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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醉真梦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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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家,车子行到吧街附近的时候我便下了车。傍晚的吧街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人三五成群,多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游走在这繁华城市的一隅,突然就生了一种凄凉之感,就像有时候沉睡中醒来,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午后,甚至弄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仿佛一下子被遗落在另一个时空里,只有孤身一人一样。循着街道右侧徐徐行走,到了一家装修极为考究的店门前,抬头看了高耸着的黑底刻着金色的“天都”字样的招牌,便走了进去,门童迎了上来,“请问定了位置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来是找人的。”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那请问是找哪位?”
“栗夏。”
“哦,她正当班,跟我进来吧。”
我说了“谢谢”,便随着他向里走去。内里的灯光极为幽暗,只有吧台的灯光较为明亮,往里走的时候,看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亮光中的一个点上,我也向那个点看去,果然是栗夏。她的右手里举着一个瓶子来回翻转,动作极为潇洒,然后拿启瓶器利落地将瓶子打开,一股白气从瓶口涌出,随着她上扬的动作划出一道白色的烟幕,如同喷气式飞机在天空划过一般。烟幕消失,酒随之倾下,倒入她面前并排摆放的杯子里,本来都是纯净透明盛着白色液体的杯子,随着酒的落下,却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我呆呆地看着这美妙的表演,呆呆地坐在了角落里。
栗夏结束了表演,我看见门童走过去,和她说着什么,又指了指我这里,栗夏便放下手里的活,从吧台一侧出来,然后向我走了过来,沿路走过的地方,都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她也是那样大方自然地回应着,眼前的栗夏是陌生的,是我从未想过会认识结交的那样一种人,自信卓然,光彩夺目。
她坐到我面前,微笑着看我,“怎么想到来这里,你可是我心目中的乖乖学生。”
我轻笑,“淑女吵起架来也会骂TMD,乖乖学生也有装不下去的时候。栗夏,我想喝酒,给我调一杯能醉了,忘了所有过往的酒。”
栗夏摇头,“即使世界上最高明的调酒师也调不出你想要的酒来。这世上有多少人想和你一样忘掉想要忘记的。如果我能,我也许比比尔盖茨还有钱。”
我看着吧台里琳琅满目的各色酒瓶,恍惚起来,“《东邪西毒》里说有一种酒叫‘醉生梦死’,喝了可以忘掉过去所做的事情,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你说这有多好。”
她无奈地笑着摇头,“笑妍,那是电影。”
我苦笑,“那我只要现在可以一醉方休,拜托了,栗姐姐!”栗夏长我两岁,平时玩笑的时候我喜欢这么叫她。
“酒吧不能卖酒给未成年人。”
“有你在呢。”
“难道你不明白借酒浇愁愁更愁,更何况你都没真正喝过酒,你知道酒喝多了会有多难受。而且这酒吧也不能卖酒给未成年人。”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栗姐姐,真的真的拜托了!”我给她作揖。
她无奈地摇头,“那你跟我来吧。”
我随着她走到吧台前,她给我找了位置坐下,便走到吧台里面,调了一杯酒递给我,“说说,到底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又失恋了。”
我无奈轻笑,“都说一个人不可能再一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却是又一次和同一个人说了再见。”在她和我述说她和宋钰的事情时,我也向她讲述了我和秦渺的过往,这其中有些事情她也曾听宋钰讲过。虽然那时秦渺并未将我带入他的圈子,而是刻意营造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但是我知道,他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的存在,当然也知道我们的结局。
她有些惊讶,“你和秦渺?你们又在一起了,然后又分开了?”
我摇头,“没有在一起,只是再一次分开而已,这一次也许就是彻底的结束,是我太执着于要个结果,因为回忆太美好,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长久,现在才发现,初恋是很美好,却只能回忆,因为它来的不是时候。现在的我,精神处于赤贫阶段,而爱情却是奢侈品,我没有能力去留住它。”
栗夏本来明亮的眼神突然一黯,“不是你,而是我们,现在的我们,又有谁能有把握守得住爱情呢?”
我知道她的苦楚,她和宋钰也许面临的也是同样的结局。再想想昨天的事情,心里的酸痛更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听到栗夏着急地喊了声,“慢点喝,小心呛着。”
我看了看空空的杯子,“这酒度数不大嘛,喝着也没什么感觉。”
栗夏将杯子接过,“是烈酒劲都在后头,开头越是没有味道,后劲就越足。酒是慢慢品的,你那样喝,怎么能喝出酒味?”
我轻笑,“就像感情,越是浓烈越要表现得平淡,而后独自一人去回味,越回味越觉得香醇。”我将杯子举到她面前,“再来一杯。”
栗夏又调了一杯,我接过,轻抿了一口,唇间甜甜的,到了喉间,却是一阵热辣,不由连喝了几口,嗓间热辣的感觉向下渗透,心也仿佛烧了起来,而脑中却是闷闷的,渐渐混沌了起来,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举杯一饮而尽,将杯子递给栗夏,“再来一杯。”
“笑妍,别喝了,一般人喝这种酒两杯也醉了,你看看你的脸,白的吓人。”她边说边收杯子。
我站起来,横过吧台,摁住她的手,“不行,再来一杯。”
栗夏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笑妍,喝多了会出事儿。”
我扭头看向一边,摇晃的视线中看见周围众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脸上不由更烧得厉害,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栗夏,求求你,给我酒喝,有你在,我怕什么。”
栗夏看着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倒了一杯递给我,我呵呵笑着喝了下去,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越来越远,像是在梦里,我只是个局外人,看着摇晃着的镜头下摇晃着的众人,头越来越沉,耳边听见栗夏满含着懊悔的声音,“笑妍,我忘了问了,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饭啊,你说呀,你不要命啦,你不吃饭就敢喝酒……”我的意识越来越远,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了吧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轻推我的胳膊,是栗夏的声音,“笑妍,他来接你了。”
我猛地站起身,脑中一阵眩晕,扶着吧台看向来人,高大的身影却看不真切面目,我往前迈了一步,却感觉天旋地转,身子向前倒去,就在落地的一霎那,我闭上眼睛,感觉一双有力的胳膊抓住了我,然后腾地一下将我打横抱起,朦胧中我被横放在了车子的后座上,看着那忙碌的身影,听见他似乎对身后的人说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我的心一下子很安定,任由他背起来,向外走着。
曾经很多次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这是第一次趴在他的背上,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感觉眼前一热,嘴上已经脱口而出:“我真希望一辈子可以这样让你背着走下去。”原来酒确实是好东西,可以让精神暂时逃脱理智地数目,赤裸裸地展示出自己的内心。
他的身体一僵,我似乎听见他轻轻说了声“好。”
然后一阵冷风吹来,我抬头便看到了炫目的星空,真是奇怪,很少看到星星的城市星空今天居然群星满布。
一颗流星划过。
我靠在他的颈侧,仰头看着,“我看到一颗流星,人们都说流星划过的时候,就代表有个生命消逝了,秦渺,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真的就会一辈子记得我了。”
他的身体僵住了,“不要胡说!”
我呵呵笑了,“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是谁呀,宁折不弯的陆笑妍,是永远不死的不死鸟,给我痛苦,我会浴火重生的,你放心,我以后会活得更好的!”
他没有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拢着我双腿的手臂紧了紧,就这样背着我,无声地向前走着,他的背太宽太暖,我靠着,在左右的起伏摇晃中渐渐睡去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我和葳葳赶紧跑回了教室,找到位置坐了下来,突然听见教室门外传来整齐的跑步声,然后教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奇怪,他怎么穿着电视剧里常见的二战日本军官服,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穿着日本士兵的服装,帽子两边随着他们的步伐一扇一扇的。这三个人径直走到我面前,领头那人说了句:“陆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们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那名军官似乎不想再多说,一晃头,示意两个人上前,那两人便上来把我拽起来,一人架着一边,将我拖了出去。走到外面,感觉本来熟悉得校园好像又很陌生,出了校门,上了车子,很快到了一个地方,灰色的墙面,高大的窗子,大理石的外跨阳台,古典样式的大理石扶手,居然是电视中常见的旧时上海滩的欧式建筑。我被他们拖着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一张极为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我,而他的身旁则站着一个人,中分的头,黑色的马褂,典型的汉奸样子,仔细再看他的长相,我不由一愣,他不是秦渺父亲的秘书吗?
见我进来,中分头阴险的一笑,“陆小姐,你好,我是秦副市长的秘书。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咱们开门见山,今天把你带到这儿来,就是有一件事咱们要说清楚,那就是请陆小姐离开我们家少爷。”
我瞪着他,“凭什么?”
他将手里的一叠资料向我扔了过来,正正扔在了我的脸上,“好好看看,就你这点家底还想勾引我们家少爷。”
抓着我双臂的手松开,我蹲下捡起那些资料翻看着。耳边传来那个中分头嘲讽的声音,“你的父亲因为患有糖尿病,不能干重活,在一个厂里做门卫,却监守自盗,因为盗窃铜丝差点被判刑,是你母亲因为和他离婚当了阔太太才有了些能力,所以保了他。你父亲现在靠低保金生活,你母亲现在攀附的人也是靠着我们的,我们秦天一翻巴掌,就可以把萧南生拍死。你需要怎么做,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
我咬着牙攥紧手中的资料,一扬手向天空抛了出去,一张相片悠悠飘落在我的身前,我低头看着相片中虽然年轻却掩饰不住富贵之气的女子,耳边又传来那个男人阴冷的声音,“好好看看,薛苏,你也认识的,薛家掌握了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秦家掌握着权利,钱和权的结合才称得上是最般配的,而你还是乖乖地念好你的书,考个好大学等着出人头地或者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吧,不该有的奢望趁早还是断了吧。如果需要,我们可以给你父亲提供一份工作,否则,那本没有追究的事情追究起来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我站起身,双腿发软,双臂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不要拿这些来威胁我,我父亲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我的父亲,我会用自己的努力让他过上好日子。”
“你的努力不就是跟着你见异思迁的母亲一起入了萧家,女孩需要富养,你母亲倒是很懂得这个道理。”
我愤恨地看着他,“我可以不要爱情,但请不要损害我的尊严。”
他轻蔑地冷笑,“尊严,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尊严并不值几个钱。”抬手一扬,身边的那两个士兵又将我架住,拖着我向外面走去,开了门,便将我扔在了台阶下。我全身瘫软在地上,手脚发凉,好难受,好难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感觉一股酸涩涌上了喉间,不由捂住嘴,一下子坐了起来,手掌下一片柔软,低头看,雪白色的床单,抬头环顾四周,白色的纱帘、白色的衣柜、白色的门,全部都是陌生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