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媳》孤猪一炙

9、装可怜、扮柔弱

　　方凌抬头一看，发现身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前者是一个身材高健的男子，他一脸怒气，双眸迸出瘆人的冷光。

　　而这人身后，则是他的姐夫蒋寻，蒋寻脸色也不太好，他瞪着他：“小弟，你这是做什么？”

　　小宝回头看着阿娘，发现阿娘无声的哭了。
　　小宝不知所措，也紧紧抱着阿娘：“阿娘，别哭了，大伯父来帮我们打坏人了。”

　　宋毅几步走到锦娘身边，他收了怒气，满面又是懊恼又是担忧：“弟妹，没事了。”

　　而方凌火冒三丈，他先是被一个小奶娃咬了手，而后又被一拳头打得鼻青脸肿：“姐夫，你骂我做什么？现在挨打的是我！你看我的脸！姐夫，你要帮我出气！”

　　蒋寻气得头爆青筋。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游手好闲，喜欢和狐朋狗友喝酒逛花楼，但他万万没想到，小舅子竟会对府里的人下手，更没想到，他会盯上第一天进府的锦娘。

　　这下事情可不好收场了。

　　“混蛋，你当我瞎吗？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到了，分明是你欺负人在先，才被这孩子咬了。”

　　方凌恼羞道：“姐夫，我哪里欺负她了？是姐姐让她去我院里做婢女，我只是让她过去干活，这也算欺负吗？怎么，她来我们府里不就是当婢女的吗？”

　　方凌倒打一耙，蒋寻是又气又无奈。方凌的算盘，他心里清楚，可要真说出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

　　但宋毅却不打算这样糊弄过去。他冷眼看向方凌：“锦娘今日才来，你夜里来找她，还敢说没有坏心眼？”

　　方凌自然不承认：”我能有什么坏心眼？我作为主子，只不过想让我的婢女伺候我罢了，这也算坏心眼吗？还有你，你就是她嘴里的大伯哥吧？寡妇弟媳和大伯哥，你们两才有鬼吧！”

　　“你给我闭嘴！”蒋寻拉住方凌，又急忙向宋毅道歉：“宋大，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发誓，这不是我的安排，我起初是想让锦娘去帮忙照看孩子的……”

　　宋毅沉着脸。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如果他今晚没来找锦娘，又或者说，这个恶棍方公子今晚忍住了，等他明日离开了，锦娘在蒋府，就成了粘板上的鱼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以为给锦娘找了个好去处，却没想到差点把锦娘推入火坑。

　　可他却还不能给锦娘出这口恶气。
　　是他求了蒋寻帮忙，是他亲手把锦娘送进来蒋府的。而这个方公子，是蒋寻夫人的亲弟，是方县丞的堂弟。

　　他若是不管不顾将他打一顿，明日他和锦娘都离不开明宣县城。

　　宋毅对锦娘道：“孩子给我，去拿行李，我们去住客栈。”

　　锦娘轻嗯了一声，把小宝交给了宋毅，然后去房间拿自己的两个包袱。

　　事情到了这一步，蒋寻也只得继续赔罪：“宋大，这事是我没做好，你们先去客栈，我一定给你给个交代。”

　　方凌一听不干了。

　　“姐夫，你是不是犯晕了，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打了我啊！我的脸都肿了，鼻子也流血了，就这么算了吗？”

　　“你活该！方凌，你给我闭嘴！”蒋寻黑着脸道。

　　他虽恨透了这个小舅子，可又不敢真对他怎么样。毕竟，小舅子背后还有他姐，还有方县丞。

　　宋毅也不跟蒋寻多话，等锦娘出来，他便抱着孩子在前面走，锦娘默默跟在他后面。

　　蒋寻一路送他们出门。

　　宋毅带着锦娘走了一会儿，进了路边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

　　宋毅抱着小宝送锦娘去客房。
　　他把小宝放在榻上，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樱桃饼给小宝。

　　樱桃饼被压得变了形状，可小宝却一点不嫌弃。她拿了一个饼递给阿娘，锦娘却摇头。

　　她现在哪有心情吃饼啊。

　　她的赶紧想办法给母女两人谋生路啊。而最可靠、最实在的那条生路，就在她面前。

　　锦娘瞄了一眼宋毅，然后默默在桌边坐下，低头不语。

　　宋毅让小宝吃樱桃饼，他拿着另一个樱桃饼上前，递给锦娘。

　　锦娘不接，宋毅只得放在她手里。

　　“你们休息吧，明日再说。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就行。”时辰不早了，小宝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她正闭着眼吃樱桃饼，宋毅看锦娘脸色也不好，便打算起身离开。

　　锦娘回头看了一眼小宝，见小宝已经耐不住困倦，歪到在床上，锦娘心安了一半。

　　她并不想让小宝看到这一幕。

　　见宋毅抬脚要出门，锦娘忽然起身，她哭喊着一声：“大伯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宋毅转身见到这一幕，大惊：“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锦娘呜呜哭泣：“大伯哥，算我求你了，你把小宝带走吧，我不求别的，你只要给小宝一口饭吃，让她平安长大，我感激你一辈子……就看在，看在小宝是你们宋家人的面上，行吗？”

　　今夜这情况，钻被窝是来不及了。

　　但她可以装可怜、扮柔弱。

　　她知道宋毅心肠好，只要让他心软、让他愧疚，他一定舍不得放下她们母女的。

　　宋毅见弟妹如此，心中又痛又愧，他飞快上前蹲下，想将锦娘扶起。

　　但锦娘不肯起来，她抓住宋毅的手，抬头看他。她泪眼朦胧，满脸凄苦：“大伯哥，求你了，你把小宝带上吧，她是女孩儿，吃不了多少的……就让她给你做女儿，好不好？”

　　宋毅心如刀绞，他沉声问：“你让我带着小宝走，那你呢？宋家没了人，你无娘家可靠，北林镇你也不能回去。你作何打算呢？”

　　锦娘苦笑，惨白的脸又几分凄然之美：“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我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宋毅沉默。

　　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寡妇，还能怎么活下去？
　　她今日刚进蒋府，便被人盯上。
　　她明日一人上街，不知道有多少豺狼饿豹盯着她。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能安好的活几天？

　　宋毅知道，此刻他放手不管锦娘，便是将她推入绝路。

　　十年前，他无心之失，让她过了十年苦日子，十年后，他若是再撒手不管，锦娘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毅反握住锦娘的手，郑重道：“弟妹，明日我带你和小宝一同进京。小宝是我的亲人，你也是。”

　　听到梦寐以求的话，锦娘心头一跳。她努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依旧紧紧抓着宋毅的手，睁大眼望着宋毅，眼泪珍珠般滑落：“大伯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毅点头：“自然。你安心，有我在，你们母女就不会无依无靠。”

　　锦娘这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她信得过宋毅的品行，他既然答应了，那便会做到的。

　　锦娘抹泪点头，随后她又一脸不安：“可这样，会不会给你添许多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我会安排好一切。”宋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之前那一夜，他就想过把锦娘母女接去京都后的安排。

　　首先要赁个宅子，宋毅之前住在衙署提供的官舍里，没有在外住。

　　但锦娘母女需要一个安身之所。在京都赁宅花费不低，但他还能承受。

　　“那，那我一切都听你的。”锦娘收了眼泪，脸上浮出笑容。

　　宋毅见她这般，也跟着释怀了不少：“嗯，弟妹快歇息吧。”

　　锦娘这才收回了手，宋毅后知后觉，方才他的手被锦娘抓了半天，他急着安抚锦娘没注意，现在却觉得手背那里有点烫。。

　　宋毅让锦娘拴好门，回到隔壁房间。他用手摸了摸那处又麻又烫的地方，然后蹲了半个时辰马步，压下心里升起的那股奇怪的感觉。

　　宋毅走后，锦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樱桃饼，走到床榻边坐下，一面瞧着小宝乖巧的睡容，一面啃着已经凉透的樱桃饼。

　　那已经硬了、凉了的饼子，在锦娘心里却格外的甜。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饼，锦娘心想。

　　她啃着饼，又去看小宝，低声道：“小宝，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过苦日子啦。”

　　宋毅是个体贴人。他自己出去喝酒，回来还知道带饼给她们吃。

　　所以，跟着宋毅，日子一定不会太差的。

　　但，锦娘还想宋毅对她们母女更好。

　　“小宝，你想不想大伯父给你当爹啊？”锦娘望着睡得香甜的小宝，无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