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的修真》丁紫兮

80、石王（二）

　　石王不愧为妖王，冷血无情，马上下令斩杀四只原麝。

　　大殿中回荡着原麝们的磕头与求饶声，可惜无用，一队身强体壮的野猪精把它们拖了下去。

　　文子茵站在石阶下，看着众野猪擦肩而过，脸色惨白如雪，抓她的妖怪都被屠了，她能有好果子吃吗？

　　那个喂葡萄被拒绝的绝美少年，又拿起一个红艳艳的樱桃递上去。石王一愣，这次没有拒绝，笑着吃下樱桃。美少年顿时眉开眼笑，像得了什么赏赐似的。

　　石王斜睨着手脚冰凉的文子茵，只是从头到脚一番打量，都带着沉重的威压：“你是何人？猪冲、猪暴和猪悍是你杀的？”

　　文子茵不想承认，想好生辩解一番，让灵气多恢复一点：“小的是附近无名山的修道者，遇到几位猪壮士要杀我，人人都有求生欲，更何况小的家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幼龄弱弟（师弟也算），殷切盼归，小的总不能任由它们宰割，无声受死吧。”

　　石王剑眉一挑，和颜悦色拒绝美少年递上来的酒杯，美少年也不生气，乖巧的立在一边，石王待他柔情款款，侧头看文子茵，俊美的脸便带上了几分讥刺：“哪里来的茅山道姑？听你说话，不止修道，还读过几年书，巧言令色，机辩连珠啊。”

　　文子茵见石王说的虽是讥刺之语，厌烦之意却略减，看来很吃这套，忙谦虚道：“不敢当，石王，小的不是道姑，读书是为明理，且知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小的这样年轻。怎么可能谁要取小的性命，小的便双手奉上？自然要争斗保命，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石王原本只是一副厌恶脸，闻言竟连连冷笑，杀意沉沉。美少年们马上神情严肃站起来，分别立于石王左右，怒目而视。贝司空收了鼻烟壶，不知从哪摸出一柄泛着诡异绿光的大刀，刀头正对文子茵，面容阴寒。松鼠们举起一排尖利的红缨枪，野猪精们掏出五尺钉耙，原麝们拿出黑沉沉的锁链，各个严阵以待。

　　好家伙！她捅了马蜂窝吗？文子茵惊得目瞪口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句话竟惹了众怒。

　　文子茵抹着冷汗开始拍马屁，刚才的话不中听，好话总爱听吧：“啊哈哈哈哈哈，各位好本事啊！武器先前藏在哪儿，小的竟一点都没发现，佩服佩服！”

　　在几十双妖怪眼睛的怒瞪下，文子茵艰难地说完这段话，喉咙都吓得冒烟了。这时候便能看出众妖府城高深，没几个妖怪脸色好转，石王更是恍若未闻，一脸你在放什么屁的鄙视表情。

　　文子茵内心捣胸顿足，她在神农顶练习了骂人，却没练习夸人，实在是失策。

　　美少年盯着文子茵，目光灼灼，俯身附在石王耳边，窃窃私语。

　　石王闻言转怒为笑，长长的睫毛低垂，在轮阔分明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容颜盛极，真真与那绝美少年不相上下。

　　文子茵有不好的预感，心中如竹篮子打水——七上八下，却无计可施。

　　石王从果盘中挑出一颗娇艳欲滴的樱桃，递给那美少年：“孙大夫，赏你了。”

　　孙大夫大喜，半屈膝双手接过，美滋滋地道：“谢石王赏赐。”

　　贝司空等妖怪不着痕迹地看那美少年一眼，满是艳羡。文子茵便知那一大盘水果不是凡物了。

　　石王越是赏罚分明，文子茵就越害怕，这般聪明有智慧的妖怪，肯定极难对付。

　　石王不再斜倚于座，直起背，漠然一盱，星目如冰霜冷箭般射来：“小的们，去把俘虏都带上来。”

　　一队野猪齐声道：“遵命，石王。”

　　不多时，它们就像赶鸭子一样，赶了十三、四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少年入殿，方云宪、赵公子和王公子赫然在列。他们见了文子茵，惊愕又激动，可能是没想到高手兄也会成阶下囚，又隐约有些失望。

　　文子茵被绑在背后的双手暗握拳，她连三个公子哥都护不住，怎么救这么多人？！可见死不救，又违背自己的良心。

　　石王漫不经心地扫视众俘虏一眼，又转头看文子茵：“这些刁民不肯臣服于本王，本该处决，可太尉说本王新登基，不宜杀孽太重，才能保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你这个万恶的修道者，杀本王忠心属下，满手血腥，这些人也由你来杀吧。”

　　太尉？！那可是正一品大官，是指那少年吗？他才多大年纪啊？文子茵看那绝美少年一眼，又被石王随后的言语吓得魂不守舍。

　　杀俘虏？！

　　众俘虏也心惊哗然，妖王要这青年处决他们？这青年居然没有拒绝，也没有生气，默认了吗？

　　方云宪、赵、王三个公子与文子茵同行过一路，知这位高手兄为人仗义，心存仁厚，未必肯倒行逆施，助纣为虐，可高手兄脸色阴晴不定，一语不发，又着实吓人。

　　文子茵因为刚才的几句话惹得石王与众妖极其不快，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道：“石王，新国成立，不宜见血，可否不杀人，把他们赶走？”

　　石王一口拒绝：“不行！”
　　孙大夫没出声，默默吃着樱桃，吃完脸色红润，更添俊美。

　　文子茵不怎么情愿道：“石王，那你先下令杀了我吧。”
　　众人与妖都看出来了，她不想死，又不得不死。

　　“文兄！”赵公子满脸焦急，朝文子茵走了一步，又被一只壮硕的野猪推了回去。

　　刚才文子茵左思右想，实在难以抉择，荆楚派修道，而非佛法，要她像佛祖那样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她没那么高的觉悟，哪情愿死。再说她又不是天生地养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凭什么？

　　可她没有杀人的勇气。

　　石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俘虏瑟瑟发抖，文子茵满脸怒色。石王残忍笑道：“不，我要让你看着他们死，再杀你。”

　　文子茵气得几欲咬碎牙齿：“为什么？就因为我为求自保，抵抗了吗？”

　　石王嘲讽地笑着，俊美的容貌因邪气冲天，变得令人生厌，“或许你臣服，我会给他们留条活路。”垂下睫毛，看着地面。

　　文子茵倏然了悟，毫不犹豫跪倒，玉额磕地：“小的求石王饶命！石王乃妖界圣主，何必跟小的与这些黎民百姓计较。”

　　石王捶着椅子扶手，狂笑道：“不计较？你们人真可恶啊！杀了我们吃肉，可曾手下留情？把我们毛皮生生剥下来，做成毛领狐裘，可曾内疚手软？”

　　文子茵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也有两件滚了狐裘边的冬袄，虽然狐狸不是她亲手所杀，但衣服她穿得毫无内疚，甚至习以为常，现在遇到苦主报复，有什么话说？活在这个世界，大家都是弱肉强食，她凭什么大义凛然指责妖王滥杀无辜？

　　可是，她又不能坐以待毙，有这么多人双眼带祈求地看着她。

　　文子茵拿眼示意方云宪、赵公子和王公子等人说点什么，他们却像嘴里塞了茄子，一语不发。

　　石王轻蔑看众俘虏一眼，道：“本王该先杀谁呢？”

　　那一群闷葫芦才惊悚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石王，我等愿意臣服！”

　　“晚了，本王现在不接受。”石王一手轻轻磕着华椅扶手，一手从左边指到右边，被它指到的人，顿时吓得脚软或痛哭。石王似乎就是想看人丑态毕露，他们越惊慌，它就越开心。

　　文子茵气得咬牙切齿。

　　方云宪突然排众而出，铿锵有力道：“石王，人食肉制裘，为求温饱，非滥杀无辜。”

　　贝司空怒极反笑，走到俘虏对面，喝道：“你们不滥杀无辜？这是本王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石王站了起来，赞同道：“贝司空说得不错，字字珠玑。”
　　贝司空闻言洋洋得意。

　　其实，方云宪也无话可说。他们位于别人的地盘，本来就理不直气不壮，更何况人确实嗜杀动物，也有人不是为温饱，而是为牟利。

　　文子茵见那石王身量极高，腰挺背直，气势如虹，完全看不出它的原身是什么。

　　一个相貌清秀，穿着素净暮色长衫的少年走到华椅前，行礼道：“石王，微臣斗胆一言。”

　　石王又坐回华椅，温声道：“尚书令有话便讲。”

　　尚书令行止有度，风度翩翩走到大殿中央的金柱前，站在石阶上，颐指气使道：“石王，微臣有一妙计。这些刁民全部剁了喂狗，可这个修真女子身有灵力，不要暴殄天物，将她一身血放出来，给王城将领护卫喝，说不定有增强灵气的功效。”

　　众俘虏一愣。女子？！文子茵的易容术精妙，看不出一丝破绽，他们都以为他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

　　王公子大怒，遥指着尚书令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人？怎可帮妖王出谋划策，残害同类？！”

　　尚书令笑着反问道：“谁说我是人？”

　　众俘虏又吃惊不已。他不是人？！

　　文子茵最头疼的就是这一点，她完全分辨不出这些少年是人非人，出手杀了又怕他们是受胁迫的普通百姓，不杀又怕他们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