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张无声

4、失④

　　*失4*

　　方识有什么不好的？
　　夏识意这么与他说话，别说是想坐在他能看得到的位置了，就算是问他去死好不好，他都要点头。

　　所以方老板晕头转向地嗯了声，将人小心地放在了高脚椅上，又给夏识意倒温水，又给他拿小零食摆上。
　　零食是特意挑过的，确保配料表里没有夏识意不吃的又或者现在不能吃的。

　　夏识意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方识就抿了下薄唇，慢慢说：“不用那么客气。”

　　夏识意稍怔，随后勾起嘴角：“本来又想说抱歉的，但既然不用客气的话，这个我也就不说了。”
　　方识嗯了声，好像有点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不用与我说对不起。”

　　永远都不用。

　　他不喜欢听夏识意跟他说抱歉。
　　总是会让他回到高中毕业时，想起那天。

　　夏识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了声好。

　　于是方识又钉在原地看了他会儿，在夏识意疑惑的目光中说了声没事，就转身去做饭了。
　　夏识意望着他的背影，在精致漂亮的透明食盆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袋巴掌大的原味薯片出来拆开。

　　他其实对零食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吃点什么散散神，不然注意力会不自觉地跑到脚踝去，满脑子只有疼了。

　　方识做饭时还挺认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厨少，怕出错，才如此专注。
　　不过夏识意看着他动作，明明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却又能肯定地说方识说自己会做饭，多半是真的会，而且一定是好好学过，学完后还有练习的，不然动作怎么能这么熟练？

　　方识煮了杀猪粉，放了猪肉、猪肝、猪血，但没有放鸡蛋，还放了几片青菜叶子。
　　夏识意现在伤口还在愈合阶段，不宜吃辣，所以他放了点胡椒粉调味。

　　他只煮了一碗，但一碗很多，可以说是一大盆。
　　见他没有要拿小碗的意思，夏识意不由说：“我吃不完。”

　　“嗯。”方识当然知道他吃不完：“你先吃，剩下的我处理。”

　　夏识意默了默：“你拿两个碗出来吧，粉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方识第一时间没动，两人对望了几秒，最终还是方识垂下眼，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其实可以坚持的，但他在夏识意面前总是容易这样。只要夏识意不乐意，他就有很多事都会选择让步。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粉，夏识意是猫舌头，怕烫，所以他吃得很慢。
　　方识吃得也不算快，他并不想这顿饭就这么快结束，哪怕他其实心里清楚，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坐在一起吃饭，可他就是……

　　看着面前的夏识意，就是会不断地升起幻影般的感觉。
　　好像他的那些心知肚明才是他给自己的一场可笑幻觉。

　　夏识意本来怕尴尬，但他发现其实他更适应这种安静的感觉，所以他吃到半饱了都没有开口。

　　一直到这顿饭快吃完，夏识意才终于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方识。
　　汤盆里的粉还有三分之一，但方识看着就是能吃的，倒不用担心浪费食物。

　　夏识意开口问出他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能跟我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他对过去一片空白，无论方识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想听一听。

　　方识微顿，高中的事距离现在已经久远，还是十几年前的故事了。
　　可要论及和夏识意的初次相识，在方识的记忆里，却好像还是昨天的缘分，如此崭新，连那天的天气、课表，甚至是每个人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就是在那天，他跌入了上天为他挖的陷阱里，踏入了他这一生永远逃不出也不愿离开的牢笼。

　　“……我和你是在高二的时候认识的。”
　　方识垂下眼，面前的粉还在冒着热气，因为旧江这边的春天比谭市要暖和许多，所以只有一点稀薄的雾气做面纱，模糊了他的神色。

　　“那时候我转学到你在的学校，我们不同班，我们班有人对你态度不好，想背地里整你。”

　　说到这里时，方识顿了顿。
　　夏识意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些俗套的剧情，他微弯着眼问：“然后你帮了我，救了我，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方识嗯了声，神色有几分期待，没有丝毫破绽：“…你想起来了？”
　　夏识意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就该是这样。”
　　他微微勾唇，露出个浅淡的笑：“也许也算是想起来了什么？”

　　方识又嗯了声。
　　夏识意就问：“后来呢？”

　　“后来…你其实一直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

　　相比起夏识意的疑惑，方识倒是显得平静：“因为我性格不太好，而且因为你那时候就是被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所以你觉得我别有所图。”

　　夏识意皱皱眉：“我这是偏见。”
　　方识反而为他说话：“不是。”

　　夏识意稍怔，对上方识那双深邃的眼，意识到了什么：“……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我？”

　　方识没有迟疑就点了头。
　　他没有什么好停顿、赧然的，他早就跟夏识意说过。

　　他很早很早，就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剖给了夏识意看，不留一点余地的，无论是那浓烈的爱意，还是在那背后肮脏扭曲、病态到令人窒息作呕的疯狂。

　　夏识意全部见识过。

　　夏识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了句：“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早恋。”
　　方识稍偏头：“我这样的人？”

　　夏识意勾起唇：“就是第一次见你……我是说我在医院第一次见你，我就感觉你好像是个大人物，有点吓人。”
　　而且后来和方识相处，要不是方识那双眼里确实有太多深沉爱意，他真的会觉得方识是那种心中无爱的暴君。

　　高高在上，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

　　“……”
　　方识低下眼，还没说什么，夏识意又轻轻拨开话题，追问他：“再后来呢？”

　　“后来，我们慢慢认识…高中毕业，我跟你表白了。”
　　“那…我答应了？”

　　“你……”
　　方识闭上眼睛，无声地呼出口气，将自己连同夏识意一同拉下对于他而言是最美好的深渊中：“嗯。”

　　他的嗓音低哑，因为放得轻所以才显得温柔：“你答应了。”

　　夏识意动动唇，刚想问什么，就被刺痛的伤口弄得拧眉轻嘶了声。
　　方识瞬间紧张起来，那些复杂旖丨旎的情绪也消散得一干二净：“怎么了？不舒服？”

　　“…伤口又疼了。”
　　夏识意没有瞒着，眉眼间不自觉染上淡淡躁意：“膝盖都被带着有点疼。”

　　于是方识就起身，将他的椅子转了转，让人面对着自己。
　　他单膝跪在夏识意面前，把手隔着衣物按到了夏识意的膝盖上，才问：“帮你揉一下？”

　　夏识意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休闲裤，方识的体温几乎是瞬间就渡了过来。

　　很温暖。
　　让他骨髓里的那种疼痛都消散了些。

　　所以夏识意没有拒绝。

　　他看着方识小心且生疏地给他揉着膝盖，神思有些恍惚，困意也涌上来：“我有点困。”
　　方识就伸手将他抱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两个人都能淡定面对了：“那你先去卧室睡会儿。”

　　“……没刷牙。”
　　“那我抱你去洗漱。”

　　夏识意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反抗。

　　等到他带着倦意被方识放到床上时，被被窝里属于方识的气息包裹住，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耐，一时间也睡不着了。

　　……他不习惯。

　　偏偏他能够感觉到方识就在床边看着他，没有离开。
　　他不太想睁眼，所以只能躺好继续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识才离开。
　　夏识意也就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呼出了口气。

　　是因为他的记忆缺失严重吗？
　　这个家…他没有一点熟悉感。

　　他觉得对他来说太大，太过空荡了。

　　而离开了房间的方识，默不作声地打开了手机的监控视频，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夏识意睁开眼，微拧着眉像是在想什么的画面。

　　他的十一一直都很聪明，他知道的。

　　方识回到厨房，将刀具洗干净放进新加了锁的橱柜里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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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也！