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竹溪有风

20、报恩

　　当然不能无止境地嘲笑下去，安东尼率先轻咳一声，将话题转移。

　　他说：“最近更新似乎出了新任务。”用的是肯定句式。

　　阿瑞斯立刻开始抱怨：“停了魔法药剂的供应，那些把魔法药剂当成以前的蓝药红药吃的家伙们都叫苦连天。现在那些商人玩家都开始囤积魔法药剂准备炒市场了，就更买不到了。真是让人郁闷。”

　　“不可能完全不供应的，”马六甲过来在一旁插嘴，“如果和NPC关系足够好，完全可以从NPC手里直接拿货，不用通过系统商店。如果自己有大师级的魔法药剂师就更好了。”

　　她做一个憧憬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苏菲和阿瑞斯的苦脸。

　　“如果能够和NPC有足够的关系就不用那么烦了。公会和这个城市的执政官打了那么多交道送了那么多次钱，到现在见面也只是点头微笑面色淡淡。说到具体的事情上，立刻变脸，完全和现实里一个样。”苏菲抱怨。

　　马六甲戳她：“那是你不长进。这种事，能够找城市的执政官吗？就算他想帮你们也没可能主动去违反战时条例，除非他想赔上自己的名声和地位。这种事，就得找那些非官方的NPC才行。别说你一个都不认识。”

　　阿瑞斯十分羞愧地承认，自己和非官方的NPC，打交道还真不多。

　　“我认得的NPC中最熟悉的，是城市执政官，其次是佣兵工会和战士工会的柜台人员。”他如是回答。

　　马六甲抚额叹息。安东尼在一旁含蓄地笑，什么都不说。

　　苏菲掐她，恶言恶语地说：“说，有什么关系都给我贡献出来。”

　　马六甲混不在意地拍开她的手，对阿瑞斯点头：“这种事……我没辙，你得找边上看着不说话的。”

　　正摆出一脸“我就看看我不说话了”表情的安东尼脸色一僵，沉默装死。

　　苏菲眨眨眼，还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太过，抬着下巴示意阿瑞斯自己行动。阿瑞斯果然强力出手，揪着安东尼开谈。

　　马六甲趁机拉走了苏菲：“我们出去逛逛夜市。”

　　安东尼在她身后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马六甲无视了里面传来的明显控诉，对他摆摆手，给他一个甜蜜的笑脸，关上了门。

　　然后，安东尼收到她的信息：“我们会出去很长一段时间，慢慢聊哦~”

　　安东尼瞬间郁闷了。

　　.

　　苏菲和马六甲手挽着手在魔法灯的照耀下沿着热闹的坊市前行。两个人几乎一般高，马六甲穿着城中NPC少女们通常的薄纱裙子，手腕处零零碎碎好多个银色的镯子，头发高高地用彩虹色的发卡卡住，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随处可见的NPC少女一样。苏菲则谨慎得多，还穿着魔法师的长袍，连装饰都只有能够给自己带来魔法增幅的魔法装备——不漂亮不起眼，但是隐约的波动告诉别人，这并非简单的物品。明显一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架势。

　　两个人走在路上，有隐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不去。

　　马六甲嘻嘻地笑：“看起来你风采依旧。”

　　苏菲笑着拢一拢散落在耳边的长发，显出几丝别样的妩媚：“难道不是在看你？”

　　“得了吧，我这身装束，一看就是一个NPC，玩家可不会对我有兴趣。”

　　苏菲扑哧笑出来：“可是现在，这里也不只有玩家啊。”

　　马六甲扁扁嘴，把目光移向路边的小摊上。

　　在这里卖东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胜在新奇。常有玩家抱着一夜暴富的目标来这里淘宝，虽然最后都是伤心而归，但是，并不妨碍兴致勃勃的后浪们一波一波地冲过来。

　　所以，后来也有玩家为了多赚几个钱，将一些自己不知道用途的东西拿来摆上。

　　现在，马六甲的目光就落在了其中一个小摊上。

　　她弯下腰，仔细地打量那颗看上去蔫巴巴的小草一回，皱眉又摇头的，不仅让摊主提起了心，也让苏菲顿生好奇。

　　“喂，看中什么东西了吗？”她曼声问。

　　马六甲直起身，对她摇摇头，叹息一声：“以为是，结果不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那个摊主暴走：“我说你到底要什么？！”

　　马六甲没什么歉意地对他点头：“不好意思。你见过和这个类似，但是叶子边缘更圆润一些，脉络更清晰一些的草吗？如果有，我一银币一颗收购。”

　　那摊主皱眉苦思半天，沮丧地摇头：“没有。”看他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在哀叹自己想象中拍着翅膀飞走的钱。

　　末了，他举起那颗被马六甲看了半天的草：“我说，要不，这个就将就一下？我只要一半的价钱。”

　　马六甲定定地盯住他，直到他心虚地缩回手：“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他干笑起来。

　　马六甲叹息：“看上去很相似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一种是救命药一种是穿肠草，怎么可以将就。”

　　摊主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苏菲在一旁不明所以，马六甲什么时候会鉴识药草了，但是看她认真的样子，也不好多说，站在一旁沉默。

　　“算了，看你也真缺钱。”马六甲慢慢说，摊主猛点头，于是，她接着说下去，“那么，我买你两样东西，算是刚才打扰你的道歉。”

　　摊主猛地警惕起来：“我这里不是有什么宝物你要骗过去吧？”

　　马六甲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自顾自地选了两个十分平常的手镯，街面上都已经卖出公价，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的东西。

　　那摊主立刻有些讪讪，这两样东西，他自然是鉴定又鉴定过，确认过后才放上去的。

　　马六甲随手将钱递给他，转身挽着苏菲继续前行。

　　苏菲完全被弄糊涂了，直到远离了那个玩家摊主，才问马六甲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六甲一上一下地抛着那两个镶嵌着蓝水晶的手镯，微笑：“我好心了一次，不行吗？”

　　被苏菲鄙视回来。

　　马六甲笑嘻嘻地摇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苏菲也就不追问了。

　　两个人逛着逛着，马六甲忽然站在了原地，苏菲拉了两下没有拉动，困惑地转头看她。

　　却见她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满脸怪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苏菲见到一个NPC的佣兵团驻地。

　　门前旗帜招摇，热闹非凡。对比一下自己的公会，她叹息一声，下定决心，一定有一天要有这样规模的公会驻地，好好地风光一把。

　　马六甲忽然挣脱了她的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苏菲迷惑地看着她往那边去了。

　　.

　　马六甲走过来自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事实上，她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事实上，也算不上熟人。但是，谁叫马六甲生来就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一张很久以前的脸都能牢牢地记住。

　　她看到的，是当初在街头，给她一个金币来补偿她被捏碎的黑面包的NPC比尔。

　　他正站在那个佣兵公会的门口，百无聊奈地看天。但是，随着马六甲的走进，他也提起了一点精神，无所谓地问一句：“干什么的？来暴风军团有事吗？”

　　马六甲笑嘻嘻地摆摆手：“不，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过来看一看暴风大陆都十分有名的暴风军团而已。为什么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呢？这样如果有人想对你们的驻地不利，不是反应会慢半拍吗？”

　　比尔笑着挥一挥重剑：“小丫头没事就一边去吧，这边都是粗汉子，又刀剑无眼的，被冒犯了或者伤到了，都不好。”

　　他并没有回答马六甲的问题。但是，在马六甲执着地用一双眼睛盯着他之后，选择了妥协：“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恶意，是可以被感觉到的。随时随地都防备，人太累。”

　　马六甲摸摸下巴，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在他面前晃了半天，她已经确定，这个NPC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

　　看起来，当初的那一场，就算自己说了一定会还给他，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给了，就是给了，并不期盼回报。算是难得的好心人呢……

　　比尔被她笑眯眯地打量着，不由得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发先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对马六甲一瞪眼：“小丫头还在看什么，行了，过去玩吧，别在这里打混。当心回家晚了被母亲揪着耳朵骂。”

　　“你以前被揪着耳朵骂过吗？”马六甲问，一直带着十分活泼的笑。

　　比尔脸上浮出黯然来：“自然是有过的，不过，现在，想被揪着耳朵骂也没机会了。”说着，他忽然醒悟过来：“我没事和你这个小丫头伤怀什么，好了，别让我再赶你一次。”

　　马六甲点点头，却再走近了一步：“大叔，你真是个好人呢！”

　　比尔顿时暴躁了：“大叔？！”但是看着马六甲不高的身形，却又始终对小孩下不去手，只能捂着脸哀叹：“我比尔一世英名，就这样栽在这里了吗？我明明不到三十岁……”

　　另一个守门人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仿佛空气都被震动。

　　马六甲笑眯眯地看着比尔不说话。等他终于回过神，哀怨地瞪马六甲一眼，又板起脸来想将自己吓走的时候，她笑着一伸手，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比尔的口袋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涌泉给你了哦。下次见面，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她轻快地转身离开，留下困惑的比尔在那里挠头。

　　另一个守门人凑过来：“比尔，那小丫头说了什么？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不是吗，要是我的伊薇特不死，现在大概也有她那么大了。”说着说着，那样一个巨汉伤感地抹了抹脸。

　　比尔从口袋里掏出马六甲刚刚塞进去的封口小袋，困惑地拆开，顿时被闪亮的光映得满脸讶色。

　　他张望过去，却再也没看到刚刚那个少女。

　　他默默地将那个装着一颗紫阶魔兽魔核的袋子放好，笑嘻嘻地回答：“少女的心意不能随便给人看呢。真奇怪，我什么时候帮过她呢？”

　　巨汉挤挤眼：“说不定是人家看上你了，借故套近乎。”

　　比尔笑哈哈地将话题带过去。

　　不，并不是那样的。他在心中默默回答，目光再次扫过人群，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

　　.

　　马六甲笑微微地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苏菲十分困惑地挽着她走，长长的魔法袍正好将她完全遮住。

　　“你过去干什么？好像还送了东西给那个人？”她问，又一次扭头看一眼那辉煌的驻地，咂舌感叹。

　　马六甲简单地解释：“那个时侯身上只剩下几个黑面包，如果不是他慷慨解囊送我一枚金币……呃，我也不会饿死，但是，会难过很多。”

　　苏菲看着她，不说话。

　　马六甲迷惑地转头看她。

　　“那个时侯，为什么不对我说。至少，在亚兰城里，只要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苏菲冷静地问，显然是生气了。

　　马六甲微笑拍拍她的手：“当然是。但是，亲爱的，这只是游戏。也许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不过是消遣的玩意而已。再说，那个时侯你也知道，我忧心我的工作，对这个自然不上心，总想着什么时候离开。”

　　苏菲闷闷地点头，显然是知道马六甲的性格，所以选择了接受这个说法。

　　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马六甲话中的另一层含义，惊喜地盯着马六甲：“你的工作？”

　　马六甲含笑点头：“是，已经到手了。虽然和原先想的有所差别，但是，比我预想的更好。”她的眼睛弯成一弯新月，很明显心情极好。

　　苏菲立刻欢呼起来，拉着她冲进路边的一个小摊上：“今天心情好，请大家一百杯麦酒，自取。手快有手慢无。老板，来收钱。”

　　胖胖的NPC大婶立刻哈哈大笑：“有什么好事吧姑娘？谢了，让我也沾点喜气。小伙子们，有人请喝酒了！”随着大婶的一声大吼，三个大大的麦酒桶被摆到了桌上，任由人们取用。大婶又招呼着伙计接着去搬过来。

　　有个半巨人大笑着，直接抱了一桶过去，惹来骂声一片，却没有人因此而产生什么不满，大多数都是随口诅咒他就此喝趴下，最好别醒过来再抢酒。

　　马六甲笑微微地看着，和苏菲对视一眼。

　　然后，她也迈步上前，对人群宣布：“既然是个高兴日子，那么，我再加二十桶好了。大家尽兴。”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一静，然后欢呼起来。

　　将钱交给大婶，两人也各自取了一杯酒，大口喝下，畅快万分。

　　喝得兴起，人群中也有人大声叫嚷起来：“今天老子喝得高兴，请大家三百串烤肉，老板，上肉！”

　　另一边摊子的兽人小伙欢快地应一声，手上动作忽地加快，最后到看不见手。

　　人群中接二连三地有人站起来撒钱让大家更尽兴，最后，因为苏菲一时兴起的举动，导致了一场彻夜的狂欢。

　　喜笑颜开的，不只是那些赚到盆钵满贯的商人们。

　　还有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的苏菲。

　　现在，她正对着一个NPC,目瞪口呆地伸手指着自己：“我？”

　　她的对面，黑帽尖尖的法师沉默地点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