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寒秋》蓝咖啡

18、第十八章

　　亦和跟我说起他的过往经历，我没有开口问他。在晚上散步时，他告诉我，新闻是一个女孩买给记者的。因为关于他的传闻本来就少，所以记者抓住不放，相信很快我的照片也会上报的。他笑着说要我放心，毕竟这样的事情在他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已经处理了好几次。
　　“他们会找到这里吗？”我紧张的问。
　　他摇摇头。“书然，我不想给你承诺，我只想现在跟你好好在一起，继续好好在一起。我不想将遗憾留在承诺里。”
　　他坐在沙滩上对我说。

　　钟亦和的演艺路并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般一帆风顺，几年前，如日中天时，他忽然因为得罪公司的高层而被雪藏了整整六年时间。那年他二十四岁，到三十岁复出，整个人生最好的时间就这样的荒废掉了。在那段毫无工作的时间里，他跟朋友混在一起，连去酒吧演出都没有办法。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孩，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他以为是天长地久的感情，一年后，女孩离开他，打掉肚子里已经成形的孩子。这段婚姻，鲜有人知道，那是他的私生活，干净如他的男子，从来不将是非揽在自己身上。
　　在那个女孩之后，他一直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段开始的感情。他开始独居，大量的阅读来充实自己，整个人渐渐流露出睿智和锋芒。他知道命运会善待他，有一天他还会站在舞台前。六年过去了，他的确也站了起来，当时听他歌曲的男孩女孩变成了男人女人，有了孩子和生活。而那些刚刚长成的孩子们不知道如此年轻的他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再次回来追逐他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他平静自律简直超乎众人的想象。不谄媚，不奉承，却总有那么几个真正欣赏他的人默默支撑着他。一次，一个商业演出，众多艺人被安排同住在一个饭店里，半夜有个女孩敲开他的门，只求一夜，不要名分。那女孩是圈里的新人，一个平淡的女人，没有纷繁复杂的传闻。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他房门口，一脸紧张的样子。她是真的喜欢他，也许就是像我喜欢他一样。但是，他给她披上一件外套，送她回房。
　　“书然，在我已经不再奢求爱情时，遇见你。而你就像一把千年前的寒剑，早已经穿过我的胸膛。在一开始，我也试图推开你，逃到你看不到我的地方。但是，我为此付出了超乎想象的惨痛代价。”他说。“现在，我接受一切。接受你，接受这样的命运。逃避或者背叛已经毫无意义，我只是希望身边的人是你，仅此而已。”
　　我一直好奇他的生活，却没有想象是这样的。从前的无数个日夜里，脑子里有无数个版本，但都不是这样的。我无法想象，像钟亦和这样的男子，如何在喧闹都市中独自承受生活的一切，心理和生理的孤单造访。我固执不去相信他在电视采访时，面容平淡的叙述自己深居简出的日子，人总是有自己的生活的。钟亦和也会有他自己的世界，是外界任何一个新闻媒体都无法到达的领域。我很好奇过，却从来没有问出来。
　　只是听见时，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我紧紧的回抱他，恨不得将自己揉碎，塞进他皮肤的每一寸里。这样就永远也不会有分离的苦。
　　“书然，你准备好了吗？”他问我。“准备好，跟我一起，站在我身边吗？”我从他怀里抬头，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我开口跟他说，我剩下的稀少的生命时间。“可是，我时间不多了。”
　　“书然。”他摇摇头，显然不接受我话里的回答。“书然，我说过，你要相信我，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改变未来的。”
　　“可是，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不是吗？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想拖累你。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跟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盲目的沉沦在现实中。而我是多么的幸运，你让我遇见你，你接受了这样的我。已经足够了，对我，已经够了。我已经是很幸运的，怎么还能要求更多呢。这么说，也许是谦虚了些，假如时间足够，我是怎么也不想跟你分开，可如果只能这样，我一点也没有怨言。亦和，我是绝不想再因为其他跟你分开，除非，死亡结束这一切。”我说，望进他眼里的泪水。
　　“可是我贪婪总觉得不够。”钟亦和说，几乎低到了尘埃里去。

　　我们结束讨论，继续着生活，早上醒来却能够看见他的睡脸，依靠在我身边，阳光照进屋子里。他总是会在睡前拉开窗帘。他说，书然，你需要阳光，足够的。这样的一个男人，我怎么能说不爱。半个月的时间快过去了，我们都在倒数似的，生活却更加充实起来，挤出足够多的时间两个人粘在一起，做饭，洗澡，散步。
　　他的经纪人赵叔开车过来时，我们正从外面散步回来，远远的看见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车子。钟亦和紧握着我的手加重了力气。我拍拍他的手臂，跟他一前一后的朝家走去，院落里亮着灯光。我见过他，那个中年男子，听过他的声音。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却搭配白色的帽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好像等了很久，几乎快要睡着了。
　　我冲好咖啡，将客厅留给他们，上了楼上的书房。半个小时后，亦和走上来，我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他的经纪人已经离开。
　　“事情很严重吗？”我问他。他好像很疲惫，脸上的神情有点沮丧。
　　“不是很好。”他在我身边坐下，手放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心冰凉，我捧起他的手，放在脸颊边。
　　“书然，那个人，就是你屋里的那个女孩，是她将消息卖出去的。虽然没有照片，但是，事情已经沸沸扬扬了。你的编辑一直找不到你，小说和博客一直遭到攻击。”他看着我说。
　　“林娜，你是说林娜，是她说出去的？”我手里的温度也渐渐散去。在消息传出去时，我想起很多人，大巴司机，送票的年轻男子，妇人，孩童，甚至任何一个路人，但是，不是林娜。不管我有没有想到，我不愿意相信是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尽管她的自私很伤人，但是，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会做出来的。
　　“书然，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对方付给她一笔钱后，她就消失了。上次，她去找你……”
　　“林娜离家出走，她去找我，是希望我可以帮她，但是我拒绝了。她一定是因为这个才恨我的，一定是因为这样。”我反绞着手指，不安的看着钟亦和。我几乎不敢看他，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书然，没事。”他试图安慰我，但是毫无用途。最绝望时，任何言语都毫无用途。我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下林娜不可偿还的债务，于是，她这辈子三番五次的来讨还的。

　　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出现，事情渐渐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有大批记者守在我父母的住处前，他们已经不能出门，家里的电话也不敢插上。父亲在半夜开机后给我打电话说：“囡囡，这个没什么，如果你觉得幸福，我们都会支持你。”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亦和接过电话跟父亲道歉，解释，他会尽快解决问题的。
　　“书然，我们结婚吧。”他吻着我说。“只是两个人的婚礼，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抬起头回望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嫁给他当然是自己梦中常常出现的剧情，只是，这样决定下来的事情，会得到多少人的祝福呢，何况在外界无端的揣测下，我们真的能这样做吗？我不住的想，却没有办法解释内心处最恐惧的地方是从哪里来的。
　　在亦和求婚的第二天早上，他又开始跑步，萌萌坐在我的厨房椅子上，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疲惫极了。
　　“段段姐，你让我找了很久。”她看着我说，我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萌萌伸手接住泪滴。
　　“段段姐，你看上去，苍白得可怕。”她将我的眼泪放在嘴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心想要搭建一个完美的世界，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他们却不放过我。”我缓慢的蹲下身子，拼命挤出身体里寒冷的空气，窗外的艳阳，温度流逝殆尽。我几乎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依靠着壁橱，在亦和面前伪装的坚强，到萌萌这里结束了。
　　“段段姐，不是林娜，做这个事情的不是林娜。是我的父母。”萌萌也蹲下来，看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