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血良人》苏青瓷

15、乞巧节

　　在受伤的这段时间里，殷歌吃的东西都是清粥小菜。她曾经怀疑是不是郑公子太注重面子，铺张浪费，其实已经银根紧缩，只能吃粥度日。但是水果之类似乎他还挺舍得，每次吃完饭后，雅人端过来的哈密瓜，马奶，荔枝都甜到她心窝里去了。

　　殷歌试探性的问郑公子，能不能在每日三餐中加点肉类，郑公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理由是美人虞胶膏的药性关系，只能吃最清淡的食物，特别禁忌肉类以及海鲜。

　　殷歌的伤势有所好转后，得到允许，可以在落英院里活动。落英院算不上很大，但景致还不错，紫色睡莲开了满满一荷塘，水中有红色的鲤鱼在游动，栀子花环绕厢房生长，葡萄藤下坠着晶莹剔透的果实。风吹过时，落一地的花瓣，确实有落英缤纷的味道。

　　起初殷歌还觉得新鲜，但时间长了，她有点呆不住了。她开始想念小清，开始想念可口的饭菜和零食，开始想念外面的花花世界，甚至有点想念古灵精怪爱折磨人的詹小悦。小清不可能知道自己受伤了还不来看她，殷歌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她问过雅人几次，雅人说她告诉了出尘姐姐，出尘姐姐说叫人去有家妓院报过信儿。

　　殷歌吃过午餐，在假山上的凉亭休憩，有风从她的身边穿过，爽快舒适，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她似乎回到了孩提时代，跟在爹娘的身后屁颠儿屁颠儿的跑着，在她的旁边似乎还贴着一个浅灰色的影子，但是她无法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爹娘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说道：“歌儿，爹娘要去浪迹江湖了，家里就拜托你了哦！”

　　看着爹娘逐渐远去的身影，殷歌鼓起腮帮子，努力挥动着小手，大声喊道：“不要啊，爹爹，娘亲，别丢下歌儿一个人！歌儿不想一个人！”

　　可是爹娘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叫声，或者是听到了也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回过头来挥了挥手，他们背后的阳光刺痛了殷歌的眼睛，她用手遮住了双眼，等过一会儿她再去看时，爹娘已经不见了。

　　再一次被抛下了……她好寂寞啊！她真的不想一个人！

　　殷歌捂住自己的脸抽泣起来……“殷姑娘！殷姑娘，醒醒，醒醒。”

　　殷歌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映入她双眸的是一张精致如上等白瓷的容颜。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好几倍。

　　“你是在做什么悲伤的梦吗？”郑文彦看殷歌终于醒了，舒了口气道：“我见你在哭，于是把你叫醒了。”

　　殷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上面还沾着泪水，郑文彦递来丝帕，她忙擦干净泪痕。

　　她不想让爹娘离开自己，一点儿也不想。但是没办法啊，谁叫她有毛病呢。爹娘也是被自己逼得离开了家，常年在外游荡吧！她即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在梦里喊喊真话，在现实中，她会努力的赚银子，开开心心的送走爹娘，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有丝毫伤感的情绪。

　　可以和自己做朋友的，只有小清。其他人……都是不行的！

　　殷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郑公子，心里想到：他也不行！

　　“郑公子，我爹娘的事情有眉目了吗？”殷歌听郑公子说，那日他拜托了康亲王后，她的爹娘已经不在监狱，现在住所挺好，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只是戴罪之身，不得自由。

　　“是的，目前还在进行中，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你被这种事情胁迫。”郑文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

　　“啥？”殷歌突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突然话题一转，微笑道：“殷姑娘，今天是乞巧节，街上很热闹，要不要出去走走？”

　　殷歌马上将头点得跟啄鸡米一样，“要去，当然要去！”真是时光如梭，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乞巧节。乞巧节可是少女们的节日，她记得詹小悦提起过乞巧节，詹小悦说在她们家乡，乞巧节又叫七夕情人节，是两情相悦的恋人过的节日。今天，她要和郑公子一起过乞巧节吗？殷歌别扭的望了一眼郑文彦。

　　“怎么了？”他莫名问道。

　　“那啥，郑公子，如果我说我一个人上街的话……”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我猜也是，呵呵。”殷歌干笑两声，并不准备继续争取权力，因为她还不想惹郑公子改变主意。

　　夜幕降临，殷歌和郑文彦坐在马车上出了府邸。

　　今夜天空晴朗，银河缥缈如带，横在天际，也许牛郎织女已经在鹊桥相会，窃窃私语。雅人在殷歌出门时，特意为她梳了个缕鹿髻，簪了一支攒心梅花络子。殷歌换上一条月白色百褶长裙，裙幅褶褶轻泻于地，更显得人清爽无比，犹如雪中梅蕊，月下涟漪。

　　马车里放了些巧果和花瓜，殷歌试探性吃了几个，看到郑公子没太大反应，又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他们到了鹊桥，已经有许多少女少妇在拜织女了。女人们都已经用清水沐浴过，换上明艳动人的裙子，头上发髻插着白兰花，玉簪花，眉心贴着花黄，点朱唇，画峨眉，纤纤玉指丹寇点缀。隔得老远就闻到她们散发出来的馥郁的脂粉香气。

　　过一会儿这里还要举行一些活动和游戏，比如吟诗作对，行令猜谜，穿针乞巧，女儿们奏乐，歌姬舞蹈……总之热闹非凡。

　　女儿们在家里制作的精细手工艺品也放在鹊桥上展示，越精细越显手巧。最后大家还要把制作的香桥点燃焚化，代表双星相会。

　　殷歌虽然往年也过乞巧节，可是遇到如此热闹的乞巧节却是头一遭。也不知道有家妓院今天还营业不，小清和詹小悦会不会来呢？

　　“卖玫瑰花咯，卖玫瑰花！”不远处一个小摊贩用手做成喇叭状，对着人群吆喝。殷歌刚走下马车，好奇的问道：“‘霉桂花’是什么东西，从未听说过。”

　　她看了一眼小贩，马上惊呼道：“这不是有家妓院的龟奴么！”

　　“你有点眼熟，是熟人吧，算你便宜点，一朵花儿一百文。”

　　“你抢钱啊！既然你在这里，那姑娘们是不是今天休息？”殷歌随意拈了朵花起来，这不是前阵子詹小悦自制了戴在头上的绢花么，怎么批量制作后拿到这里来卖了？

　　“你不买一边儿去啊，别耽误我生意。悦蓉姑娘托我多卖一些玫瑰花呢。”

　　詹小悦又出什么馊点子来赚钱了。“霉桂花”，看着名字起得--应该是给人带来霉运的诅咒之花吧，作用嘛，估计和巫毒娃娃差不多。

　　龟奴指着身前的超大牌子道：“玫瑰花，乞巧节，男方送给中意的女孩的礼物，如果送了玫瑰花，就代表对这个女人有好感。”

　　他还未解释完，就有一群旁观少女乞巧的男人围了上来，把殷歌都挤到旁边去了。

　　“老板，给我拿一朵。”

　　“老板，我要两朵。”

　　“哎呀，你还要两朵。你真花心啊！”

　　“你懂什么，我虽然喜欢王员外家的女儿小贵，可是我家隔壁的阿花最近也对我暗送秋波，我要用朵花儿去试探试探。”

　　“来来来，你们都让开，老板，我要十朵。”

　　殷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回过头看到郑公子，他正在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那堆绢花。而由于他的出现，旁边一票的少女少妇双眼发直，脸红心跳，甚至有人出现了眩晕症状。

　　殷歌拉住郑文彦，语重心长的劝道：“郑公子，我建议你回马车去戴个头纱或者面具，不然你往这里一站，会引起交通拥堵，少女失控，少妇晕厥等多种问题。”

　　“姑娘多虑了，其他人绝对会和我保持距离。”郑文彦无奈的望着殷歌笑了笑，紫眸中透出点点温柔的光芒，殷歌匆匆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我去玩会儿。”

　　“好。”他竟然没有多加阻拦，殷歌倒是有些意外。过会儿她想求郑公子让她回妓院一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她在拜织女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姐笑嘻嘻的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一直盯着你的那位公子是不是你的夫君啊？”

　　“啥？”殷歌顺着那个大姐的目光望过去，郑文彦正安静的站在一棵槐树下，默默的看着自己，他的身边围了一圈女人，但那些人只是在欣赏他，却并没有跨越以他为圆心，五尺为半径的圆。

　　都说女人长得太漂亮是祸水，可是男人长得太俊俏，也是一种罪孽啊。不过洛阳的姑娘们自制力还不错！

　　“姑娘，姑娘。”看到殷歌神游太虚，大姐忍不住呼唤了几声。

　　“他哪是我夫君啊，怎么可能。”殷歌甩甩手，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啊，可是他看起来非常的关心你，在乎你。莫非他是你情哥哥？”八卦大姐追问。

　　“怎么可能！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哦，就好像牛郎和织女，中间的鸿沟犹如银河那么宽，我们两个人完全没关系的。”殷歌还做了个隔很宽的手势。

　　听完殷歌的描述，大姐以及旁边凑着耳朵想听八卦的各位的脸都不约而同的青了--有人拿牛郎和织女比喻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吗？

　　殷歌拜完织女，又去玩穿针乞巧。人群拥挤，迎面而来几个高大的男子，与殷歌轻轻碰撞了一下。

　　其中一个倒三角眼的大汉见到殷歌，立即双目放光，笑嘻嘻问道：“小娘子，我没撞伤你吧？”

　　“没事儿。”殷歌答了一句，正要走，结果大汉身躯一挡，腆着脸道：“小娘子是一个人吗？今天人多又杂，很不安全啊。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吧，也好有人照应。”

　　殷歌就纳闷了：我和你非亲非故又不熟，还没说你是闲杂人等呢，何事轮到你来照顾我？

　　大汉见殷歌不做声，壮着胆子将“熊掌”放在了殷歌的肩头。

　　殷歌的脸立刻垮了，像被踩到尾巴的狗，毛发卓立，浑身冒鸡皮疙瘩。她正要发作，只听到身后传来朗朗清音，“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郑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殷歌身侧，只是将她手腕轻轻一拉，她便到了郑公子的另外一侧，大汉搭在她肩头的手也自然松了。

　　那几个大汉想要找茬，还未开口，郑文彦用眼轻扫他们的脸，他们突然绿了脸，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踉踉跄跄的跑了。

　　殷歌松了口气，郑文彦回头道：“你常遇到这些事情吗？”

　　“那倒没有。”

　　“为什么光我看到的，就有两次呢？”

　　殷歌愣了愣，伸出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容美镇人很少，大多都互相认识，他们知道我是神鹰侠侣的女儿，也待我不错，真的很少遇到这种无耻之人。哎，我也觉得好奇啊！为什么每次都让公子看到我最窘迫的样子，想起来真有点丢脸。”

　　“走吧，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郑文彦刚才拉着殷歌的手腕，他并未放开，反而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殷歌的手，“别和我走散了。”

　　殷歌还是第一次和男子手拉手，心肝又开始不可抑止的颤抖，她想把手抽回去，可是又害怕刺伤了郑公子的心，害他难堪。哎，他只是怕与自己走散，那拉拉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她可是大侠之后，应该遗传点儿不拘小节的性格吧。

　　不过，话说回来，男子的手真的好大哦，而且掌心温暖干燥，和自己左手握右手的感觉完全不同。刚才被其他男子碰到明明还浑身恶寒的说，为什么和郑公子在一起手拉手，就这样……呃，怎么说呢--感觉很舒服，还有点……小鹿乱撞！

　　殷歌突然觉得不对劲，狠狠的甩了下头，“不行，殷歌，你要清醒，不要因为对方是美男就动摇。人最重要的可不是一张皮，而是骨头。嗯！骨头……”殷歌下意识捏了捏他的手指，手骨好长好硬哦！

　　“等等！”殷歌眉毛扭成麻花，揍了自己脑袋一拳，“我到底在乐个什么劲啊！？”

　　一只绿莹莹的光点从她脸庞飞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片沼泽，和刚才的喧嚣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这里全是一片莹莹的光芒。萤火虫就像天空陨落的星尘，轻飘飘的浮在空气中，恰似一朵朵的流火。

　　郑公子让她看的东西，难道就是这些萤火虫吗？

　　殷歌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更多的萤火虫纷纷扬扬的飞舞，甚至有一些流萤萦绕在她的周围。她伸出手去，一只小虫子落在掌心，稍作停留后，这颗光点向着远处飞去。

　　“郑公子，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萤火虫呢？好漂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喜欢吗？”郑公子走到殷歌的身侧，他的双眼似乎也被荧光照亮了，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他递过来一朵绢花，“送给你。”

　　殷歌定睛一看，这不是詹小悦的“霉桂花”吗？他，他送自己这种绢花干嘛？虽说小说里风流倜傥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儿从来都只会喜欢上一吊钱可以买一打的平凡女孩，但这并不表明郑公子会看上她啊。他肯定是不知道这朵花的含义！

　　殷歌严肃的思考着问题，而郑文彦依然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内心激烈的斗争着，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噗通！”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落水声。比刚才更多的萤火虫一股脑儿涌出来，漫天萤光飞舞。接着另外一边也传来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又是一大团的萤火冲破了黑暗，散在沼泽地的上空。

　　就听到岸边的人骂骂咧咧道：“你这个笨蛋，放个萤火虫都不会！自己还掉水里去了。”

　　只见一个人影从水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紧张兮兮的喊道：“我不是故意的，刚才脚滑了一下！”

　　“我们只是抓萤火虫的农民哦，萤火虫真难抓啊！两位请继续，就当小的们是个屁，放了就没了。”躲在另外一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的爬了出来，对着站在山坡上的殷歌和郑文彦手忙脚乱的解释。然后三个人提着篓子慌慌张张的跑了。

　　那些萤火虫……不会是郑公子专门派来放的吧？殷歌忍住了眼皮上翻的冲动，偷瞄了一眼郑文彦，发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而那朵绢花不知何时被他捏在掌心，变得皱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