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沽宁四道风》钱来

12、12

　　离曹烈云他们五人加入地下党，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这期间也不过就是去据点听一听党的思想、党的政策、党的发展……并没有实质性的行动。这对于几个热血激昂的少年来说可谓有些打消积极的作用。原本，革命在他们眼中，应该是紧张刺激、触目惊心、波澜起伏的。但是现在，他们每天像在学校一样，准时到据点报到听课准时下课。平时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这不，现在听完课就在外面闲晃呢。
　　吴子誉于林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可谓是对比鲜明，走在五人中的前面。
　　“小胖子，你说咱们去干点什么好呢？”吴子誉一手搭在于林肩膀上，一手摸着下巴想。
　　于林手上拿着一包瓜子，边吃边丢：“随便，找个能坐的地方就行。”
　　“没追求啊你。”吴子誉摇头，喊了声：“曹烈云同志，提提意见，咱们到底干嘛去啊。”
　　曹烈云走近一点说：“你就非得干点什么？现在安阳有什么可干的啊，还不如早点回家。”
　　“没劲。宋□□，你到是说话啊。”吴子誉切了一声。
　　宋锋看了看曹烈云，才回话：“我也觉得回家待着比较好，最近不太平啊。”
　　吴子誉可不怕：“不太平好啊，这才有我们哥几个的用武之地，不然就这现状，不还跟在学校一样吗。”
　　“我到是挺怀念在学校的日子。”刘文清跟在最后搭了一句话。
　　这时，几个人走的街道突然热闹起来，有不少人从街道的另一头逃命似的跑过来。吴子誉挑挑眉，正打算拦个人问一声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枪响，一声两声并不间断，枪战！反应过来的吴子誉喊了声：“咱们过去看看！”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可怜小胖子被他一带，手上的瓜子整包落地。他呆了呆，怒视着吴子誉的背影也跟着跑过去：“吴子誉，你赔我瓜子！”
　　曹烈云正要跟上去，被宋锋一把抓住：“别过去。”
　　“你可以不过去。”曹烈云甩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曹烈云！”宋锋吼了一声，却看见曹烈云的身影越跑越远，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刘文清很犹豫，平常谁听见枪声不是掉头就跑啊，就他这几个同学！越危险的地方越要闯，远处的枪声似乎越来越近，扫了扫街道上，人早都跑的一干二净了。他想了想，脸色发白但还是跟了上去。
　　曹烈云很快跟上了吴子誉，反到是于林速度不行，正跟半路上喘呢。
　　两人越来越接近枪响的地方，已经能看到国军的人正到处搜索，他俩赶紧找了一处拐角躲了起来。回身一看，于林正站大路上，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直喘气。显然没有发现国军，吴子誉急着给他做手势，让他靠边躲起来。于林正巧抬头看见，反应还算快，一溜身躲进了不远处的柱子后。后面跟着的宋锋和刘文清看清他们的动作，也迅速的躲了起来。
　　曹烈云看他们都藏了起来，这才往外面探了探头。刚才的国军已经跑走，整个街道空了下来。“他们在追什么人？”曹烈云疑惑。两人对视，但都没有头绪。又回头扫了扫街道，没想到这时，刚才国军搜索过的地方，突然出现几个满身血迹的人，被扶在中间的那个显然受了很重的伤，被两边的人搀扶着，曹烈云定眼一看中间那人，想也没想的冲了出去：“是唐指挥。”
　　唐指挥是领他们进分部的人，也是地下党安阳分部的联络人。
　　吴子誉也赶紧冲了上去。他们两人的出现，让神经紧绷的地下党员们差点拿枪就扫。好在算是天天去分部报到，混了个脸熟，被旁边扶着唐指挥的人认了出来：“枪放下，是新加入的几个学生。”
　　“我们能帮什么忙吗？”曹烈云已经跑到他们面前。
　　“这里不安全，先找个地方隐蔽。”地下党一行六人，一个肩膀中了枪的人说。
　　吴子誉跑来刚好听见，气都没喘直接说：“我家就在这附近，先去躲躲？”
　　“带路。”已经恹恹一息但神智还清醒的唐指挥当机立断。
　　“朝这边走。”说完，吴子誉跑在前面领路。
　　曹烈云跟在最后，不时注意街道是否还有国军。于林看他们的方向已经知道他们准备朝吴子誉家里走，抄了个近路从旁边绕了过去，竟是比他们先到门口。正在门口一个个接应着，之前跑过的国军只怕是前面没有找到线索，居然返程跑了回来。曹烈云心猛的一跳：“快点，他们回来了。”可一堆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自然无比显眼。最前面的国军显然发现他们，朝后面队伍招呼一声，朝他们这边冲过来，跑了几步，就开始开枪。
　　“快快快。”此时想再跑到别的地方去已没有办法，显然如果跑上街，目标只会更大。留在外面的地下党已经开始反击，开枪阻止继续朝他们跑来的国军。最后只剩十几米的距离时，总算是所有人都进了屋子，殿后的人才全都躲了进去。吴子誉和曹烈云将衣柜等较重的东西都堆到了门口。
　　曹烈云想了想刚才的状况，只怕现在门口已经围满了国军。而吴子誉的屋子，他来过很多次，楼下是商铺，楼上是住房的屋子。左右都是住户，前面就是大街，后面没有建筑物，但是却有一条年旧失修的废弃河道。
　　“唐指挥，正门肯定是冲不出去了，两旁都是住户，后面有一条废河道。您看，怎么撤退。”曹烈云将周围的情况说出来。
　　刚才其实就已经有人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时刚关了后面的窗户，回头说：“指挥，他说的没错。但我看后面的河道不好过，从这里冲出去后，视野太宽阔，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拍了拍木头隔的墙壁：“到是可以打穿了墙，从旁边退出去。但只怕动静太大，容易被发觉。”
　　这时，外面的国军大概已经聚集起来，开始朝门口开枪。子弹被那些衣柜杂物挡了下来，地下党员迅速的跑到了楼上，开始朝外面的国军放枪。一时之间，耳边充斥着无数叠盖一起的枪声，打穿身体的闷响，疼痛恐惧的撕喊。
　　吴子誉从一旁受伤无法移动的人手中接过枪冲上了二楼。曹烈云也冲了上去。几人站在二楼朝外面一枪一枪的打，但两方的火力相差太大，这边加上曹烈云和吴子誉也只有六杆枪在打，底下国军却是越围越多。
　　于林站在楼下干着急，这时，唐指挥躺靠在椅子上招了招手：“于林，你过来。”说着，指了指腰间：“我这还有几个手榴弹，你看机会丢出去。”
　　“是，唐指挥。”于林紧张的浑身直抖，从他那将手榴弹都拿了出来。只有四个，于林看了看楼上，他们正埋着头一枪一枪朝外面打。国军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住，于林知道这个时候还不如他从下面丢一个。一咬牙，朝门口走去。门板上有很多被子弹打穿的孔洞，凑近往外面一看，大部分的国军仰着头朝上面开枪，有一小部分显然已经快接近门口了。于林吓了一跳，知道不能再拖，可在屋子里哪有可以往外面丢的空隙，半响，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门边，拔了线打开门就往外丢。可国军这时已经很靠近门口了，见门一打开，下意识的就开始扫射。
　　于林只觉着身体几处传来剧痛，他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便倒了下来。手榴弹扔了出去，接近的国军各处窜逃，根本无暇顾及已经敞开的大门。曹烈云听见楼下枪声，赶紧跑下了楼。
　　“曹烈云，先将门关上。”唐指挥快速的说。
　　曹烈云没有回话，满脸震惊的跑到门口，一把抓住横趴在门坎上的人：“于林，于林，你怎么样！”
　　“把门关上！”唐指挥不由着急。
　　曹烈云这才反应过来，把人拉回了屋，将门关起来。回头看着于林，他满身是血的躺着，看不见胸膛的起伏，曹烈云刹时红了眼眶，抖着手朝他鼻下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
　　楼上，吴子誉发现曹烈云不见，这才回头看。却看见曹烈云跪坐在浑身是血的于林身边，吴子誉一愣，随即猛的站起身朝楼下跑，冲到了于林的身体边。
　　“于林……？小胖子？”吴子誉推了推于林，但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应。
　　曹烈云咬着牙移开视线：“已经没有呼吸了。”
　　吴子誉浑身发抖，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就死了呢。看着旁边摆放着的三个手榴弹，他一把抓了就往门口走。曹烈云赶紧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吴子誉已经红了眼，一把挥开他，朝门外冲去。
　　事情变化的太快，曹烈云看着冲出去的人影，然后接连听见几声爆炸声，他几乎连身体都稳不住，扶住身前的椅子。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躺在地上的于林。他猛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门关上，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烈云，曹烈云。”
　　曹烈云恍惚的抬起头，才发现是唐指挥在叫他：“唐指挥？”
　　“我们几个逃不了了。我身上带着一封信，绝对不能落在国军手里。你带着，从后面的窗口逃出去，将它送给分部的崔文海。记住。你必须亲手交给他，不可假于人手。……如果，你也逃不掉，销毁它！”唐指挥已经支撑不住，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开始发冷，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叠起来的信。
　　曹烈云接过信，愣了好一会，才回话：“是，唐指挥。”
　　嗓子眼像火烧一样疼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但曹烈云不敢停下来，他一直跑着，手臂和肩胛中了枪，血不停的流，染湿了衣服。身后还有人在追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又一次集中。他喘着气，一边跑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个矮身转进了旁边的岔道口。没跑多久，却撞上了另一队国军，曹烈云停下脚步，身后追逐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这个时候，曹烈云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冷静，伸手探进怀中，正准备将那封信撕毁。前头的国军，却突然骚动起来，朝他这边跑了过来。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军服，很是眼熟。曹烈云仔细一看，呆住了。那人，是宋锋。
　　“烈云！你怎么样？”宋锋飞快的跑到他面前，满脸惊慌失措。
　　脑中的念头一个个闪过，曹烈云探进怀中的手不动声色的改按住了肩胛上的伤口。这时，背后的追兵已经赶了过来，宋锋扶着曹烈云，转身就走。和宋锋一起的国军快速列队将他俩围了起来，护在中间。
　　但最前面的追兵早已经看见曹烈云：“你们是哪个分部的，那人是我们要抓的！”
　　宋锋没有理会，周围的国军更不可能理会。而曹烈云已经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没有听见回答，后面的追兵一边追一边将情况报告给后面的指挥官。指挥官孙立兴眉一皱，快步赶了上来：“我是一军指挥官孙立兴，你们是哪个分部！给我把人留下。”
　　宋锋他们走到车前，护在前面的国军自觉散开，车里已有人将曹烈云接进去。
　　孙立兴眼看人都快走了，急忙下令：“全部给我围起来。”
　　宋锋探进车里，对接应的人说了一句：“给他止血。”
　　抬头看着身边已经缩小的保护圈，和外面一圈圈围着的人，宋锋冷着脸挥手示意四周的人散开，走了出去：“孙指挥官，你这是要围我吗。”
　　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孙立兴听见，他脸刷的一下变白，诚惶诚恐的快步走到宋锋面前：“宋少爷，怎么是您啊。我还当是哪个不知……啊，不，不。这……您怎么在这啊。”
　　宋锋冷脸看着他：“我去哪里还需要跟你报告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您车里那人。您可能不知道，他是地下党，我们正在抓捕他呢。”孙立兴连忙摇头，低声下气的说。
　　“我车里有人吗。”宋锋厉声吼了一句。
　　“没有！”周围和宋锋一起的国军，齐声喊的震天响。
　　宋锋转头盯着孙立兴，冷声说：“孙指挥官，听见了吗。你说我车里有地下党，有证据吗。还是，你是想诬陷我。诬陷一个国军车里藏了地下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孙立兴没想到宋锋打算死不认帐，慌了神，指着身后的人说：“我……可我们有人看见了啊。”
　　“你们有谁看见了？”宋锋走出来。
　　“我，我刚才看见了。我……”右边一个士兵举起手来，却被宋锋身后的国军一枪射进了脑袋，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倒了。
　　“你们有谁看见了。”宋锋继续问。
　　没有人回答，宋锋转头看向孙立兴：“那么只有孙指挥官看见了。”
　　“没有，没有！宋少爷，我没有看见啊……是，可能是我们的人眼花了，那个地下党八成已经从别的地方逃走了。”孙立兴整个身体直发抖，眼睛不敢看宋锋，四处游移，不小心瞄到后面车里那染血的人，吓的赶紧移开，当没看见。
　　“是吗，你们真是太不小心了。”宋锋转身向车边走去：“你们有任务在身，想来是追捕心切，刚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还有，孙指挥官，你和你的部下敬忠职守，我看在眼里，会跟父亲说的。”
　　“谢宋少爷，您慢走。”孙立兴实在是笑不出来，扯着嘴角说。
　　车缓缓开动，带过来的人列队小跑跟在车后。围在外围的国军自觉散开，目送他们走远。
　　“现在怎么办？”一直站在外面旁边的副官问。
　　孙立兴擦着脸上的冷汗：“怎么遇见这小祖宗……宋家的人我们惹不起。既然已经抓到唐进军，也够我们交差了！吩咐下去，今天追捕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是！”

　　眼皮很沉，身体很重。重的连小指头都抬不起来，曹烈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四周扫视着。
　　“少爷，他醒了。”一旁有人说。
　　紧接着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曹烈云往那方向看：“宋锋？”
　　“是我，烈云。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宋锋一脸紧张的凑过来。
　　曹烈云看着宋锋身上的军装，哑着嗓子说：“你怎么又穿这身衣服？”
　　“只有求我爸，才能救你们。”宋锋苦笑。
　　曹烈云闭着眼：“救我们？可吴子誉和于林死了，唐指挥他们，现在估计也……”
　　“不穿这身衣服，我连你也救不回来。”宋锋低着头说。
　　“谢谢你，宋锋。谢谢你救我。”曹烈云说着，抬手按住胸口，以及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