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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壹零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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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秦王府明面上人心涣散,常见的文官武将也鲜少在府内走动,乍一看还真有些门可罗雀的意思。
然而暗地里,征调一切可用之兵,与宫中内线暗通款曲等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宏文馆深处的偏阁每日晚上的灯烛都要亮到二更天后,布防、捉拿、突围、撤退等路线在沙盘上一一仔细标明,一遍一遍核对。
颜子睿便也总潜行于客栈与宏文馆之间,青城子看他这几日日夜颠倒,忙的甚么也似,忍不住取笑他竟成了人形蝙蝠。
“哈哈,师父莫急,”颜子睿猴在床上啃半只烧鸡,隐约有当年洛阳街头要饭的风范,“等一过了下月初九,咱们师徒俩就挂冠归去,从此寄情这个山水,神仙那个眷侣。”
“贫嘴。”青城子笑骂,负手站在窗前看流水样热闹的街景,“等在灵妙宫过几天消停日子,你猴脾气一上来,还不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地要一头扎回这里来。”
“师父那是小看徒儿了,”颜子睿那袖子颇豪气地一抹油光锃亮的嘴,“小爷我好歹灵妙宫第五代弟子还是个单传的,多大的阵仗没见过,还在乎那些个?吓!不是我夸口,六部尚书三公老爷跪在我面前请我,小爷也等闲视之,扭头就拉着师父钓鱼看花去。”
“这秦王府待了三年,把你狂得!”青城子摇头失笑,“我当初教你那些处世之道,淡薄之理,看来早被你抛去爪哇国了罢!”
“怎么会!”颜子睿在床榻上高高搭着二郎腿,摇头晃闹,“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噤声罢!”青城子抚额长叹,“先贤的名篇都让你玷辱成甚么样子,为师真是愧对孔孟老庄。”
颜子睿嘬着鸡骨头,含糊不清地道:“师父别忘了还有释迦牟尼湿婆梵天之属,唔,要一个个磕头谢罪的话,许是师父拜完,正好徒儿回来,打了行李回灵州去。”
青城子几乎绝倒在床榻前,无力摆手道:“吃完快回秦王府去,别现在眼前生厌。”
颜子睿一弹手,鸡架子稳稳落入案几上杂物盘中,两根鸡翅还颇有意趣地摆成十三天狱起势“天地玄黄”,青城子见状哭笑不得,正不知该数落这不肖徒甚么,冷不丁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温软物事:“天若有情天亦老,芙蓉帐暖度春宵,师父,床上请罢……”
耳根温热吐吸有灵性般,缠绵缭绕,青城子只觉心中被勾起一股燥热,刚说了句“光天化日——”,剩下的被身后那人半含进了口中,再无人知晓。
街上人声鼎沸,谁也不知临街的客栈里,这间放低了帘子的单间里,谁家儿郎正共效于飞,齐赴巫山。
过了晌午,颜子睿精神抖擞地被师父临门一脚踹回秦王府时,正赶上房玄龄行色匆匆往府内冲,颜子睿一个不妨竟被这文官撞得一趔趄,险些摔出个狗啃泥来。
印象中这脸比墨黑的房大人似乎从未如此事态,顾不得眼冒金星,颜子睿忙一错脚步掠到房玄龄身边:“房大人,难不成是杜大人出事了?”
房玄龄蹭蹭快跑着往宏文馆去,见是颜子睿,急道:“相时,你快去找殿下,大事不好。”
颜子睿闻言心下一凛,二话不说便去找姜由。
姜大娘正端着架子与秦琼、李靖一起在西校场操练玄甲军,这平日里婆婆妈妈的姜大娘穿了锁子甲、提着阿刀站在人前,倒也有几分威严,怕人多口杂,颜子睿等赶到他们仨面前时才将消息告诉他们。
“殿下在东校场,和尉迟将军几位一处——”
姜大娘话还没说完,变觉得眼前一花,颜子睿已经没影了,只远远飘来“宏文馆”三个字眼,姜大娘还在发愣,秦琼已经携了他和李靖往宏文馆奔去。
不一刻,李世民和几位武将都到了宏文馆正厅,文官也都得了信正赶来,姜由将侍女小厮等都遣出门去,刚关上门,房玄龄便道:“殿下,太子东宫要动手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李世民沉声道:“何时?可知具体明细?房先生何时得的信?信从何来?”
“眼下东宫的日子定在初六,太子太傅李纲方才差人送的信,”房玄龄道,“李太傅密信里道,太子不端,欲不顾手足而行阋墙之举,且已拟定,反诬秦王殿下有谋害夺位之心,欲于本月初九置太子齐王与死地。”
话至此,众人心中都狠狠一寒!
正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这时门被扣响,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鱼贯而入,一见众人脸色,都知必出大事,便不做声,各自落座。
李世民的目光从各人脸上一一扫过,不锐利,却不知为何有股无形的压迫之感,让众人一时都抬不起头来。
呼吸声、心跳声、偶然的衣服窸窣声,此外只有一片死寂。
“哈哈哈哈……”
李世民忽而爆发出一阵爽然的笑声,众人面面相觑,却见秦王笑罢后,正色对众人道:“在座诸位都是和我一起,或在战场交付过性命,或一起为大唐建业鞠躬尽瘁的心腹之士,即便眼下消息走漏,我亦对诸位深信不疑。我李世民的身家性命早交付给大家了,别无赘言!”
众人脸色稍霁,却仍然无人出声说话。
李世民环视一圈,仍笑道:“今日已是月末,明日便是初一。叔宝、药师,玄甲军如何了?”
李靖答道:“启禀殿下,臣等日日不辍,加紧演练,眼下战略部署、排兵布阵已大成,只是若要熟稔,仍需三四日。”
李世民点头:“跟着我的人马都是各位将军的亲兵,还有一拨玄甲军里甄选出的贴身侍卫,虽都精干,到时要形如一人手足,也是再有四五日为上。”
“殿下,”红拂道,“妾身以为——”
李世民抬手制止:“大家这几日都辛苦,然而死生一战,又不得分毫懈怠,我一一感念在心。”他说着举起手边的酒卮,“仅此一杯,与诸君共勉。”
说罢他一挥手:“散了罢。”
众人都是眉头紧锁,一时都踌躇着,李世民见状道:“大家心中所想,我都大略知晓。只是眼下都有重任在身,信我者,回去只需固守本职,其它我自会处理妥当。”
众人这才心事重重地散了,尉迟敬德犟了两步,也让秦琼硬拽出了门。
颜子睿落在最后,等临出门,却又一转身,往十二折的立地曲屏后连贯着的耳房走,李世民讶然道:“相时却不急着去客栈么?”
颜子睿脚步一顿,含糊道:“盘桓盘桓。”
李世民在他身后道:“相时莫非是想查走漏消息的奸细?”
颜子睿呆立不语。
“相时大可不必如此,自有丽景门的人去查。相时这两日带着人手埋伏于东宫已很辛劳,”李世民说着笑了一声,“连府中众人的火眼金睛,都只当相时日日和青城先生一处共叙师徒情谊。”
“不还是没知道东宫的消息,”颜子睿低着头,恨恨道,“若不是房先生与李纲的私交,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上前一步:“若李纲不传信,过不到半日,东宫内兵卒异动也会叫相时发现,也不算晚。”
颜子睿转身,对李世民道:“以我和丽景门里的几个人,去李建成身边探听消息,定不会被他发现。不是比远远盯着可靠许多!”
李世民断然道:“相时鲁莽!”说着他放软了口气,“战前布局,讲求深思熟虑,决胜千里,切不可有丁点闪失,相时莫非连这也不明白了?”
“可是奸细——”
颜子睿的声音被李世民截断:“丽景门和玄甲军细作部的人都是白养着的?方才房先生话一出口,我已示意姜由吩咐下去查,此为其一。其二,这么大的事,大家回去必会各自仔细盘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叫人听去了报给东宫也未可知,此为其二。”
听者有心,李世民一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教颜子睿不禁皱起了眉,他低了头喃喃道:“我的耳力在六十丈外,埋伏于客栈周围定然能被我发觉……”
李世民不知他絮絮说甚么,因问道:“相时说甚么?”
颜子睿却按捺下心中不安,故作镇定道:“无他。殿下既然已交待姜由盘查奸细,那我仍去东宫了,李建成这两日定有大动作,臣告辞。”
李世民神色一瞬划过黯然,脸上仍笑道:“好,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