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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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家大宅外，迎接三小姐和新姑爷回家的队伍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为首的是康家的大少爷延嗣。当回门的队伍缓缓的越来越近，那顶大轿也落了地，可是，却不见里面有人从里面下来。延嗣正纳闷的时候，顺安急急的跑了过来，向延嗣一弯腰：“大爷，我们少奶奶请您过去呢。”
这筱菲又在搞什么名堂，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却不下轿。延嗣寻思着，走近轿子，一挑轿帘，便看见筱菲朝自己比划着，“嘘！”筱菲朝大哥做着禁声的动作。
延嗣定睛一瞧，眼前的景象虽让他有点吃惊，却也着实让他高兴。
越然围着被子，靠在筱菲怀里沉沉的睡着，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好不容易才睡着呢，这几天他累坏了，让他多睡一会吧。”筱菲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把怀里的人惊醒。
延嗣点点头，轻轻的退了出去。他一抬头，忽然觉得天空特别晴朗似的。也许，他们本应就是一对的。在经历过以前的种种，现在的相互依偎是否显得尤为珍贵？延嗣抬头仰望着天空，思绪也仿佛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康延嗣！筱菲她怎么了？她怎么好象不认得我一样了？你们把她怎么了？？”越然挣扎着起身，剧烈的咳嗽，脸色更加苍白。
延嗣也察觉了筱菲的不对，可是为什么偏偏不记得的人就是越然呢？？
筱菲害怕的瑟缩在哥哥身后，偷偷看着越然。
“筱菲，我是然哥哥啊！你过来！”越然伸手去拉筱菲。可筱菲却不停的后退着。越然一使劲扑了个空，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他倒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地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去搬自己的腿。
延嗣看着越然，难过极了。他转过身，抓住筱菲的肩膀，“菲菲，你看看，这是然哥哥！你的然哥哥啊！你不可能不认得他的！
筱菲犹疑又惊恐的看看大哥，再看看在地上挣扎的越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两个少年就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越然心痛的望着筱菲，颓然的整个人摊倒在地。地面冰凉凉的，却不及他的心冷。
延嗣把妹妹搂在怀里，轻声的哄着，不时的看看越然。心里不是个滋味……
那一年的年末，延嗣带着筱菲漂洋过海去了英国……
越然觉得自己好疲累，怎么睡，都睡不醒似的，脑子里不停闪过这几日的片段，有筱菲的片段。这不是梦吧？！虽然筱菲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她……已经对自己很好了，想到这，越然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身上特别暖和，就连没有知觉的双腿也前所未有的稍觉暖意。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就看见筱菲美丽的面庞近在咫尺，那双精灵的大眼睛正含着笑意望着自己。
“你醒啦？你睡的好沉呢。”筱菲对越然笑了笑。
越然正要开口，却惊觉自己是被筱菲抱在怀里的，顿时双颊通红。下意识地，他动了动身子，想要避开筱菲，可是，这样的姿势呢，哪里能避的开？
“你……一直，这样……我怎么会睡着了？”越然不自然的都有些口吃了。
筱菲只是笑笑，“你睡的怎样？你刚才还在笑呢。梦到什么美事了？”
只有你啊，又怎么还会有别人呢？越然在心里回答着。这话他要如何说的出口？又要何时能说出口？此生吗？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看着越然表情的变化，不知为什么，筱菲却想到了那天早上在书房发现的那阕李商隐的词。
这男人是在想他心里的女人吧？！想到这，筱菲也高兴不起来了。
就这样，两个人，各有所思地沉默着。
“越然醒了？”延嗣的声音隔着轿帘响起来了。
“是啊，延嗣。”越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应着他。
“差不多了，该进去认亲了。”延嗣依然隔着轿帘说。
“是，延嗣，你稍侯，都怪我，竟然睡着了。”
延嗣不再说话。越然见筱菲依然抱着自己发呆，有点发窘，“是时候去见你家里的人了。”
“靳越然，我总是觉得……”筱菲回过神来，却又说不下去了。这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他会明白吗?
“觉得什么？”
筱菲看着越然苍白的脸又失神。“没，没什么。”
随后。筱菲帮着越然坐好，下了轿子，坐上轮椅，又帮他摆好双腿，整理好衣衫。
越然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筱菲为他忙碌，他有些心疼了。越然明白，如果筱菲留在自己身边，以后的日子都要终日这样忙碌。这是他想要筱菲承受的吗？是筱菲想要的生活吗？这样的筱菲，这个跑过大半个地球的女子，满脑袋先进思想的女子，满口洋文的女子，要让她终日和自己这样的人禁锢在一起吗？做这些琐碎恼人又污秽的事？爱？有爱又如何呢？早晚有一日，她会厌倦的……他看着筱菲的一身洋装矛盾陷入迷茫。
延嗣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对碧人。他明白，他们二人，各有各的心思……眼前的情景，是越然盼望的吧，但是又会有多长久，谁又能预料和肯定呢……延嗣轻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今天的天，格外的蓝，无云……
康家大宅果真是不同凡响。越然坐在轮椅里仰望着面前的朱红色大门，虽然颜色已不再那么鲜艳，但是门上金煌煌的门环依旧平静地昭示着康家历代的显赫。筱菲推着越然，延嗣跟在他们身后，一干人等在门口站定，却被面前那道高已及膝的门槛拦住了去路。
“越然，我背你过去。”延嗣说着，拍了拍越然的肩膀，很平静。
越然望着眼前的“天堑”，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心又沉下去了。他抬头看看筱菲，又看看延嗣。
“顺安，把我的拐杖拿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用过那个东西了。但是，今天，它却忽然变的重要起来了。
“越然……”延嗣还想说些什么。
“延嗣，我自己应该可以，今天，在你家，我不想……”
一直沉默不语的筱菲忽然说道，“大哥，让他自己来吧。”
越然抬头看着筱菲。内心早已千回百转，五味沉杂。
筱菲也没再讲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拐杖已经放在越然眼前，他一手撑着一只拐杖，撑稳，腰上使劲，双臂发力，挣扎着让自己站起来。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顺着双鬓流了下来。他静了静，积蓄自己的力量，撑直自己的身体，深深地呼吸，把拐杖向前递过去，腰部用力拖动毫无知觉的双腿，就这样，也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
顺安在旁边战战兢兢地保护着自己的主子,所有人也都替越然捏了一把冷汗.而筱菲也觉得的心也被纠结在了一起似的……突然地，筱菲只觉得眼前闪现过类似的画面，她觉得自己的头突然疼了起来……她已经好久都没犯过头痛的毛病了。今天……这是怎么了……筱菲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只是几步路而已，越然竭尽所能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前胸剧烈的起伏着，喉头发紧，随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久都没“走”过路了。越然脸上又浮现起自嘲的笑。他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紧锁眉头的筱菲，眼里的光彩暗淡了。自己走的一定很丑吧，如果这样的动作还算是叫做“走路”的话。他双臂一松，身子便向前载过去。
旁边的顺安到是手疾眼快，马上扶住了越然。
筱菲默默地走到越然身侧，把他扶了过来，把拐杖收拢交到顺安手里，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
“怎么？”越然看着筱菲，眼神绝望。在她怀里，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越然极不自在，心跳不已。
“我帮你。”说着，便打横抱起了越然，筱菲只觉得越然好轻，两条腿不受控制的低垂着。筱菲能感觉他在颤抖。看着他苍白英俊的脸，筱菲觉得难过极了，她的心有了痛的感觉……
“你放下我！这怎么行！”越然挣扎纽动着上半身。
“怎么不行？”
“我怎么可以让女人抱进去！”更何况要见的是筱菲的家人。他情何以勘？！
“这个时候你还大男子主义？还要讲封建礼仪教化？”
“你说什么？！”越然都有点头痛于筱菲的新新词汇。
筱菲翩然一笑，看看怀里的他，“再说，有谁规定哪家娘子不能抱自己相公的？”
这话一出，换来的是越然更猛烈的咳嗽……
就这样，康家的三小姐，在回门的那天，抱着自己的丈夫进了娘家的门……
而康家的老老少少也早就等在正厅了，有的人等着见见嫁出去的筱菲好不好，有的人等着看笑话，而有的人等着看看这新姑爷到底是不是真是个瘫子，大家都在等，却都表现的很平静，而康老爷呢？他也在等，他在等的又是什么呢？他半闭着眼，养精蓄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偌大的正厅静的出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声渐渐近了，康家的人也稍稍的有了骚动……
当筱菲推着轮椅走进来的时候，骚动又平息了……
很多人的疑问都得到了答案……可人们的心情却不禁相同……
延嗣走到康老爷身边低言了几句，康老爷，正了正身子，看了看已经来到跟前的越然和筱菲，当他和越然对视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外人难以察觉的光彩，虽然那光彩稍纵既逝……
延嗣直了直身子，轻咳了两声，“越然，父亲说，你既然身子不便，那些繁文缛节，就都免了，敬过茶，认过亲，你就和筱菲先去歇着吧。”
“多谢岳父大人体谅，这是家父和我孝敬您的一点心意。”说着，从怀里掏出礼单递给延嗣。
康老爷看了看礼单，笑了笑，“越然，筱菲这孩子多年不在我身边，在那洋鬼子的地方学了些不正不邪的东西，也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你不要什么都太依她了，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你要多多管教她。”
越然抬头看了看筱菲，眼神温柔，“管教是不必了，筱菲自有筱菲的好，她开心就好。下嫁我这样不良于行的人，不要委屈了她才好。”
筱菲低头与他对视，不自觉地，目光也已似水柔情……
两人这样不顾旁人的神态，让康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大家隐忍着，等着康老爷的后话……
“罢了，罢了，也都忙了一天了，大家都累了，越然身子不好，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敬茶就免了吧，自家人了，不必客套了，都歇了吧。”康老爷皱着眉头起身走了。康老爷明白，来日方长，只要这门亲事做定了，就万事好说。
随后，大家做鸟兽散……
以身子不爽为名，越然和筱菲在自己房间用了晚膳，两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丫头就来报说筱菲的亲娘到了。
三夫人从被请进了房门，便没停止过打量筱菲和越然。就连越然亲自倒给她的茶也差点被她打翻。
“娘，您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你大老远的回来一趟，还不好好让娘看看你吗？”
“筱菲，你陪岳母大人好好聊聊。我去找延嗣谈点事情。”一翻客套后，顺安推着越然出去了。
越然前脚走，三夫人就又哭上了，“真想不到，老爷当真那么恨心把你嫁给一个……”
“娘！”筱菲打断了母亲的话。
“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哭已经没用了。”
“可是，我到是觉得，他对你倒是很好。”想到日间在正厅俩人那神态，三夫人都觉得脸红。
筱菲笑了笑，没有答话。
三夫人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筱菲茫然地接口。
“哎呀，傻孩子……能不能人道……生儿育女啊！”
“娘！”筱菲的脸腾的红了！
“你大婚那天太匆忙了，娘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怎么做个女人……好歹你是个喝过洋墨水的……
……
……
烛光亮起来的时候，拉长了母女俩映在窗子上的倒影……
更深露重……
筱菲送走了母亲，又等了一会还不见越然回来，便披了件衣服，自己提了灯笼往延嗣住的院子走去……
延嗣又为越然倒上一杯茶，“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聊过天了？”
“真的很久了。”越然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延嗣看看越然，“你不准备和她说点什么吗？”
“还说什么呢？！”越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我这个样子，只怕误了她一生。”
“等那件事成了，我就准备放她走了。”一想到要离开筱菲，越然觉得绝望。身上冷得要命，他拉了拉早就披在身上的皮斗篷。
“放她走？走到哪去？你又要怎么放？休了她？”延嗣没想到，曾经日夜思念筱菲的越然终于盼到了她回来，却说出这种话。
“我不想害了她。和我在一起，她有快乐可言？”
“以前你们……”
“你也说了，是以前……那么多年了……我们都变了。”
是啊，延嗣心痛的看着越然，变了，越然变成了一个内敛敏感的人，筱菲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而自己也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延嗣，我答应你爹的事，我会照办的。开春，就陆续把他老人家要的东西整理好送过来。”
“你疯了！”延嗣低喉。“那里面……有你家的……”
“为了筱菲，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做的。”越然淡定的靠在轮椅里。
这时候，院子里的小狗突然狂吠不止……
延嗣向越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起身开门，闪身出去……
过了一会，小狗不再叫了……
延嗣回到屋里，沉疑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刚才可能有人偷听。”
“延嗣，太晚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越然大声说，神态依旧镇静如常。
顺安推着越然回来的时候，筱菲已经和衣蜷缩在床边睡着了。
越然冲着顺安摆摆手，示意他下去。然后轻轻地一下下地推着自己，生怕轮椅发出一丝响声惊动了筱菲的美梦。他缓缓地靠近床边，靠近他曾经日夜思念了八年的筱菲……望着她美丽安详的睡颜，越然的眼眶湿润了……他伸手抹了抹眼睛……想为筱菲盖上被子，可是被子离他太远，他抓起盖在自己腿上的毛毯盖在筱菲身上……筱菲动了动，伸手牵住了越然的衣袖……越然温柔的笑起来，忍不住轻抚她的脸颊……目光留恋地在筱菲脸上往复流转着……八年的思念，都不及这一刻让越然觉得痛心，她已回到自己身边了，是这样真实的她……可是，与其失去，还不如根本不要得到……夜半的风，湿冷的刺骨……越然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的疼。可是，他还是不想离开……还想再多看一眼筱菲……可是，毫无征兆地，他又开始猛烈地抽搐……他隐忍着，和身体内爆发出的力量抗衡着……他的双腿剧烈的痉挛着……他咬破了自己的唇……血腥味弥漫在口中的时候……越然只觉得眼前一黑……筱菲美丽的脸也随之消失殆尽了……失去了筱菲，越然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渐渐冰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