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凡》冷绯月

9、孤寂谁慰

　　"闇影，你怎么了？”

　　绝美的容颜抬头正视她，没有什么表情。

　　"我们要走。”

　　"去哪儿？”

　　"地界。”

　　忘尘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闇影伸出的手扯进了怀里。

　　"就快了，等到了地界，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低沉的嗓音醇厚得令人迷醉，当他低低地呢喃时，忘尘几乎以为自己要醉死在他惑人的气息和暗之回弦般的嗓音中。"你是我的，你会陪我的，对不对？”

　　忘尘眩惑了，那魅惑人心的绝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回旋，她仿佛被催眠般点头。

　　"是的，我会陪你，"她颤抖着声音。"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谢谢你，忘尘。”

　　"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没有人像你这样爱我，我好高兴！”

　　怀抱住她的人突然一震，然后拉开和她的距离。

　　"我爱你？"他的嗓音中满是浓浓的困惑。"你希望我爱你吗？”

　　忘尘也是一怔。

　　"你不是因为爱我，才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是吗？闇影问自己。他是爱她吗？那种仿佛看到无边黑暗中一点点亮光的喜悦，那种因为在长久的寂寞中突然看到一根浮木，让他在极短的时日内从彷徨不定到心存希望，进而想永远留住这份微弱却珍贵的温暖，他这样的心情，就是他们所谓的"爱"吗？

　　忘尘希望他爱她吗？

　　那就当他是爱她的，只要能留住她，他不在乎别的。

　　"是的，我爱你。"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爱你，忘尘。”

　　忘尘心情顿时大起大落又惊又喜，终于克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别哭，我不想要你哭。"闇影淡淡地拭去她的泪。"跟我走吧，去地界，我的世界。那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也不会有人抢走你。”

　　"好，我跟你走，我也爱你，闇影。不论你是闇之帝王还是凡人，我都一样爱你！”

　　闇影拥紧她。对她所说的爱，他没有印象，但是他却有些动摇，似乎有些他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不知不觉从某个地方涌出来。

　　"那，我们走吧！”

　　"现在？"忘尘吃了一惊。"可是我的元灵……”

　　"在我这里。"闇影从怀中取出那块元灵之石。"雷霆已经交给我了，我们随时可以走。”

　　忘尘心中有一丝迟疑。她生于天界，元灵也是在天界生成，这里还有她的朋友，像水寒大人和忘忧。并且，她越来越有几分疑虑，闇影对她，真的是爱吗？他的回答如此迟疑，这至高无上的暗之帝王啊……他，真的爱她吗？

　　但是，当她对上闇影深邃如海，漆黑如黑曜石，也充满着希冀的美丽黑眸时，所有盘旋在她心头的疑虑，即使重若寰宇，也全都比不上对他的痴迷。水寒大人也许说的对，闇之帝王闇影，他的俊美令人失魂，他的强大令人畏惧，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绝世的美貌慑去心魂，进而为他痴迷，为他沉醉。她原以为自己能保持平常心，但是她也在朝夕相处中渐渐沉沦在他无与伦比的魅力中。

　　她是爱他的吧，爱到近乎迷恋……

　　哪怕面前有千万重险，有千万人阻挡，她也会义无反顾陪他走下去。因为她痴迷着他，为他身死也不会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死，只是有种似有若无的感觉，飘忽不定似的。有时候她真是怕，怕自己许下的诺言会食言，她不知道微小的自己能不能永生永世陪在掌控强大黑暗的他身边。

　　"走吧！”

　　有生以来，闇影第一次沉不住气。不知为什么，多留在这里一刻，他的心里就有惶惶不安的不祥预感。有太多的理由去防备，尤其是明光，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带走忘尘。一直以来的宁静，在他眼里只是山雨欲来的平静罢了。

　　突然的心生不祥，闇影一打开黑绛宫的门就发现已经太迟了。

　　黑绛宫外，一眼望去仿佛无边无际的黑色花海中，伫立着一道与黑色截然相反的金黄。

　　只有一个人，只有明光，但是在闇影的眼中，那却是比千军万马更险恶的对手。

　　"你还是来了。”

　　这句话，没人知道究竟是谁说出口的，只是无论是谁说的，都带着淡淡的意料之中。

　　明光一步一步跨过黑绛草田，浑厚的声音不紧不慢。

　　"你应该明白，我是不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天地间的法则不容打破，你，我，还有所有的神，都不可以。我们注定是孤独而高贵的，为什么几万年来你都不曾打破对我许下的诺言，如今却要让这个卑微下贱的花精留在你身边？影，你还有反悔的余地，放弃她，回地界去，继续遵守我们万年前的约定，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们，也不去接近任何人！”

　　闇影握住忘尘的手，冷冷的望着明光看似雍容却是扭曲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样？几万年来的孤独，你难道还不悔悟吗？我已经很累了，也好寂寞，受人膜拜又怎样，至高无上又怎样？当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与时间中时，那种死寂的痛苦，你明白吗？不，你不懂，因为你享受你的寂寞，你的至高无上，你要所有人都对你臣服，这就是你的一切。而我不同，我只想要个人陪我一起在黑暗中渡过无尽的时间。力量和无上，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汲汲营营于这些的你，恐怕一开始就错了。”

　　"我没错！错的人是你！"明光吼道。"至高无上受人膜拜有什么不好？我们是神，我们就是一切的主宰。你和我，黑暗与光明，我们是无可比拟的力量，有谁会比我们更尊贵？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我们只要有对方就足够了，只有我才是你永远的同伴啊！这个花精，卑微而下贱的东西，她凭什么站在你的身边？你孤独，你寂寞，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来依靠我，却偏偏选中这个花精？我得不到你，为什么她却可以？影，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忘尘惊呆了。他们天界奉为至高无上之神的明王，掌管天地间所有光明的明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们最热爱的神，自始至终都将他们视为卑微而下贱的东西，从未曾爱过他们。他只爱自己，只爱最美丽的闇影。

　　明光，爱着闇影。

　　"不要说了，光。"闇影异常冷静。"不要再说了，你希望我像上次那样，几万年都不再上来吗？”

　　忘尘明白了。数万年来，闇影从不曾踏上净天境，原来竟是为了躲避明光。而他从不让人近身，原来也是为了和明光的约定。从头到尾，闇影都是被明光逼于无奈。

　　"闇影，别再跟他说了。我跟你走，无论到哪里我都跟你走。我不要你孤独寂寞，更不要你痛苦，我会陪你，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闇影将心疼的忘尘揽入怀中，心中第一次有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流了出来。他的忘尘啊，他的救赎，谁也不能夺走她，谁也不能！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珍宝，他一定要守住她！

　　明光渐渐阴郁了神色，危险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弃花忘尘，说出明晶石选择的真相，然后你想回地界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都可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慎重地选择吧！”

　　"我不用选。"闇影一抖手，黑色的袍袖扬起阵阵劲风，咻的一声划出一道黑暗之盾挡在身前。"我早就选好了。忘尘是我唯一的选择，几万年来只有她一个人真正关心我这个人，而不是闇帝，也不是为我的容貌。该选择的人是你，继续执迷不悟而与我为敌，还是退一步挥开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我想你没有忘记，我黑暗的力量在你之上，你是斗不过我的。”

　　忘尘站在闇影身边，手上的黑发镯熠熠泛光。

　　明光却没有像闇影想象的那样出手，而是逸出了阴冷的笑。

　　"我该选择？真是有趣，我们最近一直在选择，只不过你选了死路，我的闇影。你以为你们走得了？你以为我会看着你拿走花忘尘的元灵而一无所知？你以为，我会看着你永远背弃我，然后属于他人？影，你仍然是那样单纯，你有强大的力量，可是你却没有我的心机。”

　　闇影心中的不祥蓦地扩大，不由自主地将那块元灵之石取了出来。

　　没想到明光也拿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元灵之石，然后放声狂笑。

　　"雷霆拿给你的是我叫风岚仿制的，这块才是真的。如何？你还能说你有把握，你有信心吗？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事情被发现了。闇影把心一横，全身突然爆发出数道狂猛的黑气，闪电般袭向狂笑不止的明光。

　　"把忘尘的元灵交出来！”

　　明光立刻张开光明之盾，勉勉强强挡住黑气，却挡不住急袭而来的闇影。

　　"没用的。太迟了，影，太迟了，"明光却毫无惊色，反而得意的冷笑。"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选了死路，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高高举起的手上，是闇影拼尽全力，只差一指就可以夺到的他的忘尘的元灵。合拢的五指，漾出霸气残忍的光明之力，只是轻轻的一声，就让那脆弱碎裂。

　　忘尘的元灵之石，碎了。

　　闇影的胸口猛地一窒，失声狂喊："不--！”

　　忘尘愣愣地看着那颗晶莹的石头慢慢在明光手中化成细砂，随风而去。

　　她不能陪闇影了吗？

　　原来，她的预感是真的。她，会食言。

　　心中没有悲伤，只是有浓浓的不舍与歉然。她不能陪他了，今后的日子，他要如何渡过？还会有人入他的梦吗？还会有人不怕他的黑暗，感受他强大后的寂寞孤独，安慰他的难过痛苦吗？还会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光明，舍弃一切，陪伴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渡过仿佛静止般的时间吗？

　　微微仰头望着闇影黑色的身影，还有他俊美依旧却带了几丝悲狂的容颜，忘尘忽然想哭，又想笑。

　　她并不悲伤，这一瞬间，面临死亡，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爱闇影。

　　不爱他，只是，怜惜他……

　　怜惜他阴冷的寂寞，怜惜他黑暗的孤独，怜惜他与她一样不懂爱情，不懂……

　　"不要难过，闇影，"她笑着，心疼他震惊表情中的痛苦与悲哀。"抱歉，我要食言了。今后，我没法陪在你身边了。答应我，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好吗？为我不值得……不值得…………”

　　是太累了吗？为什么她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轻，仿佛要飘起来，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轻轻柔柔的风吹散了晶莹的细砂，闇影绝望地朝那道身影跑去，伸出手想留住那越来越淡的花儿，却什么也触不到。

　　轻柔的风啊吹散了莹砂，也吹散了，忘尘微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