洛的事”，现在这个男人又对傅洛说“是我先对不起你”，孟津的血液里好像被输入了一大盆狗血，很难不多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
　　“为什么不能忘掉过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

　　孟津抢着跑进电梯，看着傅洛，尽量憋出一本正经，问道：“谁啊，这是？”
　　“不重要的人。”傅洛没有被影响到心情的样子，看着孟津，突然露出笑，指着嘴角的地方告诉孟津，“有面包屑。”

　　孟津拍了拍两边的脸颊，也不管有没有拍下来，装着随意其实十分好奇地问：“你忙什么啊，这么晚才回来？刚刚那个人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可以不回答吗？”傅洛保持温和，目光落在孟津嘴角上的面包屑，待孟津还要开口，他伸手过去，拦下孟津的话头，把那粒面包屑擦了下来，然后展示给孟津看。

　　傅洛还问：“晚上没吃饭只吃了面包吗？”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唤醒了孟津的失神。

　　傅洛已经走出电梯。孟津紧追在后，他张了几口才使出最坦荡的声调，呵呵笑着说：“我不喜欢酒店的餐，只好随便吃了点面包。”

　　傅洛神态也很寻常，他说：“我小姨在这边人脉还不错，托她找人打听了王素芳的女儿，希望会有消息。”
　　“好，谢谢，麻烦你和你小姨。”孟津靠边走，隔了傅洛有一段距离。

　　到房间的时候，傅洛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早点休息，晚安。”

　　孟津惊醒一般，抓到了契机：“唉，俩男的互道晚安是不是gay里gay气的，你是gay吗？”

　　傅洛有些疑惑，但很坦然地摇头说：“不是。我收回晚安，去睡吧。”
　　孟津再站下去，脚趾头可能要抠穿酒店走廊的地板，但提都提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那刚才……”

　　他想问的是刚才楼下那个男人和你什么关系，犹豫片刻，傅洛却理解成擦面包屑的行为。

　　傅洛处事滴水不漏，始终面带笑意，情绪也不会上脸，说着：“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感到不适，以后一定注意跟你保持距离。”
　　孟津缓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不，不不是！”
　　“你不是？”傅洛说，“放心，我没有偏见。”

　　孟津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鬼使神差地点下头，发出一声：“嗯。”
　　接着又说：“晚安。”

　　太神经了，孟津完全忘记问傅洛和那个男人的关系，而错过时机就再找不到合适开口的机会。
　　又是一夜难眠，等隔天再次看到傅洛，才发觉关键问题应该是：傅洛妥妥深柜！
　　也不对……关键问题应该是，孟津回忆不起来自己怎么就了ga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